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珠睫羽轻颤,她咬了咬唇,神情犹豫,最终却摇头否认:“没有啊,我能有什么事?”

韩濯缨轻轻叹一口气,不明白她为何言不由衷。瞥了不远处的谢泽一眼,压低声音,试探着问:“是石头欺负你了?”

她这话刚一出口,翠珠脸上就有慌乱一闪而过:“没,没有。”

可更像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她不想说,韩濯缨也不好逼问,只柔声道:“反正有什么事情都可以跟我说。咱们从小一起长大,是很亲很亲的人。”

“我知道。”翠珠勉强扯了扯嘴角,“小姐歇着,我去给小姐倒杯茶吧。”

“嗯。”

翠珠回房倒茶,谢泽慢悠悠走到妻子身边,随口问道:“她怎么了?”

“不知道,可能是心情不太好。”韩濯缨仍有些不放心。

谢泽伸手理了理妻子微乱的鬓发:“从你进这家门到现在,视线一直在落她身上,看都不看我。”

话里隐隐带点酸意。

“胡说八道,我哪有不看你?”韩濯缨怔了一瞬,继而轻笑,眉眼弯弯,眸中光彩流转,“你这是在吃翠珠的醋?我都几个月没见她了。以后等她出嫁了,我又在宫里,能见到她的次数就更少了。”

谢泽漫不经心“嗯”了一声。

“我人都是你的,你还吃她的醋干什么啊?”

翠珠迅速倒了茶,端着茶盘过来,看到不远处相依相偎的两人,攥着茶盘的手不自觉握紧了。

她紧咬着嘴唇,下唇上几乎渗出了血珠。

盯着茶盏瞧了又瞧,她松开手,茶盘坠落在地。

“啪”的一声脆响,茶壶碎裂开来,茶水四溅。

她绣鞋上、裙裾上湿漉漉一片。

她的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

韩濯缨听到动静,大吃一惊,连忙大步走了过来,一脸的关切:“怎么了?翠珠?有没有烫到?”

她行得极快,谢泽不放心,干脆小心护在她身侧。

翠珠似乎吓坏了,脸色惨白,眼睛通红:“我没事,小姐,不烫的。”

韩濯缨待要查看,她自己先后退了一步。

“小姐,茶壶坏了,水洒了。”翠珠脸上满是自责。

“茶壶坏了不要紧,再买新的就是。茶没了可以重烧,关键是人不能有事。”韩濯缨蹙眉。

“我没事,水不烫,小姐,我去换身衣裳。”翠珠匆匆忙忙回了房间。

韩濯缨扭头看向谢泽,轻声问:“你有没有觉得她今天很不对劲儿?”

“有。”谢泽如实回答,“很慌乱,有心事。”

这个叫翠珠的丫鬟不算聪明,也不太会掩藏情绪,今天基本上就把“有心事”这几个字写在了脑门上。

可韩濯缨想不明白,数月不见,翠珠会有什么心事,而且还不愿意告诉她?

她想来想去,猜测可能与石头有关。在她记忆中,翠珠也只有在跟石南星感情尚不明朗时,才会患得患失。

翠珠在房间里快速换好了衣服鞋袜,却不急着出门,而是隔窗看着站在院中的小姐和殿下。

小姐嫁入宫中数月,做了太子妃娘娘,如今还怀着身孕,应该是很幸福的吧?但不管怎样,小姐对她的态度始终如一。

翠珠捂着脑袋,一时不知该怎么办。她视线下垂,落在手腕上戴着的银丝镯上。

这是七夕那天,石南星送给她的。

他难得正经,不是平时那幅没个正形的样子,只说希望她会喜欢。

一想到石南星,翠珠眼中浮现出一抹痛色。

她咬了咬牙,深吸一口气,大步走出了房间。

刚听到身后的脚步声,韩濯缨就下意识回头了:“没烫伤吧?”

“没……”翠珠临时改了话语,“有一点点红。小姐陪我去药店买一些烫伤的膏药行不行?”

