蔺承佑瞥了一眼武绮:“她为何要送金子给王媪?”

皎儿:“因为王媪帮忙办了事, 这金子是给她的酬劳。”

“都办了哪些事?”

皎儿怯怯地说:“帮忙安排暗算——”

“院长!”武绮猛地出声打断皎儿。

随后匆匆离席,冲刘院长俯首行礼:“学生是您老看着长大的, 学生是什么性子,您老最清楚。我自小性情爽直,怎会做出这种事?买通一个丫鬟并不难,这分明是一场针对武家的构陷。前不久我大姐才出事,这是又要轮到我了吗?还请院长主持公道,与其被人无端泼一身脏水, 阿绮情愿自尽以证清白!”

她义愤填膺,喉间发哽,端的是饱受委屈的模样。

刘副院心中一软, 赶忙扶起武绮:“好孩子, 你先别急。”

武绮抹了抹眼泪。

刘副院长与武夫人私交甚笃,平日在书院里便没少关照武家姐妹,今晚武夫人为了照顾丢魂的大女儿未出城, 出了这事她也算责无旁贷,于是委婉对皇后说:“娘娘明鉴。阿绮这孩子我是知道的,历来憨直, 断乎做不出这种卑劣行径,单凭一个丫鬟的说辞, 恐怕难以作准。”

皇后想了想, 对底下说:“佑儿。除了这丫鬟的证词, 可还有别的证据?”

蔺承佑觑着脚旁的皎儿,闹了这一出, 皎儿明显比之前惶惑不少,瑟瑟跪在地上,竟是一个字都不敢吐露了。他抬头看了眼武绮, 笑着接过皇后的话头:“有。侄儿早料定今晚这两个贼人异常狡猾,岂敢不做万全准备。”

说着对皎儿道:“你放心,她绝对跑不了。只要你把知道的全都说出来,我保你毫发无损,但你若是支支吾吾,等她今晚一脱身,回头第一个就会对付你。”

皎儿头皮一凛:“二娘、二娘让婢子把那两张诗稿交给了王媪。”

蔺承佑:“把话说清楚,哪两张诗稿?”

“二娘从杜娘子处偷来的诗稿。”

“当晚一偷出来就送给王媪了?你家二娘早认得卢公子?”

皎儿摇头:“不认得。这是王媪出的主意。”

“你家二娘跟王媪很熟么?”

“很熟,她俩是通过玉真女冠观的静尘师太认识的。”

宴席上登时炸开了锅。静尘师太可是朝廷追捕多年的要犯,前一阵才因事败而自戕。

“你胡说!”武绮断喝道,“世子,听说你很有断案之能,素来洞如观火,今晚怎么糊涂到被一个婢子牵着鼻子走?皎儿早已被人收买,所说的一切只不过是——”

蔺承佑抬手让衙役们将武绮与周围的人隔开,又示意那几个武功高强的宫卫防着有人暗算武绮,这才对皎儿手:“继续往下说。”

皎儿胡乱擦了把汗,把自己知道的事一五一十说了。

大约五六年前,武绮在一个很偶然的机会下听说玉真女冠观许愿灵验,自此便常常到观里去烧香,有时候赶上观里花开,也会邀同伴在观里举办诗会。

一来二去的,就与静尘师太熟络起来,起先只是与师太品茶聊天,后来就开始跟着师太学些奇奇怪怪的武功。

这位“卖粥”的王媪,就是当时静尘师太介绍给武绮认识的,只不过当时王媪并不四处卖粥,而是自称柳婆子,在西市经营一家胡饼铺。

静尘师太对武绮说,自己经常不在长安,武绮若有什么事可以直接去找王媪。

前一阵静尘师太伏法之后,柳婆子怕被朝廷追查,从此不再买胡饼,而是易容一番,改为在大街小巷卖粥。

自此武绮就只能找王媪议事了。

王媪得知武绮想对付杜庭兰,就回信让武绮把杜庭兰的随身小物偷出来,说剩下的事交给她来办,保管弄污杜庭兰的名声。”

“如此说来,你们二娘不知道这两张诗稿最后会送到卢兆安手里?“

皎儿说:“二娘从前都不认识这个人。那日二娘偷到了杜娘子的诗稿,令婢子送给王媪,王媪很快回信说这边已经安排好了,只是到时候人多眼杂,难免会出错,为着万无一失,让二娘另做些准备,必要时可以把这件事推到彭家的女儿头上,还叮嘱二娘务必做得不露痕迹。”

