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便是除夕了, 今年宫里头倒是没那么多欢喜气。

先是皇上龙体一直未愈,再有三皇子奉命送被封为护国公主的卓文惠至朗洲和亲,已经离京数日。另有贤妃因恭王的事一病不起, 拖延至今越发沉疴, 太医院已经给了定案, 约莫就是拖十天半月的样子了。

而四海之内, 颍州被侵, 其余几州皆有灾情, 实在也不是个丰年。

这么多事乱的宫人们心里头没底,加上宫里气氛实在压抑, 大过年的也都没什么喜色。

只王皇后说年节下不可无宫宴,这才督促这各宫操办。

这一次的宫宴不过是小宴,各宫主位并有些脸面的小主们都去百嬉楼吃茶用膳,因着皇上龙体和恭王丧事便也停了歌舞, 只道一家人热络一二。

以往皇上还要宴请朝臣,以感谢朝臣们一年来为国鞠躬尽瘁的辛苦。

今年皇上这样情形, 便早就下了诏书取消了除夕宴, 改为往近臣府上赏赐年礼。因皇上实在起不了床, 便指派四、六、七、八四位皇子亲笔手书贺词,用心不可谓不足。

这一日正是除夕,前头几日宫人们已经扫洗干净宫室, 今日一起来付巧言便觉得院子里干干净净,怪有新气的。

哪怕是年节,她们也不能少了工。

今日里早膳倒是丰盛的很。

每屋有一碗腊味鲜, 用腊肠和腊肉并卤味的芋头、山笋、山药、冻豆腐等摆成一碗,一揭开盖子满室都是香的。

除了这样年菜,还有酸辣肚丝汤配细面油果果, 油果果好大一张,就是冷了有些硬,但泡在肚丝汤里却是难得的酥软滋味。

年节下的,宫里也很舍得,让宫人们也能吃得好一些。

付巧言欢快地喝了一大碗肚丝汤,虽说一碗里挑不出两根肚丝来,但御膳房的大厨们手艺着实不是盖的,就宫人们吃的大锅饭也有滋有味。

那酸麻麻热辣辣的肚丝汤下了肚,冬笋、木耳的鲜香在回味里共鸣,一起在喉咙里开了锅,舒舒服服地妥帖入胃。

满足得很!

自那回娘娘请来的女医给她瞧了病,她自己就上了心,后来又瞧见她来景玉宫,付巧言便带了小荷包去找她,想让她给开些药。

她看过不少书,这一年来跟在淑妃身边更是学到了许多以前从没听过的事儿,纵使不懂医术也并不傻。她知道伤寒入体拖久了总是不好,便把自己这一年来攒的银钱都拿上,先去问问有什么方便的药来吃。

宫女们是不能在自己屋子里熬药的,除了姑姑和贴身大宫女,她们也轻易使唤不动小厨房的黄门们,便只能买些好用的成药来吃。

付巧言求的就是这一种。

医使也没多言,又给她把了把脉,这才从药箱子里拿出一个小木盒来。

“这是暖融丸,每五日用一次便可,要是来了月事就停了,等月事完了再用。我刚摸了摸你的脉,月事还是很准的。”

付巧言微微红了脸,忙道了谢:“那这些要……多少?”

她问的含糊,宫里面人说话都是很含蓄的。

女医在她荷包里摸了摸,摸出二两银子收回袖子里,轻声道:“这些大概能有半年的份,我只带了二十丸,先给你,剩下的我再使人送给你。”

半年的份也差不多是三十多丸,这药倒也不是太贵。

如今付巧言虽说还是半两银子的月例,但她是淑妃跟前的红人,淑妃和沈福对她都很照顾,每个月便多半两银子和其他些许物件。

现在她全身上下也都换了新的,只她一直很节俭,不太张扬的簪花镯子会用,其他的一直都是收起来的。

那暖融丸很小一个,付巧言吃着稍微有点甜味和枣香,倒不是很难吃。

用过一颗之后,她就觉得有点好处了。

最起码,冬日里手脚不再冰冷冷的,仿佛总也热乎不起来。

想着这个,付巧言心情更是好些,她笑着进了书房,却意外发现淑妃今日里早早便来了:“娘娘,您怎么上午就过来了?”

淑妃正在窗边看书,见小姑娘欢欢喜喜地进来,一张小脸红扑扑的,还挂着甜甜的笑,心里也跟着欢喜起来。

“今日里除夕,我让你们姑姑说了今个都不用做工。”

付巧言行了礼:“多谢娘娘慈悲。”

淑妃冲她招招手,叫她坐到身边的绣墩上:“丫头来,帮我念念这里。”

付巧言接过,先默读起来。

读书念本都要有些功底的,她如果不打腹稿念出来总会磕磕巴巴,听起来自然不美。

淑妃见她脸色比往日好看许多,笑着问“今个儿过年,这么高兴?”