她有些难为情,脸上带着祈求,又带些不安。

韩濯缨尚未开口,谢泽已然道:“今天随行的有侍卫,你想要什么膏药,孤让人去买。你既然烫伤了,就好好歇着。”

“不不不。”翠珠摆手,“不用劳烦侍卫,烫伤不严重,我自己去就行。”

谢泽略一颔首:“嗯。”

“小姐——”翠珠眼巴巴看着小姐,“你能不能陪我去一趟?很近的,我,我其实是有话想跟你说。”

韩濯缨原本觉得她今日异常,为此心中不安。但这会儿不知怎么听翠珠说了这句话后,她心里的那些不安竟奇迹般地散去了一些。

她笑了笑:“好,我陪你一起去。”

看来是真有事,而且旁人听不得。

这也能解释翠珠今日的反常之举。

“缨缨!”谢泽皱眉,不太赞成,“你还怀着身孕呢。”

翠珠瑟缩了一下,小声道:“很近,慢慢走着,不足一刻钟也就到了。”

韩濯缨冲谢泽笑笑:“呐,你也听到了,就一刻钟。我怀孕了,可腿还好好的呢,慢慢走一会儿,无碍的。你不用太担心,等会儿就回来了。”

见谢泽似是仍不赞同,她干脆抬手搬了一下他的脑袋。

谢泽怕这个姿势会令她不自在,忙稍微欠了欠身。

韩濯缨凑到他耳畔,低声同他咬耳朵:“好哥哥,你让我去吧。翠珠今天不高兴呢,我陪她说说话,看看到底是怎么了。不是有暗卫么?你怕什么啊?”

她呼吸浅浅,萦绕在他耳际,谢泽只觉得一股麻痒袭来,不自觉攥紧了她的手:“嗯。”

她的手软软的,他感觉心里更痒了。

见他答应下来,韩濯缨也笑了,美目弯如黛月:“那你等我回来,我回来给你带九藜丸。”

谢泽眉梢轻挑,他又不是小孩子,怎么能用哄小孩的方式?

不过她让他等,他就乖乖等么?他就不能悄悄跟上去?她现下怀着身孕,让她跟一个丫鬟一起外出,他可不放心。

心里这么想着,谢泽面上却是一本正经点了点头:“好。”

他们夫妻两人悄声说话,翠珠却像魂游天际,她睫羽轻颤,神色茫然。

“好了,翠珠,咱们走吧。”韩濯缨重新看向翠珠,“脚没事吧?用不用我扶你?”

“不用不用。”翠珠稳了稳心神,“倒是小姐现在显了怀,该小心一些。”

她其实只是一个下人,小姐为什么要这般关心她?从小到大,为什么一直对她这么好呢?

韩濯缨与翠珠一起外出,明面上只有她们两人,可韩濯缨心里清楚,肯定有暗卫在附近保护。

刚走出清水巷,远远地就看见了熟人。

竟是亲哥齐应弘。

韩濯缨归宁之后,就没再见过他。

一晃都五个月过去了。

齐应弘看见他们后,竟先后退了一步,视线在韩濯缨腹部停留了一瞬,才移开去。

看见他,韩濯缨眼睛一亮:“哥!”

齐应弘唇线紧抿,沉默了一会儿,才拱了拱手:“太子妃娘娘。”

韩濯缨迟疑了一下:“哥,你这是……”

“在附近办差,顺道过来看看。”齐应弘按了一下腰间的刀。

他今天带人在东市捉拿要犯,事成之后,他心念微动,就信步走了过来。

遇见她,可以说是意外之喜。

齐应弘打量着她:“你时常回来吗?”

韩濯缨摇头:“没有啊,这几个月不太方便,没怎么外出走动。”

齐应弘两道浓黑的眉立刻蹙了起来:“你身上不便,应该坐软轿、或是乘马车,怎么能……”

“就是随意走走,很近的。”韩濯缨笑笑,“太医说,可以适当走动一下,对腹中胎儿也好。”

“嗯。”

“对了,我跟翠珠去办点事。”韩濯缨指了指清水巷,“殿下在家里,你要是不急的话,可以先陪他一会儿。我们很快就回来。”

她寻思着,翠珠特意支开其他人,单独叫她出来,说去买药,应该花不了太久的时间。

“也好。”齐应弘略一思忖,就答应下来。

韩濯缨冲其点头致意后,与翠珠继续前行。

然而齐应弘并未如她所想,去清水巷韩宅,而是继续站在原地。

过得片刻,他拱了拱手:“殿下。”

谢泽自墙壁后闪出来,微微一笑:“齐大人看起来心情不错嘛。”

因为四皇子的事,朝中也不乏有人弹劾其舅家。

皇帝没为难齐家,不过齐同知丝毫不受影响的样子也让人有些意外。

齐应弘声音很轻:“看见她,心情自然会好起来。”