听闻此话,彭花月一眼就叼住了武绮,彭锦绣的目光里也充满了恼恨。

“你居然知道得这么清楚?”蔺承佑饶有兴趣道,“就算你家二娘信任你,王媪也不可能不防备,你不过帮着传个信,哪能知道这些细节,除非……你偷看过她们的信。”

皎儿不安地绞着手指。

“为何要偷看主人的信?”蔺承佑饶有兴趣地问,“是不是得知武二娘谋害亲姐姐,你心里害怕了?也对,虽然你早就知道你家主人手脚不干净,但她以前至少没谋害过自家人,经过这件事,你才发现你家二娘的心肝早已烂透了,之后再帮她们送信时,都会事先不露痕迹地过目一遍,你之所以这样做,只是不想死得不明不白,一个连自己亲姐姐都下得去手的人,对贴身侍婢更不可能手软。”

皎儿肩膀猛地一颤,抖抖瑟瑟趴伏到地上。

“婢子……是很害怕,但……但不只是因为出了大娘的事,而是在更早之前,在得知楚国寺那个李莺儿的死与她们有关后,奴婢就很害怕了。”

“李莺儿的死?”

皎儿点头,那一阵,因为武大娘和郑大公子退亲一事,武绮整日闷闷不乐,皎儿本以为二娘是因为姐姐受了委屈才如此,事后才知道府中正商量让武大娘参选,而本朝历来没有姐妹俩同时参选太子妃的先例,武大娘一参选,那就轮不到武二娘了。

书院开学前不久的某一日,武绮一反常态,没让皎儿出门假借买粥送信,而是乔装一番亲自去找王媪,因为事态太紧急,没等皎儿走远就在门里与王媪说起话来。

“不是只要你们把人的魂魄夺走吗,为何闹出人命了?”

皎儿在窗外听到这话,当场就屏住了呼吸。

王媪说:“事发时出了点意外。寺里有口井,照理说李莺儿被夺走魂魄后只会昏迷不醒,可当日也不知怎么回事,她竟迷迷糊糊走到井边失足跌了下去。这件事我们也始料未及。”

武绮:“可我听说因为这女孩的死状不对劲,长安县把尸首送到大理寺去了!都惊动了大理寺,就不怕他们查到咱们头上来吗?”

王媪说:“大理寺早就在暗中调查此事了,何不趁机做出个连环案,横竖顶罪羊已经找好了,越性把整件事做得毫无痕迹。你要是现在就不做了,这女孩就白死了,你不是想当太子妃吗?何不想想自己现在的处境。你阿姐退了亲,令尊为此与郑家大闹了一场,听说郑娘子也参选太子妃,令尊正铆足了劲要把郑家压下去。你阿姐才貌比你更胜一筹,照你爷娘对你姐姐的疼爱,这太子妃的位置可就轮不到你了——”

忽然似是听到了外头的细微声响,王媪厉声说:“你没把你的婢子遣走吗?”

抬手就射出一根银丝,银丝利若刀器,险险擦过皎儿的鼻尖,皎儿惊出浑身冷汗,跌跌撞撞跑了。

虽说没当场被王媪狙杀,但皎儿知道自己早晚会被灭口,只因二娘一时半会找不到信得过的侍婢,暂时留她一命罢了。

当晚皎儿就做起了噩梦。

害怕归害怕,但白日毕竟只听到了只言片语,她并没有意识到这件事只是一个开端。

直到武缃出事,她才明白当日王媪说的那个“连环案”是什么意思。

倘若直接暗害武缃,大理寺很快就会洞悉凶手的动机,那么接下来查案的重点也会放在武大娘亲近的人身上,这样二娘很容易就会暴露。

可如果在本案之前,先有一个被人夺魂的李莺儿就不一样了,李莺儿和武缃素不相识,先后被人用同一种手法谋害,任谁都会以为这是凶手的动机是收集魂魄,而武缃只是倒霉才被凶手选中。

“想明白整件事之后,婢子不但很害怕,良心上也很是过意不去。大娘在府里时待我们这些下人甚是亲厚,假如婢子早些提醒大娘,或许大娘就不会有此难了。这些日子看到大娘痴痴傻傻的样子,婢子甚是不安。”

“这么有良知的话,你早该将此事告诉你家老爷,为何要继续帮着你家娘子谋害杜娘子?”