付巧言笑回:“今个膳食好,娘娘知道我是个爱吃的,很容易满足。”

是啊,确实是个容易满足的小姑娘。

淑妃在宫里几十年了,什么样的丫头都见过,就是没见过付巧言这样的。

美的仿佛天仙下凡,身段玲珑高挑,声音宛若黄鹂,难得的是性格沉稳,该稳住的时候从来不慌,可该欢喜的时候也从来也不压着。

她这样的姑娘在宫里飘零,去过坤和宫的扫洗处,也在永巷里缠绵了整个冬日,却没有改变她从家里就有的那种心气来。

何况她只是个小门小户的教书先生千金。

既没有见过大富大贵,也不知什么是富丽堂皇,进了宫却没有迷了眼,依旧会为了一顿难得的美味而高兴,却也能把她赏赐下去的糕点分给同屋的宫人。

好吃不贪,美貌不扬,灵秀不显,慧黠不笨,实在是深得淑妃喜欢。

淑妃心里想着,也越发坚定起来。

这丫头如今也就是十五的年纪,不过刚及笄,过个几年也不大。若是皇上能撑到锦棠出宫开府自然最好,若是不能……还要早做打算。

前头几日王皇后找过她,淑妃其实心里也已经做好了打算。

这边付巧言打过腹稿,便朗声念了出来。

“那小尼姑不过十五六的年纪,端是花容月貌,便是没有头发,只戴着素净尼帽,也难掩绝色。

只老嬷嬷见了吃惊,便是素心姑姑也着实看花了眼睛,便且想到家中那活祖宗来,又心里火热了几分。

素心姑姑牵起小尼姑的手,软声问,‘小师父可好?便是这山上日子清苦,可还过得下去?’

且听这话,娇美人儿不由泪盈于睫,艰难答,‘日子清苦倒也不妨事,只师父沉珂已久,庵中贫寒,实也凑不出药来吃。’

素心又问,‘哎呀呀,这可怎生是好?’

小尼姑只是垂泪,并不多言。

素心和老嬷嬷对视一眼,见这山中尼姑庵贫穷破落,香火寡淡,便知道师徒两个日子着实不好过的。

老嬷嬷到底老道,沉吟道,‘我家主人是有几分信念的,见这样事情怎么也会帮扶一二,我们二人今日又碰巧路过这里,实在也有些缘分。’

小尼姑一听便亮了眼睛,盈盈瞧着老嬷嬷看。

美人儿这样子瞧人,更是增添三分美丽,实在是难得的佳丽了。”

讲到这里,付巧言便知这本是未曾经读过的,这剧情也着实有些暧昧,她略有些红了脸,却还是读了下去。

“小尼姑道,‘若是好心施主能略施舍一二,我们师徒两个定日日念经为好心人祈福。’

老嬷嬷略摇了摇头,问,‘小师父入庵几何?’

‘十五载也。’

老嬷嬷又问,‘小师父可曾有父母亲人?’

‘只师父是亲人罢了。’

老嬷嬷这次便笑,‘老身观小师父面相是个温和可亲人,只跟师父在这山上倒是孤苦飘零了些,不知小师父是否想多些亲朋好友,一家团团圆圆?也让师父能治病吃药,有个妥善照顾?’

小尼姑且听这话,倒是没懂,疑惑地望着老嬷嬷。

素心姑姑心急,抢道,‘我们家中有一孙少爷,年束发,自幼品学出众,只是姻缘一事实在坎坷,又只喜知书达理的佳人,便蹉跎了许多岁月。’

这一番说下来,小尼姑且是听懂了。

她一下子白了脸,恍然无措地看着二人,咬牙不语。

老嬷嬷拽了一把素心姑姑的袖子,上前笑道:‘且说小师父跟师父在山上,也是筹划不到什么好药来吃,不如先跟我们家去再做商议?我们家是有名望族,将来给师父供个庵堂也未尝不可。’

这一句却是说到小尼姑的心坎里。

她自幼便是师父养大,如师如母,如今师父重病,她也实在无能为力。

山下繁华她一概不曾奢望,只判师父能身体康健,长长久久。

然到底剃度十来年,若要还俗实在也是忐忑至极,‘只我出家日久……’

老嬷嬷忙笑道,‘这有什么妨碍,有发无发,有夫无夫,佛且自然在心,但孝却是已然尽了。’

老嬷嬷一张嘴,着实厉害了些。

小尼姑一愣,倒也不是全然不通俗务,只问一句,‘且是为妻为妾?’

老嬷嬷老神在在,‘且看孙少爷喜是不喜。’

小尼姑定了定神,只说,‘无论几何,但求师父康健,如若孙少爷看不上我,也请勿忘谈约。’

老嬷嬷点了点头,满脸喜色,‘定是不会负你。’”

这一段便读完了。

淑妃听付巧言声音清脆,宛若黄鹂,便问笑问她:“若你是这小师父,你待如何断决?”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江林无湖的地雷~

今天努力写一下~争取明天加更!么么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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