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风浮起的纱帘透过幽幽芳香, 满是女儿闺房的温柔,檀木梳妆桌上镶刻着繁雅细致花纹,朱漆妆盒里头摆满了各色首饰, 桌上一面菱花铜镜,镜中人端得一副国色天香的好容貌。

双儿拿起一支梅花簪插在纪姝的发髻,嘴上发起了牢骚, “小姐,那个锦瑟连招呼都不打一声就走了, 实在太不把您放在眼里!”

纪姝端坐镜前, 闻言没有意外,“她这样的人找到了金主, 自然恨不得时时跟在左右。”

双儿神情轻蔑鄙夷,话里却有些头酸溜溜,“小姐您是没有看见锦瑟那个样子, 那陶铈不过给她买了些衣裳首饰, 就眼皮子浅薄将自己当成了大家小姐,成日里摆弄来去, 呵, 她连陶家的大门都不知开在哪处, 看她到时被抛弃了怎么收场?”

“这都是她自己选的路, 怪不得别人, 想要荣华富贵也是要有脑子的, 大户人家的后宅哪有这么好进, 心大没本事, 什么都是空谈。” 纪姝没兴趣在锦瑟这么一个小角色上再费心思,解决了这个麻烦,自然便揭过不提了, “葛公子近来可有消息?”

“我今日去问了外头的婆子,并没有得到什么消息,葛家规矩多,许是都呆在家中读书呢。”双儿疑惑之中加了猜测。

纪姝闻言未语,思索片刻便起身道:“罢了,顺其自然便是,时辰不早了,我们先出发罢。”

双儿连忙应是,去了厨房提过纪姝精心准备的食盒,跟着纪姝出了纪府。

马车行了大半个时辰,在一家客栈前停下。

纪姝看着眼前的客栈,她自小在京都长大,一眼就能看出客栈如何,沈甫亭既然要住下,自然是要打算好钱财方面的问题,一个大夫恐怕也没有办法住太好的地方。

这客栈比之京都最好的客栈差得十万八千里,不过胜在干净,是这一处能找到最好的客栈了,想来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纪姝打量过后犹豫了片刻,终是提着裙摆缓步上前。

匹献正从里头出来,双儿连忙开口问,“你家公子今日可在,我们家小姐特地来谢谢他救命之恩。”

匹献闻言看向头戴帷帽的纪姝,当即知晓是哪个,能有胆子给他们公子送礼的,天上地下还真就只有这么一个。

“今日正赶巧了,我家公子并未出门,姑娘里面有请。”

“多谢。”纪姝微微颔首,随着人一道进去。

匹献带着人去了客栈的院后头。

一进院中便瞧着垂花门外的沈甫亭站在马旁,手上似拿着药在马儿脖子上擦涂,那马儿耷拉着脑袋,郁郁寡欢。

“公子,有客来访。”匹献进了院子,开口唤道。

沈甫亭抬眼看来,纪姝伸手摘了头上的帷帽,对着他一笑,“沈公子。”

沈甫亭微微颔首示意,步出马厩,进了院子一边舀水净手,一边开口问道:“不知纪姑娘来寻在下所为何事?”

纪姝拿过双儿提着的食盒,走到院子一旁的石桌旁,“先前答谢之宴,公子没有来,是以我特地做了一盒点心,全当往日危难之时的感激之情。”她说着打开食盒,伸手将精巧可口的点心端了出来。

“其实不用在意,都是寻常之事,更何况先前姑娘已经送了马。”

纪姝一笑,大方开口,“公子觉得是寻常之事,在我看来却不是,滴水之恩尚且涌泉相报,更何况是救命之恩,我也不过是略尽心意,公子吃完才好叫我心中安下。”

“纪姑娘做的点心色香俱全,连我闻着都觉得可口,不知可否请我一道享用?” 一个女儿声音突兀闯了进来,声音里好像沾了糖,甜而不腻,别有特色。

纪姝闻言生生一顿,顺着声音转头往上看去,果然见锦瑟坐在窗旁,笑盈盈看着他们。

双儿瞧见了她,惊讶非常,“你怎么会在这里?”

锦瑟径直从窗台上一跃而下,镶锈繁复花纹的裙摆在阳光下荡起好看的弧度,眨眼间便如一只轻燕飘然轻巧落到他们面前。

“我喜欢这里就住下了。”

匹献见这煞星下来,不自觉捂着还有些许肿的眼后退几步,自从这只妖住进来,就没有一日消停过,自家公子可以视而不见,自己却是惨了,那些个毛茸小妖怪这头一点点大,却很是记仇,颇会仗势欺人,每天来他屋里捣乱报仇,很是头痛。

纪姝顿了一瞬,便回过神来,“没想到你来了这里,白白叫我担了心,我还以为你去了哪处呢。”她说着,伸手请道:“倒是叫我来巧了,你们快一道坐下吃罢,虽然不多,但应当也够吃了。”

锦瑟惯来不客气,闻言坐了下来,石桌上已经摆满了点心,还有一些精致小菜和一壶酒,花样繁多,可见是花了心思的。

锦瑟看了一眼纪姝,眼眸微转,伸手拿过石桌上摆着的糕点却是不吃,而是慢悠悠摆弄端看。

沈甫亭缓步走来坐下,仿佛当锦瑟是空气,随她来去,完全不管,任是如何都是平静不起波澜。

但在旁人眼里,却是两位已经熟悉到不需要用言语来打破疏远的距离。

纪姝心情明显差了许多,连笑都淡了些许。

锦瑟看着桌上小菜,开口笑盈盈道:“纪姑娘的手真巧,往日我倒没见过你这样烧菜请我吃?”

