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师师愣了愣, 猛然瞪大眼睛。赵承钧他说什么?

在场其他人也都怔住了。奚夫人问何时娶妃本就是碰运气,她压根没想能得到答案,谁知, 赵承钧居然回应了, 还煞有其事说快了。

难道, 他已经有了人选?

奚云初脸上霎间浮现出喜色,卢雨霏瞧瞧赵承钧, 又瞧瞧卢雨霏, 了然地垂下眼睛。

和在场的女子不同,赵子询内心简直惊诧极了。他在靖王府待得时间最长,也最了解赵承钧。女子们一厢情愿, 觉得赵承钧无论嘴上怎么说,内心总是想娶王妃的, 可赵子询却知道, 赵承钧心如磐石,无可转也。

他说不喜欢, 那就是真的毫无商量余地。要不然, 也不至于早早就收养其他人家的孩子。

这些年来, 赵子询看得很清楚,赵承钧志不在儿女情长, 他有更高的抱负,更远的目标, 所以正常男人趋之若鹜的娶妻生子, 对赵承钧来说毫无吸引力。赵子询一直以为赵承钧不会娶妻,至少在赵承钧的宏图壮志实现之前,他不会让任何事务来分散他的时间和精力。

妻子,孩子, 显然就是其中之一。

赵子询不觉得一个人会在短时间内改变他的想法和规划,过去二十年都没法动摇赵承钧,为什么会在短短一年内改变赵承钧的看法?天下何人有这等能耐?

赵子询想来想去,还是觉得不可能。莫非赵承钧在敷衍奚家?但是以赵承钧的身份,他若是无意,何需顾忌其他人?

赵子询无法理解。屋里一众人都被这个惊雷炸的缓不过神,赵承钧毫无解释的意思,他对奚夫人微微颔首,说:“奚夫人留步,本王告辞。夫人安心养病。”

他说完,就大步走入凛冽的寒风中。唐师师回过神,匆匆对赵子询、卢雨霏行礼,赶快追出去。

赵承钧离开,赵子询作为外姓男子也不好继续待着,他略坐了坐,就寻机会告退。

等男人们都走后,屋里就只剩几个女眷。卢雨霏终于能放开了说私密话,她看着奚云初,故意调笑道:“奚夫人好福气,两个女儿都是天生富贵命。初姐儿,以后,你可得多多照顾我。”

奚云初从刚才起就神情恍惚,兀自发呆。听到卢雨霏的话,她回过神来,脸颊一下子通红:“世子妃这话说得没道理,你是世子妃,只有你照顾别人的份儿,西平府还有谁能照顾你?”

卢雨霏笑道:“若是普通夫人闺秀,我自然不必求,但如果是我的长辈,我可不是得小心讨好着么。”

卢雨霏是世子妃,在西北无需看任何人脸色,能被她称为长辈的,只有远在金陵的姚太后,和未来的靖王正妃。靖王驻守西北,轻易不进京,姚太后名义上是卢雨霏的太婆婆,实际上和卢雨霏并没有妨碍。

卢雨霏说的,显然是靖王妃了。

屋里的丫鬟婆子听到都笑,奚夫人摇着帕子,但笑不语。奚云初在一众人打趣的视线中红了脸,羞恼地背过身,置气道:“世子妃好没道理,又拿我来开玩笑。你自讨好你的长辈去,扯我做什么。”

卢雨霏知道奚云初气性小,她刻薄别人如刀子一般,若是别人敢说她,那一翻脸就恼了。卢雨霏也不敢过分开玩笑,她见好就收,说:“我不过是未雨绸缪,为将来早做打算罢了。父亲一向厌烦别人催促婚姻,屡次说过无意娶妻,之前一直好好的,这次来了山庄,忽然口风就松动了。也不知道是这个山庄的风水好还是里面的人好,父亲今日来了一趟,见了几个人,突然就改变了注意。”

丫鬟们笑的更厉害,奚夫人身边得脸的管事媳妇跟着打趣道:“我们家二小姐长大了,花容月貌,娇俏伶俐,谁看了不喜欢?别说是男人,就是老奴,看了也恨不得将二小姐捧在手心呢。”

奚云初被调笑的无地自容,她站起来跺了跺脚,道:“你们净胡说八道,我不陪你们发疯了。”

奚云初说完,甩了下帕子,捂着脸跑走了。她掀开门帘跑出去,后面的人笑倒成一团,奚夫人扬声喊了一句:“穿好衣服,不要着了寒!”

