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沟桥长达四十七丈,全部用云石建成,桥面很宽,足供五马并驰。桥的两边是一色石雕栏杆,每边各有经过雕刻的石柱一百四十根,每根石柱上都有一只蹲伏的石狮,姿势无一相同。每个石狮子身旁和身上又刻着一些石狮子,数目并不一样,雕工都很精巧。北京人有句俗话叫做“卢沟桥上的石狮子”,意思就是“数也数不清”。

惊涛拍岸,葛南威的心情也是澎湃如潮。今晚他要和杀父的仇人决一死战,“令狐雍会不会来呢?”月亮已是渐渐移近天中了,周围还是静悄悄的杳无人影。

月色溶溶,情怀惘惘。葛南威不觉又想起了杜素素来了。“如此良夜,不知她在天哪一方?此时是否也在想着我呢?”

他只盼早早了结此事,便好离开北京,到江南去找杜素素。月亮已到天心了,令狐雍还没见来。

“即将决斗的一刻,我岂能如此焦躁不安?”葛南威瞿然一省,拿起玉箫来吹,让箫声把他烦躁的心情平静下来。

一曲未终,桥头对岸已是出现了两条人影。葛南威凝神望去,认得其中一个果然是令狐雍。

令狐雍是听见他的箫声,这才加快脚步跑来的。

和令狐雍一起来的这个人,是个面圆圆的如富家翁的中年汉子。虽然是个胖子跑得却也并不慢。居然能够紧跟着令狐雍,亦步亦趋。

那晚在龙文光家里,葛南威虽然见过令狐雍,但那是在混战之中的,令狐雍可没留意他。亦即是说,葛南威认识他,他可不认识葛南威。

不过他听见了葛南威的箫声,却是禁不住心头怦然而动了。

他回过头来问那个人道:“咱们交易的就是这个在桥上吹箫的少年吗?到了这里,你可以告诉我他是谁了吧?”

那胖子道:“令狐大人,请你相信我,我委实不知道这人是谁。我只知道他有一件稀世之珍要和咱们交易。”

令狐雍道:“那是一件什么宝贝?”

那胖子讷讷道:“是什么样的宝贝,我也不知。不过我相信我那位朋友大概不会骗我。但大人若是放心不下,这宗交易咱们也可以——”

他话未说完,令狐雍已是哈哈笑了起来,“你不知道,我已经知道了。不错,他手上拿的是件稀世之珍。你的朋友没有骗你,你也没有骗我!”

那胖子方始放下了心上的一块石头,“令狐大人,我正指望你老人家提携我呢,怎敢骗你?”口里这么说,心里可还是患得患失,惴惴不安。

原来这宗交易,他虽然被安排担当“中间人”的角色,但整件事情,他却还是在迷雾之中。

这宗“交易”是池梁安排的,不过池梁并没出面。这个面圆圆如富家翁的胖子名叫郭师道,他也的确是北京城中一个有名的宫户,开有大钱庄和十几间当铺。

不过虽是富户,却是江湖上的独行大盗出身。他本来的名字,也不是叫做“师道”,这个名字,是他摇身一变,变成“乐善好施”的富翁之后,请一个熟读孔孟之书的酸臭腐儒给他改的。

池梁请丐帮北京分舵舵主赵赶驴出面,一天晚上,夜访这位强盗出身的“郭善人”,胁之以威,诱之以利,要他设法说服令狐雍,完成这件“交易”。

郭师道料想约无好约,会无好会,但他自忖惹丐帮不起。莫说丐帮可能取他性命,即使丐帮只是揭穿他的底细,他在北京就不能立足。无可奈何,他只好答应作个“中间人”了。

令狐雍也有自己的打算。龙文光风声不稳,他已有所闻。目前他正要找一个新的靠山。他心目中的新靠山,一个是大内总管符坚城,一个是瓦剌的右贤王,如今正以瓦剌密使的身份住在龙家,即将回国。

是以他自己也想进行一宗“交易”,看看是哪个“新靠山”对他更为有利,他就投靠那个。

假如真的能够得到一件稀世奇珍,他自己不要,也可以作为献给新靠山的大礼。

另一方面,也正因为他知道郭师道的底细,他对这个强盗出身,但如今已是拥有家财千万的“善人”,是比较相信得过的,因此他就决意冒这个险了。

此际,他听见葛南威的箫声,当真令他喜出望外。他已经知道这件稀世之珍是什么了,这正是他梦寐以求的东西,是早在二十年前,他就曾经千方百计想要得到的武林异宝!

