No.284

高三开学报到的那天,简单的位置就空出来了。

韩叙一开始毫无反应,过了一会儿,终于忍不住戳了戳坐在前面的徐延亮。

“简单请假了?”他问。

徐延亮摇头,故作惊讶:“啊?你不知道啊?简单去学文了呀!”

韩叙的脸白了白,没说话,也没有追问什么。

β可没那么客气,她转过头看着一言不发的韩叙,很大声地说:“我们这种得天独厚的人去干吗,干你屁事?”

从来都波澜不惊的贝霖在最后一排缓缓地抬起头。

足有半分钟的沉默之后,β一梗脖子,转回头去。闹哄哄的班里,这一幕像扔入河中的小石子一样沉了下去。

No.285

简单依旧常常会来找我和β聊天。学文科依旧很累,第一轮复习相当于把各门科目都从高一的内容开始重讲一遍,在几轮复习中属于速度最慢也最全面的一次,简单自然很珍惜这段时间的学习机会。但是再累也比面对令人头痛的物理公式要简单一些,她至少可以咬牙背诵,不至于尴尬地面对卷子上的空白。

好歹充实。

“你不知道文科有多变态,”简单渐渐恢复了往日的活泼,“政治老师话超级多,而且全是车轱辘话,用A来证明B,用B来证明C,但是A的成立其实是建立在C的基础上的,话都让他说尽了……”

“我们知道,”我打断,“我们好歹也是学政治学到了高三的人,政治还没会考呢,我们也在学。”

“对哦……”简单不好意思地笑笑,“但是我说真的。我以前在外国人写的书里面看到过马克思写给恩格斯的信,马克思自己都说,只要是他搞不清的事情,他就会说这事儿是辩证的!”

简单刚学文科的兴奋劲儿一时半会儿还过不去。不过,文科生的生活的确让我和β听得津津有味。很多事情,比如十月份的神舟六号上天,中共十七大召开,对我和β来说就是一则新闻,对简单他们来说则是生死攸关的大事。

神六和十七大都意味着更多的材料论述题,酒泉发射基地的地理坐标和周边区域的地貌特征要好好背,十七大的主要会议精神能和马克思主义哲学的哪些观点相结合、与马克思主义政治经济学的哪些条目又相互印证……我和β面面相觑,看着简单唾沫横飞地抱怨着,但也能听得出,这些头头是道的抱怨,背后都是已经入门了的喜悦。

她已经走上正轨,辛苦,却有奔头。

我们都为她高兴。

No.286

简单的新生让我也不由得思考起自己的未来。

十月过半,我已经听得到“黑色高三”的步伐声。天黑得越来越早,真令人心慌。

β却要走了。

家里终于给她办好了手续,这个周末就走。

其实β早就未雨绸缪做了很多准备。高三刚开始的时候,她就致力于到处跟平时与她吵过架或者单方面被她欺负过的同学重修关系,建立邦交。

目的只有一个——“大家既然都是好朋友,讲义气,可不许到教育局举报我啊,我不算高考移民,真不算。”

与一年半以前我和简单的出尔反尔不同,这次β的离开,是真的要离开了,不会在某天重新忽然蹿进教室里面,一脸笑嘻嘻的样子。

所以我们都很伤感。

β临走前,张平本来说要给她开个欢送会的,被β拒绝了。

高三人心惶惶的,她能去北京享受比较低的分数线,已经足够拉仇恨的了,怎么还敢晒人缘?

但是张平送了β一本书,说是我们全班送她的礼物,但是“我们全班”都不知道。

书的名字是《哈佛女孩刘亦婷》。

“张老师,您送我这本书是为了寒碜我吗?”β问。

张平啊哈哈哈哈地挠了挠头,说:“这是一种美好的愿望嘛,也不是一定非要考名牌大学,让你学习的是这种精神,精神!”β翻开书,看到扉页上徐延亮熟悉的丑字。看来这书是徐延亮和张平的联合作品。

赠蒋年年同学:

祝学习进步,考上理想的大学,收获梦想的人生!

