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6章

话又说回来，这种毫无征兆不带商量就自行宣布举行婚礼的举动也是有点像沙迦耶的作风。

看着随行的文官武官们各个脸上写满了“明天？！你逗我”“你他妈不早说”“这什么情况”，皆是一脸突如其来的震惊外加对什么准备工作都没做的惶恐，陆十二笑了，但是他也没有忘记这会儿自己应该还是“听不懂瓦特伦语”的人，于是假装淡定地将手中盛开的塞萨尔花束塞回金发男人的手中，坐在马背上抬起双手捧住他的脸让他弯下腰凑近自己，黑色的瞳眸闪烁着光芒，故意问：“他们在欢呼什么？”

“没什么，”沙迦耶淡定地回答，凑过来用自己的鼻尖蹭了蹭黑发年轻人的，“瓦特伦的象征塞萨尔花盛开，他们高兴，随便叫叫。”

“喔。”

黑发年轻人强忍着笑意，唇角微微轻抽，与沙迦耶同乘一骑见男人轻喝令□□坐骑调转脑袋方向往回走，王宫就在不远处，历代皇权者雕像从地面上看比在天空中俯瞰更加宏伟大气，此时红地毯两旁原本跪地的人群站了起来，挥舞着手中盛开的塞萨尔花兴奋地跟他们挥手致意，陆十二又忍不住道：“他们笑得真欢啊？”

“嗯，”沙迦耶严肃道，“都说了，高兴。”

陆十二又“喔”。

陆十二话语刚落，他便感觉到固定在自己腰间的手稍稍收拢，坐在自己身后掌控着坐骑的男人凑过来，有些冰凉的鼻尖在他的后颈处蹭了蹭，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我也高兴。”

陆十二微微侧过头观察男人脸上的情绪：“高兴什么？”

沙迦耶面无表情严肃道：“想你，正好拜伦把你带回来——这是他打从生下来到现在做过的唯一一件好事。”

陆十二哭笑不得地纠正：“他不是把我带回来，是把我‘绑架’回来。”

“不管怎么样，现在你在我身边，这就很好。”沙迦耶说，“我不想临到了……还见不到你一面。”

也不知是男人故意使然还是正是如此巧合，当男人似乎说到什么重要信息时忽然一阵温暖的风吹过，风吹得他们手中的植物与周围的大树发出“沙沙”的轻响，而沙迦耶的声音就这样轻而易举地被埋没在了其中——陆十二原本是下意识地想要问男人在说什么，但是很快的他又猜到了自己的问题的答案，那刚刚相遇的喜悦终于又被胸腔之中的酸楚驱散，他抬起手，放在沙迦耶的身边：“我来了，不走了——以后别说想见我一面，你可以每天见我十面八面，直到你腻我也还赖在这里。”

陆十二语落，感觉到沙迦耶贴着他的后背在笑，胸腔震动传递到他的背部，黑发年轻人垂下眼，掩饰去了眼底的情绪。

瓦特伦王都的子民们在欢欣鼓舞地迎来了一年一度最重要的花月节，期待着明日见证他们君王的盛大婚礼。

他们之中却没有一个人知道，在这表面一片和谐的王都，似乎已经危机四伏。

一场争对皇权者宝座腥风血雨的战争眼看即将爆发。

……

整个迎接第二皇权者的仪式持续了大概不到一个小时，之后拜伦自然有王宫人员安排妥当，而巫羽和音花因为是拜伦带来的，自然也受到了礼遇——值得一提的是，拜伦似乎非常看不惯他哥死到临头还那么春风得意，跟情人卿卿我我，就好像他把陆十二带回来真的是为了让他们情侣相聚似的，于是临到了迎接仪式解散，陆十二正和沙迦耶准备闪人，又被他拦了下来。

“明日完婚？”拜伦一只手扶着自己挂在腰间的武器，微微歪脑袋用只有他和沙迦耶还有陆十二能听见的的音量问，“哥，你不会已经头脑发昏到搞不清楚自己身体的状态了吧？”

他没有避讳陆十二——因为他用的是瓦特伦语，并且在说的时候在颇为讽刺地瞥了一眼陆十二，后者面无表情地回视他。

而作为被自己弟弟出言不逊的人，沙迦耶却淡淡一笑：“我知道，不过想做就做了，哪怕是支撑不出花月节，我也可以支撑完明天，这就够了。”

拜伦“啧”了声，那张漂亮的脸上露出了明显不耐烦的情绪：“说得那么好听，真够冠冕堂皇的——你不会不知道上一任王权者驾崩以后，序位者有要接收他的家眷这项规定吧，你这他妈的不是逼着老子娶个人类？还是你用剩下的！”

他一边说着，手指都快戳到陆十二鼻子了——而此时此刻，对于这家伙说的话陆十二先是惊讶然后便是怒火中烧，强压下火气将那伸到自己鼻子跟前的手指头拍开，此时，站在他身边脑袋沙迦耶也同一时间伸出手，一把扣住了拜伦的手腕，淡淡道：“说话注意点，我还没死。”

语气平淡无起伏。

听不出其中太多情绪。

然而陆十二却清楚地感觉到从男人身上传来的凌厉和危险的气息，现场一瞬间安静下来，拜伦整张脸都快僵硬了，脸上有慌张和尴尬的情绪一闪而过，他猛地一下甩开了沙迦耶的手——后者也配合地放开了他，拜伦后退一步，目光闪烁：“之前你跟巫羽在战舰上说的话我听见了。”

沙迦耶：“哦？”