令狐雍飞步跑上卢沟桥,急不及待的问葛南威道:“阁下是想要出售宝物的物主吗?”

葛南威把暖玉箫一扬,说道:“不错!”

令狐雍心花怒放,立即再问:“你的宝物就是这支玉箫?”葛南威依然淡淡说道:“不错!”

令狐雍道:“请问你这支玉箫是怎样得来的?”

葛南威道:“你买就买,不买就罢。问这么多干吗?”

“好,那你说吧,你要多少银子?”

“我不要银子!”

“那你想要交换什么?”

“你真有诚意和我交易?”

“当然。你划出道儿来吧!”

“好,那我就老实告诉你吧,我不要别的,只是想要你的脑袋!”

此言一出,郭师道给吓得跳了起来。令狐雍却只是怔了怔,随即哈哈大笑。

“你凭什么要我的脑袋?”令狐雍侧目斜睨,一副不把葛南威放在眼内的神气。

“就凭这支玉箫!”葛南威冷冷说道。

“你以为我肯把脑袋割下来送给你?”

“这是公平交易,你不肯割下脑袋,难道你以为我就肯把暖玉箫双手奉送给你不成?”

令狐雍好奇心起,哈哈笑道:“这倒是一个别开生面的交易,不过,拿脑袋来换玉箫,纵然你的玉箫是无价之宝,恐怕也不能算是公平吧?”

郭师道帮腔道:“不错,这似乎是有点过分了。”

葛南威冷笑道:“过分?我还未曾和他算利息呢!”

令狐雍双眼一瞪,喝道:“你是谁?”

葛南威道:“你不认识我,我可认识你!”

令狐雍说道:“哦,原来你是冲着我令狐雍来的了?”眼光从葛南威身上转向郭师道身上,郭师道吓得直打哆嗦,忙道:“令狐大人,这可不关我的事,我只是做个中间人而已。我也不知你们之间的过节。”

令狐雍蓦地想了起来,喝道:“你是号称‘八仙’之一的葛南威吧?”要知葛南威以擅于吹箫闻名江湖,令狐雍虽然不认识他,却是曾经听人说过的。

葛南威道:“不错。大丈夫行不改名,坐不改姓,葛南威就是我,我就是葛南威!”

令狐雍心里想道:“八仙之首的林逸士那晚不过勉强可以跟我打成平手,葛南威这小子我怕他何来?”当下笑道:“你们‘八仙’要跟我作对,那也并不稀奇,不过,我却很想知道,为何你要单独找我?”

葛南威道:“二十年前,你曾在瓜州杀过一个人,你还记得么?”

令狐雍恍然大悟,喝道:“瓜州的葛名扬是你爹爹?”

葛南威双目蕴泪,沉声说道:“不错,如今你明白了吧?”

令狐雍一声狞笑,“我明白了,原来你是要替父报仇。好吧,那我告诉你,难得你送上门来,这支玉箫我要,你的脑袋我也要!”就在此时,忽听得一个苍老的声音冷笑道:“天下哪有这样蛮不讲理的交易!”

一个石狮子后面突然跳出一个人来,正是池梁。

令狐雍心头一凛:“这老儿可是不易对付!”当下哈哈大笑。

池梁喝道:“你笑什么?”令狐雍道:“池老先生,你也总算是个成名人物,怎的如此不讲江湖规矩。”

池梁道:“我怎样不讲规矩?”

令狐雍道:“我和他结下的梁子,按规矩只能由他和我了结。不过,你若一定要不讲规矩,恃强帮他,我也不会害怕你们,嘿嘿,你们就并肩子上吧!”

池梁哼了一声道:“葛南威用不着我替他报仇,你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那你何必跑来多管闲事?”

“我是来主持公道的,我管的只是这宗交易。”

“这话是什么意思?”

“交易必须公平!你要他的玉箫,又要他的脑袋,这就是蛮不讲理了!”