奚云初扔下帘子就走了,也不知道听到没有。奚夫人连连叹气,说:“彩鹮,你快去跟着她,不要让她冻着了。”

大丫鬟彩鹮应了一声,赶快抱着披风追出去。奚夫人唉声叹气,道:“不知道上辈子欠了她什么,今生她就是来和我讨债的。想一出是一出,任性极了,净惹麻烦。”

卢雨霏笑道:“夫人,您可别嫌麻烦,外面不知道有多少人羡慕您命好呢。您有这一对姐妹花真真是进了福窝,大小姐端庄静美,被聘为皇家王妃,只可惜身体弱,早早就香消玉殒了。不过如今看来,二小姐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不光容貌风度更出众,连身子骨也比大小姐硬朗。说不定,福气更甚其姐呢。”

提到了奚云晚,奚夫人微微一叹,说:“初姐儿从小就像她姐姐,等晚姐儿被立为王妃后,更是一心向着姐姐学。只可惜晚姐儿走得早,我没能看到她们姐妹俩成婚嫁人,每每想起都遗憾。”

卢雨霏心道要不是奚云晚死了,现在还有奚云初什么事?然而在母亲眼里,自家女儿怎么都是好的,卢雨霏没有多说,笑着应和道:“大小姐泉下有知,一定会欣慰二小姐喜结良缘的。夫人您只管放宽心,等二小姐嫁人后,您还有享不尽的福气呢。”

奚夫人也只是嘴上抱怨罢了,实际上颇为骄傲。两个女儿都被靖王看上,这是多么得意的事情。她本来感染风寒,身上沉甸甸的,现在得知了好消息,奚夫人的郁气一扫而空,连身体也好多了。

卢雨霏看得奚家主仆得意非凡的表情,心里有些酸,也有些不悦。她出于客套捧着奚云初,结果奚家还真的受了,一副靖王府求着她们的样子。可笑,靖王府什么门第,奚家是什么门第,要不是因为多年前两府结过亲,现在谁知道奚家是谁?

但谁让靖王又看上了她们家二小姐呢,卢雨霏再多不悦,此刻也只能认了。婆母对媳妇来说那是衣食父母般的存在,无论礼法上还是实际上,都牢牢掌控着媳妇的生死。奚云初极可能是她未来的婆母,卢雨霏可不敢得罪这位。

连着奚家人,卢雨霏也要笑脸相迎。卢雨霏面上笑着,心中却悄悄叹了口气。奚云初可不是个通情达理的性子,以后在她手下讨生活,有的是卢雨霏受了。但好歹王府即将迎来正牌王妃,只要卢雨霏讨好了嫡婆母,凡事让靖王妃在前面顶着,那徐太太和徐家就不算什么了。

奚云初心中稍定,总的来说,这还是桩好事。

·

唐师师跟出来后,犹豫良久,低声问:“王爷,您真打算娶王妃了?”

“嗯。”赵承钧应了一句,他回头瞥了唐师师一眼,意味不明,问,“怎么了?你不愿意?”

“没有,小女哪儿敢?”唐师师吓了一跳,连忙推辞。开玩笑,她怎么敢应承这种罪名,她要是答应了,等奚云初进门,不得活剥了她的皮?