“因为——”皎儿猛然抬头,“因为二娘威胁奴婢说,假如我把这件事说出去,王媪立刻会用同样的法子残害婢子的爷娘和弟弟,又对婢子说,往后她还有许多事要婢子帮着打理,除了婢子,她谁也信不过,所以上回她明知婢子在外偷听,也没让王媪伤我半分。只要婢子助她当上太子妃,日后婢子会有数不尽的好处。婢子当然不图这些,但婢子害怕家人被连累。”

蔺承佑笑了,真要告密的话,王媪那边未必能及时得到风声。说来说去,还是荣华富贵最重要,太子妃距离皇后只有一步之遥,那意味着什么,这婢子心里很清楚,加上武绮软语哄骗,免不了做些白日梦,不愧是武二娘的忠仆,主仆行事作风如出一辙,明知自己昧了良心,也不忘用言语粉饰一番。

“你血口喷人!”武绮怒极反笑,“大理寺竟是这样断案的么?颠三倒四的疯话,也能当作证词?”

蔺承佑冲后头招了招手,衙役们把王媪身边的箱笼抬了过来。

“王媪被我们当场抓获,没能赶回房中销毁证物,一搜之下,叫我们搜到了不少有意思的东西。这是一个信匣子,藏在房中的一个暗格里,里头没有别人的信件,全是武二娘写给她的亲笔信。“

蔺承佑从箱笼里取出一个信匣子,当着武绮的面取出其中一封信,然后,缓缓将其展开。

武绮定睛一望,脸色刹那间就变了。

蔺承佑了然看着她:“我知道,静尘师太一定教过你某种让墨迹消失的法子,只要在墨中做些手脚,信上的字迹不出半日就会隐去,你确信自己交出去的信不会留下把柄,所以才有恃无恐。可你万万想不到,静尘师太和王媪虽然诱惑你、利用你,却也防着你。她给你的墨里另做了手脚,仅仅消隐片刻,不出一日又会重现,而这一切,都是为了日后威胁你留下致命的证据。这上面的字迹清清楚楚,一核对就知道是你亲笔写的。”

“难道字迹不能伪造么?”武绮咬牙切齿道,“那人收买了皎儿,轻而易举就能伪造我的字迹——”

蔺承佑:“好硬的嘴。好在王媪比我想的要聪明,她也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知道一旦事发,你势必推脱得一干二净,所以在某封信里,她以取魂为由,让你把你阿姐身上的胎记和各处的痣全都画下来给她。你阿姐的脚趾缝里有一个绿豆大小的黑痣,这一点不光你阿娘不清楚,你阿姐身边的大丫鬟也都不知情,但你却从你阿姐口里问到了,之后你蘸了那种特制的墨汁,在信上详细画下你阿姐身上那十一处大大小小胎记和痣的形状和位置,包括脚趾缝的那一颗。”

席间嗡嗡作响。

“王媪知道,对付你这样的人,单凭这一封信还不够。”蔺承佑气定神闲,“于是在下一封信上,她向你提出了一个更巧妙的要求。她说取魂时需要用到被害人的几滴血,随信交给你一根簪子,让你用簪尖在你阿姐身上最显眼的两处胎记上取血,又交代事成之后,务必在三日内把簪子还回去。”

“你一心要参选太子妃,听说皇后和刘院长都属意你阿姐,怕夜长梦多只好收下这簪子,之后你趁着与你阿姐打闹的当口,佯装无意用簪子划伤她的胳膊,又隔一日,再次‘失手’划伤了她的左手腕,接着你在信上写下取血的具体时辰,把簪子附在信里还了回去。簪尖锋利,这两回你阿姐都出了不少血,她第一回只说无事,第二回却有些纳闷,此事不但惊动了你阿姐身边的丫鬟,连你阿娘也曾追问这是怎么回事,她们都可以作证,正是你两度用簪子划伤了你阿姐,碰巧两处都划在胎记上,而这两次的日期和时辰,恰与你在信上描述的一致。”