令狐雍冷笑道:“玉箫换脑袋,那就算是公平吗?”

“我还没说完吧,你听我说完了再加议论好不好?”

“好,那么请说。依你之见,怎样才算公平?”

“你自忖几招之内可以夺得他的玉箫?”

令狐雍想了想,说道:“十招!”要知“八仙”并非无名之辈,他虽然个认识葛南威,但对“八仙”武功的深浅,却是早已打听得清楚的,他和“八仙”中武功最强的林逸士与乐隐夫也曾经交过手。葛南威不过二十来岁,在“八仙”中名列第七,讲辈份属于后辈,为了保持自己的身份,他自是不能“平手过招”。

此时他也想了起来,在夜袭楚家那晚混战中葛南威是曾经和他打过一下的,当时他只是一掌就把他打翻了。如今他以十招为限,自信已是足够有余。

池梁说道:“好,就依你说,以十招为限。十招之内,你把他的玉箫抢过来,玉箫就是你的,否则你就要自己割下脑袋。”

令狐雍说道:“好,我就照你划出的道儿。不过,要是我这赌赛胜了,你可不能再来插手。”

池梁说道:“郭师道,我和你作证人。证人只是主持公道,决不偏袒一方的。你放心了吧?”

令狐雍道:“拳头不长眼睛,要是十招之内我把他打死了呢?”

池梁说道:“玉箫当然还是归你所有。”

令狐雍狞笑道:“好,君子一言,快马一鞭。就这样办!你是证人,开始数吧,第一招来了!”狞笑声中,一招“游龙探爪”,五指如钩,便向葛南威肩头的琵琶骨抓下。

这是令狐雍苦练成功的大擒中手绝招之一,出手奇快,又狠又准。江湖上已不知有多少成名高手毁在他这一招之下。不料却是一抓抓空,葛南威轻轻一闪就闪开了。

原来池梁在和令狐雍两度交手之后,早已对他的手法了然于胸,他除了教给葛南威三招败中求胜的绝招之外,还教他一套轻灵飘忽的步法,这套步法是正好可以用来闪避令狐雍的杀手的。

葛南威喝道:“来而不往非礼也,看箫!”左右开弓,一招两式,左点“玉关”,右点“阳白”,这两处是胸部的要害穴道。

不过,他这一招虽然是“惊神笔法”中的精妙招数,却还不是池梁教他的那三招绝招。

令狐雍冷笑道:“惊神笔法,虽然不错,要想用来胜我,那还差得太远!”笑声未已,“铮铮”两声,他已是把葛南威的玉箫弹开,震得葛南威的虎口都有点感到隐隐作痛。池梁与郭师道不约而同的数道:“第二招。”

接着令狐雍的一招擒拿手,又给葛南威闪开了。

令狐雍恶念陡生,“这小子不知哪里学来的一套古怪步法,好,我用大摔碑手对付他,叫他不死也受重伤!”掌挟劲风,一下子就是连环两招,痛下杀手!

他的“大摔碑手”是武林一绝,端的有开碑裂石之能,掌风过处。葛南威的外衣破裂,碎布飞扬,好像空中飞舞的片片蝴蝶。这是功力的较量,力强者胜,力弱者败,其间绝难取巧。

是以葛南威虽然仗着轻灵的步法避开,吃亏仍是不小。

不过他仅是衣裳破裂,未受重伤,却也颇出令狐雍意料之外。

“好小子,看你还能接我几招?”令狐雍得理不饶人,趁着葛南威脚步未曾站稳,倏地又是一掌。

这一掌看似打向下盘,葛南威纵身跳起,哪知一股掌力已是忽地击到他的胸膛。

原来令狐雍用的这种“移近打远”的功夫,乃是他的大摔碑手的独门手法。这种功夫,练到最高境界,掌劈搁在石上的豆腐,可以石碎而豆腐不烂。如今他掌劈葛南威下盘,掌力却是打击他的上盘,不过是第二等功夫而已。葛南威亦已禁受不起。

葛南威这一跃起,胸部正好凑上他的掌力,登时一个倒栽葱跌了下来。

池梁事先也没有估计到他会这种古怪的打法,这刹那间,不觉惊得呆了。令狐雍连出三招,他都忘了记数。

郭师道见葛南威跌了下来,又惊又喜,连忙一定心神,叫道:“第六招!”

