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沙迦耶话语刚落，整个领养中心的工作人员又将幸灾乐祸的眼神投向了那个捣乱的领养人——后者果然不负重望地呆愣在原地，瞪大了眼睛看看陆十二又看看沙迦耶，唇角抽搐着半天哼不出声音来，老半天之后，才重复地魔怔似的嘟囔着“怎么可能”。

工作人员们无一不觉得相当痛快，在他们的眼里，陆先生可是大大的好人。

然而他们并不知道，这会儿他们眼中“大大的好人”正心惊胆战地担心自己会不会在下一秒就被开膛破肚……

此时此刻，躲在巫羽身后，陆十二想绕出来看看挡在自己前面的巫羽受伤情况，又想到之前沙迦耶搁下的那句“下次再见到你，我肯定不会这么容易就放过你”的狠话，犹豫了半天这只是小心翼翼地扯了扯前面巫羽的袖子试图让他主动转过身让他询问伤势——后者自然没有理会他，陆十二皱起眉急得满头是汗，殊不知他这会儿各种小动作已经落入了站在门口的金发男人眼中。

沙迦耶已经飞快地瞥了巫羽一眼，那一眼大概只有他们两人之间才知道其中到底饱含了多少警告的成分。

巫羽微微一愣，随即回之一个淡定的微笑。

众目睽睽之下，沙迦耶已经在一屋子人眼皮子底下来到了陆十二的面前，长臂一伸将他从“别的野男人”身后拎出来，后者显得茫然地抬起头，在对视上那双沉静淡漠的金色瞳眸时，瞳孔微微缩聚，两人之间沉默片刻，陆十二嘟囔着说：“这不算我在你面前晃啊，是你自己送上——”

沙迦耶扫了黑发年轻人一眼，淡淡道：“闭嘴。”

陆十二配合地闭上了嘴。

当男人再迈进一步，身上那熟悉的气息逼近他将他笼罩的时候，随即他发现自己几乎就要窒息了，脑袋那昏昏沉沉的情况变得更加严重——非常奇怪，他明明鼻塞得要命，却偏偏能闻到，沙迦耶身上还是传来的是他们家里浴室用的那种牌子的香皂同样的味道。

沙迦耶从头到尾将陆十二检查了一遍，确认他没有受什么皮外伤才放开他——当后者立刻如负重释一般往后缩，他也没有表现出恼火，只是将淡然的目光停留在了他因为发热而有些泛红的面颊以及眼角处，顿了顿后压低声音问：“病了？”

陆十二从鼻腔里“唔”了一声。

沙迦耶微微垂下眼：“病了就在家里休息，没必要勉强自己，幻兽回收站又不是少了你就不能开张做生意。”

语气虽然是关心的，但是实际上却是相当冷漠客套的那种——同样的话，换了任何一个陌生人或者上级来对陆十二说，听上去都没有什么违和感的那种……陆十二心中沉静，也说不上来这会儿他是什么感觉，就是笑了笑点了点头，这个时候，他感觉到男人的目光已经从他身上挪开，转身看向那个还愣在原地瞪着他和陆十二的捣乱的领养人，男人又再次挂上了那招牌的微笑，伸出手将他那还高举在手中的椅子轻轻剥开——

当那椅子“哐”地一声掉地，巨响似乎将那领养人惊醒，他哆嗦了一下猛地对视上了面前高大的男人的双眸，那笑意并未达到眼底，取而代之的是令人遍体生寒的冰冷——

“你应该庆幸我的职人没有受伤，人类脆弱，随随便便都会磕碰出血呢。”沙迦耶淡淡道，“毕竟，我猜想那后果不是你能承担的。”

言罢，男人便头也不回地带着一群人离开了领养中心。

当那群簇拥着沙迦耶的人离开，人满为患的领养中心忽然空了下来——那名已经被吓傻了的领养人腿一软直接坐在了原地，空气之间浮动着一股难闻的骚臭味，众人低头一看，这才发现那人裤裆部位一片深色，居然是活生生地被吓尿了裤子。

陆十二皱起眉，强忍下胸腔之下狂乱跳动的心跳，用冷静的声音指挥工作人员将这些人轰出去——领养中心的工作人员这才如从梦中惊醒，乱糟糟地动了起来，期间陆十二则顾不得许多，抓着巫羽缩到角落里坐下，小心翼翼地替他将西装外套脱下，捞起衬衫的袖子，只见其手肘处一片淤青红肿，惨不忍睹。

虽然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但是看见巫羽的手居然严重成这样，陆十二被吓了一跳：“要不要去医院的？”