这番话如同一块巨石,一下子激起了轩然大波,字迹可以模仿,丫鬟可以收买,甚至连胎记都可以慢慢打听,但在武大娘两处胎记上先后划出两道伤口的举动,是任何人都无法指使的。

这一切,只能是武绮自愿的。

刘院长终于动摇了,满脸震异之色。

“而今这根簪子就放在画着你阿姐胎记的那封信旁边。”蔺承佑取出匣子里的一支簪子,这簪子镶满了金玉,表面上与别的簪子并无不同,然而簪尖出奇锋锐,宛如一根长针,灯火映照下,簪尖上赫然可见干透的暗色血迹。

大伙背上慢慢升腾起一阵凉意。

武绮死死盯着那根簪子。

蔺承佑道:“严司直,今日仵作去查过武大娘的伤,回来怎么说?”

严司直冷冷看着武绮:“仵作说王媪早在簪尖上做了手脚,用这根簪子划破的伤口都成月牙形,即便很快愈合,也会留下非常浅淡的月牙形疤痕。簪子可以伪造,你亲手在阿姐身上留下的伤口却是独一无二的,这都是日后用来指证你的铁证。除此之外,王媪处还藏了不少你早年写给静尘师太的信,你经常在信上抱怨自家的琐事,好些事都是五六年前发生过的,外人不知情,你家人想必还记得。你口口声声说有人栽赃你,但五六年你才十岁,那时候就开始伪造你的笔迹写信,会不会太早了点。”

武绮面色惨然。

蔺承佑冷笑:“想不到吧?为了对付你,静尘师太早早让手下人留了一手。其实这不意外,在你决定跟‘邪魔’打交道的那一刻起,就该做好被‘邪魔’索要报酬的准备。她们千辛万苦助你当上太子妃,为的是从中索取好处,而不是日后被你反咬一口的,只有拿出让你无法抵赖的铁证,才能把你武二娘死死拿捏在手里。枉你机关算尽,终究算不过魔鬼。”

说着让衙役们把武绮带到跟前亲自辨认簪子。

武绮面色变了几变,突然断喝一声:“别过来!”

“你要是还不肯认,这里头还有更多证据。”蔺承佑漠然道,“还需要我一一展示吗?”

席间阒然无声,所有人都屏息看着武绮,比起刘副院长等人骇然的目光,同窗们的目光更为复杂,有厌憎,有震惊,有费解,更多的是痛惜。

武绮胸口剧烈起伏一阵,厌烦地垂下眼睛:“没这个必要,我承认,是我做的。”

话音未落,西侧的凉亭后突然走出来一个玉面公子,不知是悲恨到了极点,抑或是失望到心酸,原本是极体面的模样,此刻却活像被人重重打了一拳,脚下趔趄,面色惨白,好不容易到了近前,却忘了跟帝后跪拜。

是武元洛,他早就来了,但他始终相信这不过是一场误会,直到他亲耳听到武绮认罪。

“你做的?”武元洛死死盯着武绮,“为什么?!大娘可是你亲姐姐!”

“为什么?”武绮陡然提高嗓门,“还不是你们逼的!知道我十岁那年为什么跑到玉真女冠观去许愿上香吗?因为你们全都偏疼姐姐,我许愿让你们多喜欢我一点,不要眼里只有姐姐。若非如此,静尘师太怎会利用这一点诱我走上歪路?!”

武元洛仿佛被扼住了咽喉,一下子哑住了。

“你和爷娘有多偏心,你们自己心里没数吗?”武绮冷笑连连,“说好了由我参选太子妃,结果呢,阿姐一被退亲,你们马上要给她挑一门更好的亲事,阿爷说我的相貌和学问不如阿姐,直接到御前请旨改由阿姐参选!你们知道我为了这一刻准备了多少年吗?问都不问我,直接就毁了我想要的一切。你们对此丝毫没有愧意,就连阿姐都觉得理所应当。我在这个家到底算什么?你们到底有没有心肝?”

