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沙巴克大爷的猜测没有问题，”陆十二面无表情地说，“我们要考虑到一切的可能性，现在的问题在于，如果武器真的在朝云身上，她又站在拜伦的阵营那边，那就糟糕了，也不知道她本人知不知道这件事——”

“如果她知道的话早就拿这件事来威胁我了。”沙迦耶伸出手将站在沙发边的黑发年轻人拉过来，让他靠着自己做好，他仿佛是有些疲惫地将脸埋在黑发年轻人的颈脖间，“再说我也不认为武器在朝云身上，我和我的武器之间应该有所感应，如果朝云身上有我的武器，当初我就不会推开她——”

“你确实没有推开她。”陆十二皱眉，“如果你管之前你做的那些拒绝也叫‘推开’的话，看来我们在这件事上定义有些不同。”

沙迦耶闻言抬起头，与此同时放开了陆十二，当男人的指尖上的温度从自己的腰间撤离，陆十二有一瞬间的茫然，但是他很快地抬起头对视上面前这双金色的瞳眸，并看见他微微皱着眉，似乎很烦恼的说：“你今天是不是无论如何都要跟我吵一架才开心？”

陆十二被问得哑口无言。

因为他现在的的确确是满胸的火气。

——他不是圣父，做不到对一切都包容，当年瓦特伦入侵地球的事情，沙迦耶说他站在反对的那一方，陆十二已经无条件选择相信了他并支持他一路走到了今天；但是，陆十二从来没有想到过就在今天，沙迦耶将自己的最后一个封印找回来的时候，他忽然想起，五百年前将炮口对准了他，将他一炮轰来举目无亲的五百年后的，居然也是沙迦耶。

他不知道多少次曾经在那一场对于他来说仿佛已经很遥远的噩梦中惊醒……现在记忆却忽然告诉他，对他做出这样事情的人却是如今他身边近乎可以说是最亲密的人——这未免也太狗血了点。

虽然沙迦耶说什么当时他的举动是有原因的如果不那么做陆十二早就被轰成了渣渣，但是，至少从感情上来说，他还是觉得很难接受……不是他小气，作为当年把炮口对准了别人的人，如今被揭穿了，怎么样说一句“对不起”也是很有必要的吧？

这家伙却是一副理直气壮的模样。

再加上现在又冒出来朝云身上可能有沙迦耶的武器的问题……如果这件事是真的，这就意味着沙迦耶和朝云可能不得不进行某种程度上的交流才能解决问题——

光想到这一点，就让陆十二觉得脑袋都快炸开了。

他深呼吸一口气，皱起眉对沙迦耶说：“现在是有点火大，我觉得我们应该冷静一下再来讨论这个——”

沙迦耶面无表情地打断了他：“随便你。”

陆十二一愣，一瞬间还以为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记忆中男人似乎从来没有用眼下这种生硬又冷漠的态度跟他说话过，不过片刻之后他还是淡定地点了点头，而后转身回了房间，关上房门，看着房间里早上起床都没叠好的被子，陆十二掀开被子看了看，枕头上还有一根银色的兽毛，应该是昨天晚上男人留下的。

陆十二记得昨晚睡觉前，他还嘲笑沙迦耶变成了大猫还要睡枕头矫情得很。

‘“……”

还不如保持大猫的样子算了。

“虽然毛茸茸一大团有点吓人，但是好歹不会气人。”

陆十二嘟囔着整理了下床铺，整理到一半又觉得自己实在是no zuodie，沙迦耶之前都说了不要拿回最后一个刻印，是他坚持要男人拿回来，想到这里，陆十二将手中的枕头扔回了床上，自己独自生了一下自己的气。

但是当他的视线触及到沙发上，男人随手放的衬衫时，他又猛地反应过来，沙迦耶不拿回最后一个刻印是不行的——他的体力看上去已经维持到了极限，拿回最后一个刻印后，状态虽然没有完全恢复但是明显也有变好……换而言之，他的决定压根就是正确的。

只不过这决定是对于沙迦耶本人来说是正确的；而对他们两之间的关系倒是……糟糕得很。

像是事出有因的，又更像是莫名其妙的。

他们又吵架了。

……

三天后。

幻兽回收站。

爱德华博士将手中的一箱动物消毒剂往地方放下，转过头看了眼这会儿蹲下身来头也不抬开始核对起纸箱侧面贴的标记纸上的信息、并在手中的板子上记录下的黑发年轻人——在后者顺手用手中的圆珠笔将箱子上的封箱胶划开、似乎想要检查里面的物件时，爱德华博士挑挑眉，弯腰伸出手一把摁住那箱子的盖子，与此同时挨着黑发年轻人蹲下来：“哎哟，没精打采的，跟你家男人吵架了呀？”