以奚云初的性情,这句话还真不是开玩笑。赵承钧见她忙不迭否认,仿佛生怕被误会一样,原本尚可的心情又阴郁起来。

赵承钧不动声色,以漫不经心的口吻说道:“你若是有意见,尽可以提出来。靖王妃要和府中之人长久相处,有什么话,还是提前说开比较好。”

唐师师听到只是笑笑。靖王说没关系,可以随便给他提意见,这种鬼话听听就罢了,如果真提了意见,那就玩完了。

这个臭男人他记仇的很。

但是靖王发话,不接也不行,唐师师想了片刻,小心翼翼地找了一个既提意见又不会真得罪人的角度:“王爷娶妃,这是全府的喜事。只是流云院略有些麻烦,新王妃来了保不准会误会。不过王妃是王爷中意的女子,必然知书达理,聪慧大方,想来不会像普通女子那样拈酸吃醋,是非不分。”

唐师师说这些话存了给赵承钧打预防针的心思,她已经预感到等奚云初进门后,以奚二小姐那个做作的劲,她们几个宫廷女子一定会被折腾的很惨。唐师师现在先把话放好,如果真的不幸被她言中,她好歹还能和赵承钧求求情。

赵承钧听着就笑出来,他含笑瞥了唐师师一眼,说:“那你要失望了。她不聪明也不大方,尤其喜欢自作主张,打压异己。你说的那些美德,她全部没有,不过你唯有一句话没有说错,她确实是我中意的人选。”

唐师师听着连笑容都维持不住。天啊,太可怕了,王妃还没有进门,赵承钧的心已经偏成这样。若是等真的成婚,赵承钧身边时时有个美娇娘哄着惯着,他岂不是更偏心?

唐师师觉得自己的未来一片黑暗,她得想办法加快节奏了,如果继续留在赵承钧身边侍奉,等奚云初当上王妃,第一个就拿她开刀。

不过,赵承钧对奚云初的定位倒是很明晰,不聪明也不大方,还矫揉做作排除异己。唐师师又忍不住吐槽,这些男人到底怎么回事,只要女方年轻漂亮,无论有什么毛病都可以无视吗?他们什么时候才能成熟些,透过外表看到本质,发掘出比如唐师师这种品貌俱佳的美人?

唐师师内心翻白眼,但是表面上还得敷衍地应和:“王爷言重了。您大概对王妃要求太高,才觉得她不聪明也不大方,其实王妃已经做得很好了。”

唐师师说完风,发现赵承钧又开始笑。他握拳遮在唇边,看起来忍笑忍的很辛苦,一双眼睛亮晶晶的,宛如星辰。

唐师师被笑的浑身炸毛,她看着赵承钧,语气中已经很不高兴:“王爷,我夸未来的王妃,你笑什么?”

他含笑瞥了唐师师一眼,随即收回视线,笑而不语。赵承钧眼睛黑的发亮,刚才这一瞥一收,行云流水,流光溢彩,颇有些顾盼生辉的样子。

这是唐师师第一次在一个男人身上看出神情美感来。她一路走来也算见过不少俊俏男子,比如齐景胜,比如赵子询,比如赵承钧。但这些都是皮囊漂亮,少有人让唐师师觉得动态更好看。

甚至唐师师一度觉得赵承钧白瞎了这副漂亮的皮囊,瞧瞧这糟糕的脾气,记仇的秉性,表面微笑暗地里玩阴的手段,他娶不到妻子至少有一半是他自己的原因。

唐师师呆住了,赵承钧敲了敲她的头,说:“别发愣了,这么多人看着呢,你收敛点。”

唐师师被额头上的痛意拉回神,她反应过来后,大怒:“谁说我看你了?只有别人看我的,我还会看别人?呸,你一个大男人,竟然这么自恋。”

赵承钧脸上的笑模样不变,可是眼神明显变沉。他笑了笑,慢条斯理道:“好,是我误会你了。我本来还担心你晚上的住处,不过现在看来,你肯定能自己解决。”

唐师师愣住了:“什么?”

她是跟着赵承钧来的,赵承钧安排住宿,难道不管她吗?

赵承钧说:“男女授受不亲,你住的离我太近不太好。正好你和周舜华姐妹情深,今晚,你去和她将就一夜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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