葛南威眼看就要摔个头破血流,就在身形将要着地之际,玉箫先行伸出,往地上一点,借着这点反弹之力,一个鹞子翻身,这才脚踏实地。

虽然未至摔倒,但脚步踉跄,显已不支,只见他玉箫一指,嘶哑着声音喝道:“令狐老贼,我与你拼了!”忽地“哇”的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令狐雍哈哈大笑:“好小子,你死到临头,还要逞强。识相的把玉箫双手奉上吧!”大踏步上前,伸手又向葛南威抓下。

葛南威好像醉汉似的,脚步歪斜,竟然好像怕了他的恐吓,双手捧着玉箫,沉声说道:“好,暖玉箫给你!”

这一下倒是轮到令狐雍感觉意外了,他心念一转:“这小子料已受了内伤,不死也济不了事了。我杀了他,那池老头儿只怕未必就肯干休,也罢,拿了这支玉箫算了。”于是伸手就接玉箫。

哪知就在这闪电之间,葛南威的玉箫已是陡然一转,令狐雍竟抓它不住!

葛南威朗声吟道:“林暗草惊风,将军夜引弓!”口中吟诗,出手快如闪电。令狐雍但见眼前碧森森的一片箫影,四方八面,都好像有着葛南威持着玉箫向他攻来。

令狐雍喝道:“好小子,你敢使诈!”一招“横扫六合”,双掌齐推出去。

掌风箫影之中,葛南威一个“细胸巧翻云”斜窜出三丈开外。令狐雍闷哼一声,面色铁青。

池梁这才放下心上一块石头,连忙大喜叫道:“第七招,第八招!”

原来这时葛南威才开始使用他所传授的绝招。

何以他直到此时,方始施展绝招?这是因为有了杀手绝招,也还需要适当的时机,方能配合得恰到好处的缘故,否则只怕就要差之毫厘,谬以千里了。

要知道这三招绝招,虽然是池梁撷取“惊神笔法”的精华,针对令狐雍的弱点琢磨出来的,但葛南威的武功毕竟和令狐雍相差太远,假如葛南威一上来就施展绝招,只凭这三招绝招,取胜的希望实是微乎其微。故此葛南威交手之初,深藏不露,只凭本来武学与池梁所教的一套步法与敌周旋,先示之以弱,骄敌之心,然后到了适当时机,方始猝然一击。

三招绝招,只用了两招,已是点着了令狐雍的“肩井穴”,这还是令狐雍闪身得快,否则琵琶骨都险些被他的玉箫戳穿。

可惜双方功力悬殊,葛南威虽然是用重手法点着了他的穴道,但还是给令狐雍在片刻之间,便即运气冲开。不过他还击葛南威那招“横扫六合”,却也不能不因此而威力大减,葛南威两招得手,迅即窜开,凝神待敌。

令狐雍大怒喝道:“好小子,你敢使诈,我不杀你,誓不为人!”

葛南威冷笑道:“我把玉箫给你,谁叫你没有本领接下?你不服气,尽管再来,反正十招未满,还有两招,看看你能奈得我何?哼,哼,要是你杀不了我,对不住,我可就要你割下脑袋了!”

令狐雍心中一凛,想道:“不错,只剩下两招,我可是不能急躁了。”当下连忙收敛怒火,默运玄功,斗鸡似的盯着葛南威,引势待发。

葛南威比他更显得气定神闲,竟然拿起玉箫吹了起来。

令狐雍蓦地喝道:“只这一招,便可杀你,何须两招!”声到人到,双臂箕张,饿鹰扑兔般的向葛南威便扑过去,手脚起处,全带劲风。

池梁叫道:“第九招!”声音竟是微微颤抖了。原来这一招,乃是令狐雍全力施为的一招,鹰爪功与大摔碑手的功夫合而为一。池梁虽然知道到了此时,葛南威已是较前有利,但看见令狐雍的攻势如此凶猛,心中实是不能不为葛南威暗暗担忧,担心葛南威最后的一招绝招,不知是否能够奏效?