他话语刚落，便看见蹲在箱子边上身穿白大褂的黑发年轻人抬起头，咔擦一声将圆珠笔的笔尖收回去，将笔放到口袋里，陆十二面无表情地看着面前八卦兮兮的博士：“管你屁事啊？手拿开，清点完这边的货物我还要继续进行c区幻兽的清理工作……”

“你大小也是个股东啊陆十二，”爱德华博士笑道，“用不着把自己当杂工使吧？”

陆十二还是面瘫着脸：“我乐意。”

一边说着一边拍开了爱德华博士的手，利落地掀开了纸箱的盖子，开始熟练地清点起里面的货物——这似乎时常清点货物的熟练姿态让爱德华博士看得微微一愣，片刻之后，他抬起手摸了摸鼻尖道：“并不是拼命的工作就可以逃避感情问题的，现在的年轻人只晓得逃避现实也是很醉——唉，我说你，清点东西很熟练，以前在超市打过工？”

陆十二手中动作一顿，想了想回答：“不是，我自己开过店，经常要进货上货都是一个人做，所以多少会一些。”

“原来是这样，我倒是没听说过的。”爱德华博士笑眯眯地说，“我说你和沙迦耶真的吵架啦？外面倒是没怎么听闻这件事，只是知道他养伤好了最近几天又开始出入军部了呢，听说军部会所都给他安排了一个长期的总统套间供给他休息，豪华的呢，啧啧，你男人可不一般，日理万机的……你们有话倒是好好说啊，这年头但凡是能用嘴巴说出口的，还有什么事儿是不能解决的，对吧——”

陆十二“啪”地一下将手中正翻看记录生产日期的营养液放回箱子里：“你有完没完？”

爱德华博士终于闭上了嘴。

陆十二低着头，表示自己也懒得说话了——而此时此刻，大概只有他自己知道这会儿他已经将手中拎着的那瓶消毒液上的生产日期来来回回看了七八遍，也还是没记住那简简单单的日期到底是几月几日——

现在他满脑子都是乱糟糟的，心情也是糟糕的很。

正如爱德华博士所说，他当然还没有和沙迦耶和好。

准确地说，和以往的吵架并不相同，这一次他和沙迦耶两人一直处于一种不冷不热的关系，不像是以前因为某些幼稚的问题吵架了然后那种谁也不理谁的状态，而事实上，每天早上起来他们都会相互道早安，只不过是礼貌又生疏的那种；沙迦耶搬回了自己的房间；他们每天说话前前后后一共不超过五句每个句子不超过十个字，哪怕陆十二试图多说一些，沙迦耶也有本事用单音节的词语直接终结话题。

陆十二这才知道，如果男人打定了主意不想说话，他简直是世界上最难聊天的人。

而这样的日子已经持续了三天了。

却没人知道问题到底出在哪里。

陆十二简直是快要被逼疯，几乎是第二天就受不了逃了出来，一心投入幻兽回收站的重建工作——因为之前羽的事件，整个幻兽回收站的b区又面临重建的命运，说不愧疚是假的，所以陆十二一边是逃避家里的低气压，一边也是很成型地在幻兽回收站各种帮忙，每一天他都帮忙请点必要物资，然后到幻兽回收站去清理那些幻兽……

沙迦耶说，因为跟他在一起久了，陆十二的身上多多少少也受到影响导致拥有了可以将幻兽的小伤治愈的本事，这种能力虽然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消失，但是至少在此时此刻却是相当好用的——每一天在陆十二的手中得以恢复最佳状态的幻兽至少也有几十只，而这些幻兽很快就被领养了出去。

幻兽被领养走，这代表着幻兽回收站的日常开销将会减少，而原本背负着“幻兽地狱”骂名的幻兽回收站近日来的形象也有所改变，准确地说它似乎是恢复了它本来的功能——让一些实在无力或者无心饲养幻兽的职人将自己的幻兽寄养，让一些想要拥有幻兽的人前来领养——从前，幻兽回收站一直只有前面那一项功能，现在看来，似乎后面那项功能也逐渐开始有了新的苗头。

幻兽回收站的负责人简直想要给陆十二发一面锦旗，而陆十二在幻兽职人公会的贡献值也是几乎呈现一次函数直线生长——很快的，他几乎摸到了紫色幻兽职人的边缘，这点让jay感慨不已，一直各种叹息后来者居上。

如今幻兽回收站蒸蒸日上，越来越多原本被抛弃、甚至是被判了死刑的幻兽重新找到了自己的职人投入工作，这原本就是陆十二接收幻兽回收站就想要做的事情——如今他做到了，并且眼瞧着一切正在走上正轨，说不高兴是不可能的，但是没当这个时候，他就会非常自我煞风景地想起什么叫“职场得意，情场失意”。

今天爱德华博士虽然屁话很多。

但是他说的一句话却让陆十二很有想法：【这年头但凡是能用嘴巴说出口的，还有什么事儿是不能解决的。】

陆十二想了想，觉得很有道理——正如同爱德华博士说的那样，沙迦耶本来就已经有足够多的破事儿需要操心了，现在武器有可能在朝云那里这件事最糟心的想来想去也应该是沙迦耶本人，但是反倒是他这个做职人的因为莫名其妙的原因跟他有了矛盾。