纪姝闻言笑道,半点不觉尴尬,“锦瑟过奖了,在府中自然是厨子做的好,又怎好抢了他们的活,我许久未曾下厨,手艺有些许生疏,你快尝一尝,不知和你往日在陶公子那处吃的有无差别……?”

她说着一顿,似才想到了陶铈,“你怎么住到沈公子这里来了,先前离开也不说一声,我着人寻你,也是遍寻不着,还打算托葛公子去寻。”

锦瑟轻飘飘看了眼沈甫亭,似笑非笑,“沈大夫这么出挑,自然是招女儿家喜欢的,我若不早些下手,恐就叫旁人夺了去。”她话间没有半点担心,好像将沈甫亭当成了玩具,巴不得人来争抢,才更生乐趣。

院子里瞬间静了下来,连后头郁郁寡欢的玄机都巴巴抬头,瞅向这里看热闹。

匹献一脸恍惚看向锦瑟,这天上地下可从来没有见过这么直白的女子,三天两头表一次白,追求的攻势可真是火热至极。

沈甫亭闻言似乎早以习惯,淡淡扫了她一眼,全做没听见,提起筷子用了小菜,完全没将她放在心上。

纪姝一阵讶异之后,见沈甫亭并未理睬锦瑟,便又恢复了寻常,可面上还有一二疑惑,只得话间委婉问道:“可你先前不是一直和陶公子……”她话间一顿,又转而解释,“我不是那个意思,只是先前见你与那陶公子很是要好,如今怎生突然一朝散作两处?”

双儿忙在一旁接话,“是呀,当初锦瑟姑娘您不是看中了陶公子吗,怎么一转眼又看上了沈公子,哪能变得这么快呀,你可不要玩弄人家沈公子,他只是个大夫,经不起你这般玩闹,断然不会像陶公子那样,每日里给你穿金戴银,采买衣裳的~”

这一番话倒是将沈甫亭拉下了水,哪个男儿愿意被人这般比较,在这世道之中,无财无势便是原罪,当面戳穿,多少伤人自尊。

纪姝闻言面色一冷,“你再这样说话就不必跟着我了!”

双儿吓得连忙住了嘴,不敢再多言一字。

“二位不要介意,是我管教无方,叫她胡言乱语说了这般难听的话。”纪姝微微起身向他们施了一礼,表示歉意。

锦瑟看着主仆二人一来一往,眉眼弯弯,颇为玩味。

“纪姑娘不必道歉,双儿姑娘说的本就在理。”沈甫亭看向锦瑟认真道:“在下确实是玩不起的人,也决计不会像陶公子那般呵护姑娘家如掌上明珠,也不会给姑娘采买诸多,锦瑟姑娘还是另寻别人罢。”

纪姝忙开口替锦瑟解释,“沈公子误会了,锦瑟姑娘断然不是那样玩闹的人,她先前也是真心喜欢陶公子,才会与他交好,绝对是真心实意的人,万不是我们双儿说的这样!”

锦瑟嗤笑一声,轻飘飘的无所谓道:“谁说我喜欢陶铈了,不过是闲来无事逗趣的玩意儿罢了,不想却那般没有意思。”

纪姝闻言一顿,看向她颇有几分同情,“锦瑟姑娘不必妄自菲薄,你本就是真心实意与他在一块的,只是陶公子这人……确实不是良配……”

她说着微微垂眸,似有几分难言,“我先前着人去寻你,略有听闻陶公子身旁有了别的女子,如今见你这般也知晓了他一贯是个风流的,都怪我先前没有打听清楚,便以为他是真心喜欢你的,却不知反倒害了你,错付一番真心……”她说着面露自责,抬眼看向她,“锦瑟你也不必太难过,你这样好的姑娘家,陶公子不珍惜你,是他的损失。”

这话可都被她说了,如今倒像是锦瑟被抛弃了,伤心过头转而找了沈甫亭为下家,毕竟陶铈是个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的风流浪荡子,哪能真在一根树上吊死?

锦瑟闻言似笑非笑,“你倒是知晓得一清二楚,比我还门儿清?”

纪姝闻言垂下眼睫,十分愧疚。

这个中真假自然不关沈甫亭的事,他也无意去管,他放下手中筷子,“原来在下锦瑟姑娘喜欢得是陶公子,那又何必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以姑娘的本事,那位公子还不是手到擒来?”

“他不得我欢喜,自然是要丢掉的,又怎么能再捡回来,更何况区区一个玩意儿如何比得上你,我待你是真心实意的喜欢,只要你跟了我,你想要什么我都能给你弄到?”锦瑟说着将手放在了沈甫亭的手背上,笑颜盈盈,话间带着几分诱哄。

纪姝手中的筷子“啪嗒”一声掉落在地,双儿更是瞪大了眼,不敢相信天下竟有这般不要面皮的女子,当着众人的面就敢动手动脚!

匹献目瞪口呆,叹为观止,他这辈子从来没有想过自家公子会被人这般占便宜,甚至是觊觎良多,往日在九重天上哪里有这样胆肥的,但凡是知晓自家公子的,哪个又敢招惹?

便是倾慕其的仙子们,也是连话都不敢多说一句,哪有这般出挑的,这……这分明就是将自家公子当小白脸看待呀?!

沈甫亭神情淡淡收回了手,玉面上没有一丝表情,似乎强压着情绪才没发作,眼中神情却冷的吓人。

院子里头的气氛凝塞至极,紧绷压抑的让人头皮发麻。

锦瑟见他这般,心中越发愉悦,既然不从了她的意,那他也别想好过。

纪姝见这般只得尴尬一笑,开口好声好气缓和,“大家先吃菜罢,都快凉了。”

作者有话要说:  锦瑟:“跟了我吧,我把你的马卖了养你。”

沈甫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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