令狐雍一扑过去,只觉一股热风扑面,火辣辣的竟然感到有点作痛。令狐雍侧转身形,哼了一声喝道:“你这小子捣什么鬼,捣鬼我也不怕!”

原来暖玉箫乃是一件武林异宝,从箫中吹出来的罡气,便可伤人。令狐雍的内功远远在葛南威之上,虽然不致受伤,但也不禁为之一窒。

葛南威朗声吟道:“平明寻白羽,没入石棱中!”口里吟诗,手中的玉箫当作剑使,已是如箭射出,使出了最后一招杀手绝招。

“林暗草惊风,将军夜引弓。平明寻白羽,没入石棱中。”这是唐代诗人卢纶写的四首《塞下曲》中的一首,写的是汉代名将李广射石的故事。李广晚间出巡,在月黑风高的树林里误石为虎,一箭射去。结果把箭深深的插入石头里。短短的四句五言诗,把李广的善射、勇敢和他过人的膂力都浓烈地浮现读者面前,堪称千古绝唱。

不过葛南威朗吟此诗,却是因为这四句诗,诗中的意境,正好和他使的三招绝招相符。口里吟诗,手中出招,意境相通,加强了绝招的威力。

第一句“林暗草惊风”,使的招数是“拨草寻蛇”。用于“惊神笔法”,则是以玉箫代替判官笔,探穴尖、找穴道。

第二句“将军夜引弓”,使的招数乃是“弯弓射虎”。玉箫左右开弓。这两招他刚才使出,一气呵成,“弯弓射虎”虽然未能戳穿敌人的琵琶骨,但“林暗草惊风”,探穴不差毫黍,顺手跟着的一戳,却也点着了令狐雍的肩井穴。

他此际唱出的第三句和第四句“平明寻白羽,没入石棱中”,却是两句诗合起来,表示他这最后一招的威力的。

他这最后一招,命名就是“李广射石”。也正是三绝招中的画龙点晴之作!

只听得“噗”的一声,玉箫如箭,插进令狐雍肩头,把他左肩的琵琶骨插断了。

令狐雍厉声大吼,声若狼嗥,双掌齐推。葛南威跌出了三丈开外。

池梁连忙把他扶起,只见他面如金纸,“哇”的又是吐出了一大口鲜血。

结果是两败俱伤,葛南威伤得比对方还重。

但这样的结果,已是好得出乎池梁与葛南威的意料之外。要知令狐雍的武功本来就比葛南威高出许多,假如他不是先给点中了穴道,又被暖玉箫吹出来的罡气窒了一窒,这最后一招,葛南威即使能够伤他,只怕也要给他的掌力震得立即身亡。

如今虽然是两败俱伤,但所限的十招却是用尽了。

令狐雍断了左肩的琵琶骨,厉声怒吼,状若狼嗥,喝道:“好小子,我与你拼了!”扑上前去,猛地又是一掌。

他断了左肩的琵琶骨,左臂已是不能发力,全身的气力都运到右臂上来。这一掌可说是他平生功力之所聚,比刚才双掌齐出,还要强劲几分,委实是非同小可!

但这招已经是第十一招了!

说时迟,那时快,池梁早已把葛南威扶了起来,用自己的身体掩护着他。挥袖拂出,喝道:“十招已满,你要再打,只有我来奉陪你了!”

距离五步之外,两段刚猛的力道碰在一起,发出郁雷也似的声响。池梁拖着葛南威踉踉跄跄的接连退出了六七步,方始稳得住身形;他的功力本来比令狐雍略胜一筹的,想不到令狐雍最后的一击威力竟是如此之大,心中也不禁骇然。

令狐雍倒是站在原地不动,但不过片刻,却见他身形晃了两晃,随即哇的一口鲜血喷了出来。他的功力本来不及池梁,何况是在受伤之后,硬拼的结果,当然只有伤上加伤了。

令狐雍情知再拼也拼不过池梁,只好颓然退下,心里想道:“我先用个拖字诀,让他们暂且得意一时。”

池梁将早已准备好的一粒小还丹纳入葛南威口中,这粒小还丹是林逸士得自少林寺的方丈转赠与他的,他一把葛南威的脉,知道葛南威内伤虽重,心脉却未受伤,有这粒小还丹,料想可以保得住性命。于是放下了心,回过头来,朝着令狐雍冷冷说道:“十招已满,你说的话算不算数?”