“可是你从未说过你想参选太子妃。”武元洛嗓音像被砂纸打磨过,“你不只一次说过要自己挑夫婿,当初阿爷说要你去参选,我只当你不愿,曾极力反对过。”

“那还不是因为我早就习惯了掩藏自己的真实想法。”武绮目光里满是愤怒,“阿爷当年还在吏部任小小侍郎的时候,郑仆射就已经是朝中举足轻重的要员了,他赏识阿爷的才干,有意与武家结为儿女亲家,郑家是长安数一数二的名门,想与郑家结亲的官员不知多少。我与阿姐明明只差一岁,阿爷却想都不想让阿姐去结亲。即便阿姐和郑大郎头些年相冲,即便他们只能等到今年正式定亲,阿爷也执意如此。从那一刻起,我就明白了,最好的东西,统统要留给最疼爱的大女儿,我这个二女儿,只能捡姐姐剩下的。”

她恨声笑起来。

“还有你——”武绮咬牙切齿,“你记得阿姐的所有喜好,就连帮她买糖人时都不忘蘸胡麻,可我这个二妹的事,你何时放在心上过?那一年我在玉真女冠观的迷宫里走失,师太临时出去了,观里只有几个不懂机关的女冠,她们怕我出事,赶忙到武家去送信,我只盼着阿兄你快来救我,因为这天下没有阿兄你破不了的迷局,天色越来越暗,我心里害怕极了,可我一直没能等来我的兄长,等到最后,竟是太子路过时听说观里有人被困住,进观把我领出来了。”

说到此处,武绮忍不住看向席上的太子,太子有些惊讶,也有些迷茫,显然早年的这段经历,早就被他忘光了。

武绮的视线虽然只在太子身上停留了一瞬,却隐隐迸射出一种柔软的复杂情愫。

滕玉意冷冷看着武绮,心里渐渐像结了冰。

原来如此。

她曾无数次猜测前世黑氅人谋害她的动机,尽管近来终于猜到是因为太子想娶她的缘故,却没想到其中还掺杂了别的复杂情愫。

很显然,武绮之所以把嫁给太子当作执念,除了要胜过自己的亲姐,还有一种独占欲。

记得前世她和邓武二人奉命去大明宫觐见时,皇后只赏了邓唯礼和武绮各人八匹绢,赏她的却是人称“百药之冠”的羯婆罗香。

武绮对她的杀意,想必在那一刻就埋下了吧。在那之后,太子不但频频打探她的近况,还流露出在她出孝后娶她的意思,这些消息传到武绮耳朵里,那份埋在心里的杀意就酝酿成了真正的行动。

记得前世并无这些大魔大怪,小涯曾说过这或许与逆天改命惹来了灾邪有关,那时师太还未暴露,而武绮早与师太勾结在一起,那么当晚的黑氅人很有可能是武绮让师太派来的。

这些人各怀鬼胎,但她们的目的显然是一致的:帮助武绮当上太子妃。

至于邓唯礼,阿爷说过,圣人有意抬举支持平蕃的朝臣,邓侍中却极力反对圣人平蕃,为了打压朝中反对平蕃的势力,邓唯礼选上太子妃的希望就很渺茫了。

这意味着只要把她除去,剩下的太子妃人选就只剩武绮了。

所以他们目标明确,一进府就动手杀她。

无论前世还是今生,这个武绮都狠毒至极。

前世害死她,今生谋害自己的亲姐姐。

滕玉意下意识攥紧掌心,她恨,她恨不得把眼前这个魔鬼撕成碎片。

她难过,难过自己竟枉死在这种人手中。前世她只是个孤女,阿娘早逝,阿爷也走了,却因为这样一场阴谋,连独自活下去的资格都被剥夺。

武元洛显然看懂了妹妹眼中的情愫,咬牙道:“你为何不早跟阿兄说?!”

“我说了你就会帮我?”武绮一嗤,“不,你还是会把最好的给阿姐。这世上没人能帮我,我只能靠我自己!”

蔺承佑冷哧:“所以凡是有可能阻碍你当太子妃的,你都要一个个提前剔除?为此你谋害姐姐、陷害邓娘子、暗算杜娘子,甚至在骊山上算计滕娘子。”

说到此处,他下意识望了眼滕玉意,意外发现她正满怀恨意地看着武绮,这恨意是那样深浓,仿佛苦寻多年的仇人意外出现在眼前,却又说不出的悲凉,像是无法排遣的愁绪盘踞在心头,蔺承佑怔住了,这样强烈的情绪,绝不仅仅因为阿姐差点被眼前这人暗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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