拜伦：“你骗了他——其实根本就没有什么把武器取出来的办法，只要陆十二死了，你的武器就会自然归位——他本来就应该死，是你自己自作孽不可活将他留到现在，这是武器的归宿。”

沙迦耶微笑起来。

与此同时，站在他身边的黑发年轻人不自觉地将目光撇向了别处——假装自己对这会儿正在搬运收拾欢迎仪式现场的幻兽们很感兴趣的样子，成功地掩饰住自己的震惊……是的，他早就猜到有这种可能，只不过……

尽管做好了心理准备，还是没办法掩饰住得知真相的那一刻的震惊。

谁不想长命百岁。

可是……

拜伦：“你只需要稍稍将这个信息透露给这个人类，我估计他会愿意为你去死的，甚至不劳你动手，他会自杀。”

“我没考虑过这个，”沙迦耶的声音始终温和，就像只是在与自己的弟弟进行再普通不过的对话，“而且有一点你说错了，武器的载体无论如何是没办法自裁的——当武器载体选择自我灭亡，武器也会随之破碎……早让你多读一些书你不听，什么都是半调子，这样一知半解很容易造成无法挽回的损失。”

拜伦嗤笑：“你倒是也很确实他会为了你自杀。”

沙迦耶“唔”了声，转过头捏住身边黑发年轻人的下巴将他那望向其他地方的视线强制性地拧回来对准自己，换回了中古大陆通用语，微笑着说：“他会的，但这没有任何意义。”

陆十二：“？”

面对黑发年轻人莫名的视线，金发男人摸了摸他的头：“没什么，瓦特伦是不是不错？”

陆十二“啊啊”地含糊着应了声，点点头有些心不在焉地说：“挺好看的，塞萨尔花特别漂亮，明天婚礼的时候可以夹道装饰一定很漂亮。”

陆十二注意到，当他说话的时候，沙迦耶金色的瞳眸闪烁了片刻，而后变得越发地暗沉，仿佛被阳光照在表面染成了一片金色的海洋一般，却又深不见底。

面对沙迦耶的淡定，以及陆十二什么也听不懂一副被蒙在鼓里的幸福傻逼样，瓦特伦第二皇权者终于忍无可忍，一步上前来到陆十二的跟前分开那眼神黏黏糊糊的两人，他死死地盯着面前比他高大、强壮一些的金发男人：“我给过你最后的机会，你拿回自己的武器，我可以撤兵。”

沙迦耶：“不拿。”

拜伦：“你别后悔。”

沙迦耶缓缓点点头，笑着说：“不后悔。”

“为了这种小事，为了一个地球人短暂的寿命，你放弃了自己的母星，”拜伦目光逐渐变得冰冷，“你不配称为皇权者。”

“总该有个选择，我只不过偶尔自私了一次，选择了我想要选的那个而已。”沙迦耶温和地直视着来自弟弟的怒火以及怨气，“我是一名君王，但是我也会有害怕和懦弱的时候。”

“……”

一时间，周围的空气仿佛都要在一瞬间凝固了，听完沙迦耶的回答，拜伦沉默片刻——有那么一瞬间，陆十二觉得他几乎要爆发出心中的情绪，但是出乎意料的是这个向来脾气火爆的家伙这一次却没有，在怒火从那双银色的瞳眸中一闪而过，那张漂亮的脸上挂上了似笑非笑、充满恶意的神情，他转过头盯着陆十二，片刻后咬牙切齿地缓缓道：“真期待以后的日子，我会好好……款待你的。”

那语气，就好像是陆十二做了什么十恶不赦的事情。

陆十二眨了眨眼。

拜伦又换回了瓦特论语，对着沙迦耶冷笑，扔下一句：“我的军队今晚就会在城外集结完毕，你最好祈祷沙巴克将军有本事把我和羽挡在门外，一旦被我们破城，现在的你不是我们的对手。”

“啊，我知道了。”沙迦耶冷静地点点头，陆十二看向他，若不是这会儿能听懂瓦特伦语，以现在的和谐气氛，他绝对猜不到这两兄弟的对话内容，“可是明天是我的婚礼，你不打算参加了吗？”

“用不着了，反正老子到时候还要再娶一遍。”

拜伦说完，便转身离开了。

留下陆十二和沙迦耶两人独自在原地，陆十二拉了拉沙迦耶的衣袖，强忍着内心的不安假装什么都不知道地问：“拜伦说什么了，看上去怒气冲冲的样子。”

沙迦耶回过头，深深地看了陆十二一眼，然后模棱两可地回答：“他问我身体状况。”

“嗯？”

“有你在，好很多。”沙迦耶笑着说，“应该还可以再活个几百年。”

说什么活个几百年。

明明就是撑不了几天了。

这答案对于陆十二来说简直过于刺耳。

然而此时此刻他却无论如何不能揭穿面前的人，只是抬起手，摸摸面前的男人那张极为英俊的面容，然后扯出一个他觉得可能是他这辈子笑得最艰难的一次微笑。

“怎么了？”沙迦耶问。

“没怎么。”陆十二回答，伸出手抱住面前的男人，“财哥。”

“我在。”

“来抱抱。”

“给抱。”

……

事情就是向着最狗血最不能忍的方向发展了。

两个人，只能活一个。

这是一道单选题。

陆十二觉得沙迦耶简直太狡猾了，明明是应该两个人坐下来商量后一块儿完成的题目，而沙迦耶却擅作主张自己决定了答案，还想将他蒙在鼓里。

真是太狡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