郭师道上来打圆场道:“要令狐大人自尽,这似乎有点过分吧?如今令狐大人已经折了一条手臂,我看——”

池梁喝道:“你看怎么样?”

郭师道本来想说“我看就此算了吧”,被池梁一瞪,吓得他连忙改口,讷讷说道:“我看是,是不是可以请池老先生另外划出一个道几,大家以和为贵。葛少侠受了伤,我愿意替令狐大人赔汤药费。”

池梁冷笑说道:“谁要你的臭银子,你别忘记,你是公证人的身份。倘若你自愿放弃这个身份,站在令狐雍这边,那很好,我就要你替他多付利息了。不过这利息可不是用银子付的。”郭师道也是一时给吓糊涂了,明知池梁口气不善,他还是不知进退的再问池梁:“不用银子来付却用什么来付,请池老先生明示。”池梁淡淡说道:“听你的口气,敢情你是愿意替他代付么?”

郭师道心头一凛,讷讷说道:“要是我拿得出来的,那我倒愿作调停。”

池梁说道:“好,那你听着。二十年前,令狐雍杀了葛南威的父亲,亦即是我的师兄。按照你们放债的规矩,绝对毋需二十年就可以以本对利的。现在看在你的面子,利息我们少收一些,就算是一本一利吧。你替他多赔一条性命!”

郭师道吓得魂飞魄散,连忙摇手,说道:“这,这利息我可不能替他代付。”一步步往后退,好像生怕池梁抓他偿命。

就在此时,池梁忽听得远处隐隐似有厮杀之声,唯恐夜长梦多,便即喝道:“令狐雍,是你自己了结,还是要我动手?如今我执行公证人的职责,数到一个二字,你不动手,我唯有替你代劳了!”

令狐雍惨笑道:“我好歹也算得是武林中一个人物,岂能临死受辱?我把脑袋割下来送给你们就是!”

正当他装模作样,拔出佩刀正要割脑袋之际,月色朦胧之下,忽见两条黑影飞也似的跑来。

陈石星、云瑚和段剑平、韩芷这两对赶来卢沟桥,由于在白天不便施展轻功,来到卢沟桥的附近,已是将近三更时分。

他们从一座小山的山脚走过,只要走出山脚,就可以望得见卢沟桥了。

荒郊午夜,万籁无声。韩芷松了口气,说道,“令狐雍大概还未到卢沟侨,咱们正好赶得上。”

陈石星是走在最前面的,此时忽地跑得更加快了。

韩芷还只道是他心急,云瑚却已咦了一声,说道:“前面好象有人。”

话犹未了,前面果然就现出一个人来。

这个人和陈石星打了一个照面,彼此都是不禁为之一愕。

那人叫道:“长孙贝子,哎呀,你,你,你不是——”

陈石星冷笑道:“濮阳昆吾,你接错人了。不过,料想你也不是专诚在此等候你们的贝子的吧?你躲在这里干什么?”

原来濮阳昆吾和令狐雍约好了来接应他的。

一个在前面飞跑,一个在后面急追,不多一会,月色朦胧之下,已是隐隐看得见卢沟桥了。不过桥上有些什么人却还未能看得清楚。

正在双方都在加快脚步之时,忽听得一声撕心裂肺的呼号!

这声呼号正是令狐雍给葛南威的玉箫戳穿琵琶骨时发出来的。濮阳昆吾和陈石星听到这个声音,不由得都是心头一震!因为他们分辨不出这是谁的声音。

双方差不多同时踏上桥头。

卢沟桥上,池梁正在逼令狐雍“自行了结”。

令狐雍拖无可拖,心里又是吃惊,又是愤怒!“我约好的人怎的都不见来?”

无可奈何,他只好缓缓拔出佩刀,最后一刻还在希望有奇迹出现。

“奇迹”果然出现了,就在此际,他把眼望去,只见两个人飞似的跑来,已经开始踏上桥头了!

令狐雍喜出望外,“想不到长孙兆也来帮我这个忙,有濮阳昆吾和长孙兆联手,淮阳帮的麦帮主就是不来,料想也可以对付得了池梁这老头儿了!”