方才见她的脸白里透红,气色极佳,且周身都充盈着温柔祥和之气,显而易见婚后生活很不错。

他本想再说一句“请殿下善待她。”可转念一想,这话好像有点多余。

谢泽轻嗤一声,不再同齐大人说话,而是默默跟了上去。

虽有暗卫,可他并不想让她长期不在他的视线范围内。

她们所去的地方,不是韩濯缨所以为的石南星开的医馆。

韩濯缨轻轻“咦”了一声。

“是,是去他家里。”翠珠轻声解释。

那同样很近。

“你有心事,是跟石头有关?”韩濯缨轻声问,“他是不是欺负你了?”

翠珠脚步一顿:“……是。”

“在我心里,你跟我妹妹差不多。石头如果欺负你,你告诉我,我替你做主。”韩濯缨这话说的格外自然。

翠珠的眼睛却有点红了。

她们已经站在了石家门口。

大门紧闭。

翠珠的手放在门环上,只要拍下去,就会响起敲门声。

可她的手抬起来,却迟迟没有放下去。

“翠珠?”韩濯缨有些不解,却也不催促,只耐心站在一旁。

她感觉,翠珠和石头之间,应该出了不小的事情。

因为翠珠今天实在太反常了。虽然说是要单独跟她说话,可从头到尾,什么都没说,只默认了她猜测的“石头欺负她”。

韩濯缨心内忽的涌上浓浓的不安来。

翠珠的手终是没有落下,她眼泪涌出,猛地转身,拉起小姐就走:“走,咱们回家去。”

她用了极大的力气,韩濯缨怀着身孕,也不与她相抗,随着她的力道走,同时出声问道:“怎么了?”

翠珠眼泪大滴大滴地掉:“小姐,咱们赶紧回家去。”

韩濯缨心内满是疑惑,也不多问,跟着她走。

才行十来步,就看见了谢泽和齐应弘。

齐应弘有些尴尬:“我,我就是跟着瞧瞧。”

他本来没想尾随的,是见太子殿下跟着,他才下意识跟了上来。

谢泽却淡然的多,甚至还微微一笑:“缨缨,腿酸不酸?”

齐应弘瞧了他一眼,有点讶异,有点不屑,还有点佩服。

尾随被抓个现行,还能这般从容?

韩濯缨不知道他们是什么时候追上来的,但现在显然不是说这些的时候。她只摇一摇头:“不酸,咱们先回家吧,回家再说。”

回到韩宅,韩濯缨拉着翠珠去了房间,心中疑云更重。

她一面帮翠珠拭泪,一面柔声问:“到底怎么啦?怎么哭成这样?要是觉得他不好,那就不嫁他。”

不说这话还好,一说这话,翠珠直接“哇”的一下放声大哭。

翠珠跪在地上,抱着小姐的膝盖,仰着头,满脸都是泪痕:“小姐,对不起,对不起!我对不起你……”

韩濯缨蹙眉,意识到事情可能不像她想的那般简单:“到底出了什么事,你慢慢说。”

“石头,石头被人捉走了。”翠珠抽抽噎噎。

韩濯缨倒吸了一口冷气,手不由自主地抓住了椅子的扶手:“什么时候的事?报官没有?”

翠珠哭得越发厉害:“不让报官,也不让告诉任何人。”

“是谁做的?”

翠珠怯怯的:“是,是我姐姐。不,她不是我姐姐,她是个坏人。她抓石头,也不是为了石头,而是,而是……”

“而是什么?”韩濯缨沉声问,心里已隐隐猜到了几分。

果然下一瞬,她就听到翠珠说道:“而是冲着小姐。”

韩濯缨身体不自觉向后微仰,神色也冷了下来。

“是我蠢,真的以为那就是姐姐。”翠珠满面懊恼之色,“她捉了石头要挟我,要我配合她,利用小姐的信任,给小姐下药,或是送到她跟前,任她处置。我……”

当时顾忌石头的性命,她答应下来。可是真到了要紧关头,她发现,她真的做不到。

所以她打翻了下药的茶水,也在即将到达约定地点后反悔。

石头是她心爱之人,她固然看重。可小姐也是她很重要很重要的人啊。

她怎么能因为石头就置小姐的安危于不顾呢?她若真做了对不起小姐的事,那才是猪狗不如忘恩负义。

大不了,她陪石头一起死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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