巫羽转过头，像是那胳膊不是他似的似笑非笑地瞥了黑发年轻人一眼，良久，当把后者看得浑身不自在了，他才不急不慢地说：“要。疼得很，可能有骨裂。”

话语刚落，立刻就看见面前的黑发年轻人低头去看他的手——在看见浮在皮肤下星星点点的淤血点看上去应该是皮下血管破裂，骨裂导致内出血的痕迹后，他露出了愧疚的表情：“不好意思，巫先生，我之前不应该这么激进地与那个流氓辩驳的，我也没想到他真的敢——”

“我要是没帮你挡住的话，等你的幻兽来救驾，那椅子已经把你砸得头破血流了。”巫羽盯着陆十二放在自己受伤出小心翼翼捧着的那双手，垂着眼看似无意地说了句——随即，当他嫌弃眼皮子时，他满意地看见面前的人脸上有一丝尴尬的情绪迅速地从脸上闪过，他掩饰得很快，但是却还是被巫羽抓到了破绽。

陆十二沉默了一会儿，小心地将巫羽的手放下，又抓起他另外一边没有受伤的手站起来道：“那我送您去医院吧。”

巫羽顺从地站起来，看了眼这会儿扶着自己往外走的陆十二，似乎觉得有些好笑——他又不是伤着了腿，那里用扶——而此时，似乎后者也反应过来哪里不对，连忙放开了他完好的那边手臂，绕到他受伤的手臂的那一边，小心翼翼地替他开路护驾，似乎生怕有人在走动之间上来撞到他后上的手臂。

巫羽笑了笑。

这时候还没来得及做最后审核的那些领养人只好被通知明天再来，陆十二将巫羽一路护送到大厅，而这个时候，巫羽看了看空无一人的走廊，又盯着在前面开路的黑发年轻人的后脑勺看了一会儿，片刻后道：“格里芬尔先生就这样扔下你一个人走了？”

果不其然，走在前面的人脚下一顿，回过头来扫了他一眼后道：“他不是还要开会么，所以大概是去开会了的。”

当陆十二将脑袋摆回去，正视前方的道路时，他理所当然地错过了身后的人那在唇边扩大的笑容。

这时候陆十二口袋里的通讯器震动起来，他拿出来发现是一则简讯——正奇怪jay有什么事不能直接打电话call他，打开来却发现是一个陌生的号码，上面写道——

【from陌生号码：很能干，分开半个月就找到野男人。】

陆十二：“……”

这语气，用脚趾头踩都知道来自哪位大爷了。

无奈地叹了口气，陆十二顺手回复——

【to陌生号码：你是不是开会开得很闲？什么野男人，我跟巫先生没什么的。】

【from陌生号码：是很闲。巫先生？叫得真亲密。】

【to陌生号码：敢不敢更加无理取闹一点，街边的人也叫你“格里芬尔先生”，感情全世界都跟你很亲密？无聊。】

【to陌生号码：对了，这次是你自己送上门来到我面前，不算我去找你，你最好不要借题发挥。】

陆十二发过去，等了一会儿，那边才回复过来——

【from陌生号码：你准备纠结这个问题纠结多久？】

陆十二翻了个白眼，顺手打了个“一辈子”然后发送过去，然后关机，将通讯器塞进口袋里——而这会儿，他原本还算淡定的步伐已经步步能燃烧出火焰，简直像是哥斯拉要横扫纽约市……他往前走了没多远，正满肚子对沙迦耶的怒火没地方撒，便听见很厚，巫羽的声音听上去很平静地火上浇油道：“冒昧地问一句，你们是不是有什么矛盾了？”

“………………………………”

陆十二猛地回过头，看着身后的男人——此时巫羽脸上面无表情，一脸认真，看上去甚至还有一丝丝的担忧在里面……陆十二理所当然地将他的担忧理解成了人们都会担忧的哪一种，比如，当沙迦耶和他的职人闹翻，那么会不会对于他帮助人类的立场有所改变？如果是这样，这就糟糕了，所以，哪怕是分开了，陆十二和沙迦耶还是表面上维持着和谐的关系，以免再让拜伦他们有机可乘，放出什么不利于他们这一边的谣言。

没想到，事到如今，却还是被人家一眼看穿。

陆十二有些头疼地将头发揉乱了些，回答道：“不是的，只是吵架而已……不用担心。”

巫羽动了动脑袋，似乎有些好笑地问：“你觉得我在担心什么？”

“沙迦耶的立场问题啊之类之类的，”陆十二顺口答道，想了想，又扫了巫羽一眼，“不是这个么？”