狂喜之下,连忙大叫:“长孙贝子,濮阳将军,你们来得正好!”

几乎就在同一时间,濮阳昆吾和陈石星也都大叫起来。

濮阳昆吾颤声叫道:“令狐先生,你是受了伤吗?”

陈石星则在叫道:“池老伯,葛大哥怎样了?”

令狐雍听到了陈石星的声音,这一惊非同小可,寒意直透心头!陈石星披着长孙兆那件狐裘,月色朦胧之下,他看不清楚,以为来的是帮手,谁知适得其反,乃是克星!

令狐雍是寒透心头,池梁则是喜出望外!

他早已看清楚了来的是陈石星,也看出了濮阳昆吾是给陈石星追得忙于奔命的,大喜之下,哈哈笑道:“濮阳昆吾,你是来给令狐雍付利息的么?”

濮阳昆吾看见池梁站在桥上,如何还敢向前,连忙停下脚步,不自觉的茫然问道:“付什么利息?”

郭师道说道:“令狐雍欠下的是命债,付利息就是多赔一条性命!”

濮阳昆吾这一惊非同小可,“啊呀”一声叫道:“对不起,这利息我可不能代讨!”他刚踏上桥头,立即又跃下沙滩,沿着河边逃跑。

池梁喝道:“没人愿替你偿债,你还不自行了结,更待何时?”

就在此时,忽听得轻舟破浪之声,桥下芦苇丛中,突然划出一条小船。船头上站的是个虎背熊腰的大汉。池梁只因正在全神注视从桥头那边跑来的陈石星和濮阳昆吾,小船钻出芦苇,划近桥边,他才发觉。

三更半夜,怎的会有一条小船突然划到桥下?池梁自是不免大起疑心,但可惜已经迟了一点。

就在他心念方动,要想上去制裁令狐雍之时,令狐雍单掌一按桥边的石狮,借这一按之力,整个身子翻腾起来,一个倒头筋斗,跳下那条小船去了。

原来站在船头的那个大汉,乃是过去在黑道上一向与他狼狈为奸的朋友——淮阳帮的帮主麦武威。

麦武威是因为听得他在京城混得不错,特地跑来找他,希望也能混得个一官半职的。前天才到京师。对令狐雍来说,这位精通水性的朋友来到,来得可正是时候。麦武威未曾得他帮忙,却先给他派上用场。

正如陈石星所料,令狐雍岂是容易上当的人?虽然他被财迷心窍,却也暗中设下埋伏。濮阳昆吾是他约来,在陆上埋伏的;麦武威是他约来在水里埋伏的。他的这番布置,事先连郭师道也没告诉。

现在,他就像被水溺的人,抓着一条芦苇似的,抓着这条小船。

小舟顺流而下,疾如奔马。池梁不通水性,气得破口大骂。

陈石星忽道:“你们不用着急,我去抓他回来!”跃上桥头的石狮,把足用力一顿,身形箭也似的射出去。半空中接连两个翻腾,竟然给他追上那只小船落下。他的轻功之俊,令池梁也自愧不如。

麦武威喝道:“好,你这小子也来找死!”振臂挥桨,迎头便打。“喀嚓”一声,火花四溅。他的铁桨的桨头竟给削去了好大一片。陈石星手中拿的是张丹枫传给他的白虹宝剑。不过,他也还是未能跳下船头,因为在剑桨相击之际,令狐雍也以全力发出一掌。陈石星削断铁桨,已是强弩之末,被他的掌力一震,“卜通”跌落水中去了。

麦武威哈哈大笑:“好小子,让你到海龙王那里去逞英雄吧!”大笑声中,力挥铁桨,把船撑开。小舟顺流而下,瞬息间已到江心。这条河虽然名为“永定河”,旧称却是“无定河”,江流湍急,险滩又多,麦武威把陈石星打落水去,料他九死一生。

过了一会,仍然未见陈石星浮起,池梁也不禁大大吃惊了。但他不懂水性,只有干着急的份儿。云瑚笑道:“池老前辈,不必担心。陈大哥精通水性,决不会被溺毙的。此时想必他是在水底想法对付敌人。”

忽见陈石星上半身浮出水面,扬声笑道:“别忙,待我先送他们到海龙王那儿!”