这事情，陆十二觉得怎么着都是他自己不对。

他应该跟沙迦耶好好谈谈。

毕竟这么拖下去也不是办法，说开了应该就没事了，眼下也不是闹矛盾的时候。

嗯，就是这样的。

……以上，于是整整一个下午的工作时间，黑发年轻人一直在不停地给自己洗脑试图说服自己，以前他和财哥吵架了，一般最后妥协的人不一定会是谁，但是对方也肯定会顺着台阶滚下来顺理成章地和好，虽然这一次沙迦耶的态度有点恶劣……

但是作为伴侣，陆十二觉得自己偶尔吃一点亏也不是什么大问题。

而且这次好像本来就是他错得比较多。

在做出了这个重要的总结后，陆十二堵塞了这么多天的心算是终于被疏通了，下午他特地比平常早一些下班回家，他是股东是老板当然不会有人拦着他，而且他的工作也一直是最脏最累的活儿——这一天，幻兽回收站的工作人员只是奇怪地发现，陆先生今儿下班回家时候打招呼的声音似乎比前些天有精神了一些。

……

陆十二回到家的时候，jay似乎到幻兽职人公会去了，家里的一楼客厅没有人，陆十二看了看周围，以为沙迦耶在二楼休息，正想上楼去找他，却在这个时候，他隐隐约约地听见从外面的院子里传来谈话的声音——是沙巴克大爷，他自然是在跟沙迦耶说话。

只不过因为窗帘拉着，陆十二刚才没有看见他们。

下意识地怕惊动院子里的人，陆十二没有关门，而是挪了张凳子将门压住，自己则放轻了脚步来到那窗帘后面——

沙巴克大爷的声音清楚地穿来。

“那些武职人确确实实已经开始寻找您的武器了，主公，听说拜伦他们也在帮助他们一块儿找——在您的能力没有得到完全的恢复之前，他们这样联手对于我们来说是一件很麻烦的事情，他们几乎是开始地毯式的搜索曾经跟你比较亲近的人，我听说他们甚至有计划回到瓦特伦去……”

陆十二愣了愣，就在这个时候，他听见沙迦耶似乎嘲讽地轻笑了声——

“那又如何？拜伦他们跟武职人合作，那是他们自己堕落。”

“撇开这个不谈，您的武器——阿修罗早早就在怀疑陆十二了，特别是羽的事情过后……他似乎相信幻兽本身是不会搞错的。”

陆十二皱皱眉。

里面的沙迦耶似乎也沉默片刻。

“他们找他麻烦了？”

“暂时还没有，可能会先排除朝云的可能性，才……”

“找个机会，把陆十二并不是武器的这个消息散播出去——他可能是我当年在把他送来五百年后的能量炮过程中一不小心出了什么问题，导致我的武器力量有一部分跑到了他的身上……这也是我为什么最开始的判断力出现了错误，错误引导他成为我的职人的原因，正常情况下，那一天将我孵化出来的应该是拥有我武器的人才对——”

“那您……”

“后来无论是作为幻兽还是现在，我都下意识地依赖这个人类，大概也是这个原因……不过，”沙迦耶轻笑了声，“武器分出去的能力是有限的，现在已经快要用光了，这些天我能感觉到在他身边我得不到太大的恢复效果……”

后面沙迦耶说什么陆十二已经听不太清楚了。

隔着厚重的遮阳窗帘，他眨了眨眼，忽然觉得自己上似乎有一些明白这些天为什么沙迦耶对他比较冷淡，哪怕他主动示好也没有像是以前那样很快地就重新接受他……

原来是这样。

原来是因为当初“一不小心”分到他身上的力量快要被用光了啊。

此时此刻，陆十二也不知道自己应该说什么好了，是愤怒，还是失望，又或者是伤心，当这些复杂的感情一拥而上，忽然之间他觉得自己整个人都麻木了——手脚都冰冷得仿佛冻结成了冰，满脑子嗡嗡作响来来回回只剩下一个念头：他最怕的事情还是发生了。

打从他怀疑自己就是沙迦耶的武器开始，他就害怕沙迦耶是因为他是他的武器才下意识地接近他……如今，真相大白——他不是沙迦耶的武器，可笑的是，沙迦耶却还是因为他身上残留有武器的“力量”而下意识地接近他。

黑发年轻人后退了一步，下意识地放轻了脚步意识到自己应该离开这里，然而就在这个时候，外面不知道怎么的忽然吹入一阵刺骨的凉风，那风吹过整个玄关呼地吹到了压着门的椅子，椅子倒下，门被吹得关起来发出“哐”地一声巨响。

陆十二听见在院子中不高不低的谈话声戛然而止。

陆十二的心咯噔一下：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