“嗯，”这一次，巫羽是真的控制不住唇角上扬的弧度了，他似乎有些认真地点了点头说，“就是这个，你说没问题，那就好。”

陆十二也跟着点点头，这个时候他们两人已经来到了幻兽回收站的门外，巫羽的车早就在外面等着了，两人一块儿上了车，陆十二刚刚坐稳，看着巫羽小心翼翼地将受伤的那边手摆好，又顺手将车门拉上，当车子开始发动，车中一下子就安静了下来，气氛未免有些尴尬。

陆十二清了清嗓音，转过头看了一眼坐在自己身边的人——非常奇怪，第一眼看见这个人的时候，他总是觉得他有一种生人勿进的气场，以至于他怀疑他就是那个神秘的幻兽“羽”，然而稍稍接触，他却发现其实巫羽人很好很和善，说话也很有礼貌很讲绅士风度。

想到这里，陆十二开始有些不安，憋了半天，盯着男人的完美的侧颜，高挺的鼻尖，想了想说：“巫先生，其实一直想跟你说的——”

巫羽转过头来，看着陆十二，温和地问：“什么？”

“朝云和羽那件事，真的很抱歉会变成今天这个局面……”陆十二真诚地道歉道。

他话语落，便看见巫羽脸上的笑容稍稍有所收敛——陆十二不免心下有些紧张，正当他以为巫羽会说出什么让他下不来的台阶的话，而开始后悔自己哪壶不开提哪壶时，却听见巫羽目光闪烁地望着他认真道：“没关系，这不怪你，落得这个下场他们都是周由自取，没有做好准备便贸然行动——”

“嗯？”陆十二微微一愣，总觉得这话好像哪里不对。

“总之不要想太多。”巫羽笑着说着，伸出完好的那边手拍了拍陆十二的肩膀，“别放心上，不怪你的。”

听巫羽这么说，陆十二就没再多想，只是松了一口气，而后便有些轻松地看向窗外——这个时候，巫羽不急不慢地掏出通讯器，盯着通讯器看了一会儿后他单手编辑了一个简讯发送了出去，陆十二转过头来，只来得及看见那个简讯已经成功发送出去的画面，而收件人是“阿修罗”——他微微惊讶，没想到，巫羽居然跟弄死巫家幻兽的人还有联系……他还以为他们都要不共戴天了呢。

陆十二有些莫名地挑挑眉，收回目光，顺口问了句：“你手因为我受伤，这些天就在家养伤不要来工作了，你负责的那些琐碎的事情我会尽量帮忙，如果我帮不上的，也会拜托别人帮你解决一下……虽然我没什么股份在幻兽回收站，但是我的话，那些工作人员应该是愿意听的。”

巫羽笑得微微眯起眼：“那就麻烦你了。”

陆十二点点头：“还有没有刚才那么痛？”

巫羽半开玩笑地道：“你来给我吹吹，说不定就没那么痛了。”

陆十二压根没觉得这话什么调戏的话，反倒是也迟钝地跟着笑：“正经点。”

在直男的眼中，这个世界的一切事物都是笔直笔直的。

偶尔有那么一两个弯曲的，那都是突变的异端。

陆十二一路上跟巫羽说话都比较轻松，不一会儿就到了医院的门口，陆十二率先下了车，不顾巫羽阻止忙前忙后像是保姆似的帮他挂号排队顺便缴费——毕竟在他看来，巫羽是因为他受的伤，如果刚才他不伸手替他挡一下，那么现在他真的有可能脑袋开花躺在急救病房里等缝针了。

等处理好了一切，又小心翼翼地将巫羽护送进骨科大夫的诊疗室里，拍片，照激光，做外一些列的事情之后，趁着巫羽在里面让小护士上药做消毒，陆十二凑过去不好意思地问刚才帮他看胳膊的主治大夫：“不好意思，医生，请问一下里面的那个人骨裂严重不严重？会不会影响到以后正常活动？”

陆十二语落，随即便看见正坐在办公桌后埋头写病历的医生抬起头，从眼睛后面奇怪地看了他一眼：“你说巫先生吗？他没有骨裂的，只是皮外伤，不碍事，上一点药酒擦一擦就好了的。”

“……什么？”陆十二微微瞪大眼，“可是我刚才明明看见他有皮下红点状的出血——”

“是你看错了吧？”那个医生笑道，“我虽然上了年纪，但是到底是不是骨裂还是皮外伤还是不会判断错的，巫先生的胳膊没有问题，小伙子你就放心好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