越长越白!

振华中学2003级高三五班全体同学我和简单看了看β一脸匀称的浅黑肤色,立即断定“越长越白”那四个字绝对是徐延亮故意的。

β皱皱眉:“老师,怎么是徐延亮写的啊,您好歹签个名啊!”

张平一愣,说:“对哦,等着,我给你留下墨宝。”

β得意地笑了。我和简单一起翻了个白眼。

张平在办公室里翻来翻去,不知道从哪儿掏出一支签字笔,大笔一挥,签下了比徐延亮的字还丑的“班主任:张平”。

β低头认真地看在了心里。

“张老师,谢谢您。要不是您,我这两年一定已经被我爸妈家暴虐杀了,谢谢您这么理解我们。我们五班同学都不太听话,老欺负您,您一点儿都没跟我们一般见识,还总护着我们,真的……”

β说着说着有点儿哽咽了。简单和张平都没料到β怎么突然就您来您去的,正经起来了,一时间都愣住了。

我的心底忽然变得很柔软很柔软。

“还有,”β继续大声说,“失恋不可怕,是她没品位没福气,张老师,天涯何处无芳草,为啥不在身边找,你要知道,我们大家都……”

张平手中的黄桃罐头瓶差点儿掉下来。

我和简单连忙捂住了β的嘴,硬是把她拖出了办公室。

No.287

周六早上,我爸开车送我到机场,我在值机柜台前和简单会合,一起去送β。

没想到,还见到了徐延亮。

我和简单对视一眼,好像都明白了点儿什么。

β托运完了所有行李,就蹦蹦跳跳地来找我俩,见到徐延亮的时候整个人都震惊了,表情比吃了大肠刺身还难看。

“我代表五班同学来送送你啊!”徐延亮一派乐观。

β冷笑:“是啊,我现在觉得可以安心上路了。”

我们四个一起去航站楼里的麦当劳喝热巧克力。

全程简单都红着眼睛,笑也笑得很勉强。

她们是小学时候开始的死党,曾经穿同一条裤子互借卫生巾的友谊,一朝天各一方,怎么舍得。

我也几度鼻酸。

虽然学理的原因,余淮占了一大部分,但是如果没有简单和β,我很难在振华一直撑下去。

我爱上振华,是从爱上她们开始的啊。

β倒是保持了一如既往的乐观。她相信我们大家都会在北京重聚的,完全忽略了全国不是只有北京一个地方有高校这一事实。

“我说会就会,”β一脸得意,“简单学文后势头了不得,考个中国政法大学什么的肯定没问题吧?”

简单的脸立刻就抽搐了。

“而你呢,”β指了指我,“你也肯定能来北京读书。反正你男人肯定会考到北京来,不是北大就是清华,你肯定会颠颠儿地跟来,管他什么大学呢,就是北京,没跑儿,为了男人,通州你都会嫌远!”

我说:“我爸还在停车场等着呢,你能不能别男人男人的,人家才十八岁,羞涩得很。”

她俩忽然一齐看向我:“开什么玩笑,耿耿你不是属虎的吗?十九了吧?”

“都给我滚!”我怒吼道。

“那我呢?”徐延亮指了指自己的鼻子。

“你去哪儿关我什么事?”β诧异。

徐延亮丝毫没有着恼,笑呵呵地自言自语道:“我也会去北京呀!”

“去呗。”β翻白眼。

β走进安检口的时候,我和简单到底还是哭成了傻×。

一直挥手的β忽然大叫起来:“哭个屁啊,顶多半年,咱们就能再见了啊!”

说完,她哭成了第三个傻×。

任何时候我们遇到困难,第一时间大喝“道谁敢欺负我女人”的,肯定是β。

自己明明很孤单,却永远最乐观最好最好的β。

罩着我们的那个女孩,就这样飞去了北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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