小舟摇摇晃晃,过了两道险滩。只见麦武威又举起铁桨,令狐雍也以劈空中力向水面拍下,两人合力施为,浪头高涌,几乎淹没小舟。这次却没看见陈石星浮起来了。池梁说道:“咱们跟着这条船跑,威侄,你跑得动么?”

葛南威抖擞精神,站了起来,说道:“我跑得动!”他服下那颗小还丹已有半支香的时刻,此时业已调匀气息。虽然元气大伤,功力还未恢复原来的一成,但跑起路来,也还比得上普通的壮汉。

一行人便即走下沙滩,沿着河边,追那小舟。

郭师道乘机便想逃跑,他梁喝道:“事情还未了结,你这个公证人还不能回家!”

韩芷跟着说道:“对,陈大哥若然不能回来,咱们把他扔进水去!”郭师道无可奈何,只好跟着他们追那小舟,心中暗暗祷告,只盼陈石星不要溺毙才好。

小船在水流湍急的江中疾如奔马,但他们在岸边施展轻功,也没落后。

韩芷叫道:“爹,你瞧,那不是陈大哥吗?”池梁把眼望去,只见一条白影,飞鱼似的在水面一掠,迅即又不见了。过了片刻,忽见那条小船在江面团团打转。再过一会,船身倾斜,渐渐沉下水去。

云瑚大喜说道:“看样子,这条贼船就快要给陈大哥弄沉啦!”

麦武威喝道:“好小子,你弄沉我的船,我先要你的命!”抛开铁桨,拔出一对分水峨嵋刺“扑通”跳进水中。

池梁等人在岸边望去,只见江心波翻浪涌,却不知哪个是陈石星,哪个是麦武威。手心里都是不禁捏着一把冷汗。尤其池梁,他是知道麦武威的来头的,心里想道:“淮阳帮是水上一大帮会,麦武威身为淮阳帮的帮主,自必精通水性。陈石星在陆上当然可以赢他,在水底却不知是否抵敌得过了。”

心念未已,忽听得轰隆一声,令狐雍大呼:“麦大哥,回来救我!”

原来那只小船,先给陈石星用宝剑在船底刺穿,江流湍急,洞口受不住急流的压力,越来越大。终于船舱灌满了水,团团打转,碰着江心的礁石,不但沉没,而且碎成片片了。

与此同时,在搏斗的江心,只见波分浪裂,飞鱼似的一个人踏水飞逃。但也还未看得清楚逃的究竟是谁?

水面静下来,众人在江边屏息呼吸,焦急等待。最先看见一件破衣裳漂近岸边,云瑚挥上来一看,吁了口气,说道:“败走的是麦武威!”

话犹未了,只见一个人露出身形,跟着摇摇晃晃的踏上沙滩。众人一看,大感意外,这个人竟然是令狐雍。

云瑚心头一沉,喝道:“你,你害了我的——”“陈大哥”三字未曾出口,已是听得陈石星的声音笑道:“我把这贼子押回来,葛大哥,你处置他吧!”闻声现形,陈石星已是跃上沙滩。

原来令狐雍由于内功深厚,虽然不通水性,却能够在水底闭住呼吸。

陈石星在水底的功夫当然比他高明得多,但却不杀他,一步步将他逼上沙滩。

池梁喝道:“是你自行了断,还是要我动手?”

葛南威道:“师叔,这笔债让我亲自去讨!”抖擞精神,一跃而起,举起玉箫,迎上前去,喝道:“冤有头,债有主,这笔债你付是不付?”

此时令狐雍早已是精疲力竭,如何还能再斗,他举起右臂发出极为难听的嗥叫,猛地跳将起来。

葛南威只道他是临死反扑,倒是不禁退了一步,横箫当胸,准备他一冲来,再给他一下迎头痛击。

只见他一头撞去,却并非是撞向葛南威,而是撞向一个桥墩。脑袋与石头一碰,登时血流满地,一命呜呼。

葛南威呆了一呆,跪在地上叫道:“爹爹,今日大仇得报,你老人家在天之灵也应该可以瞑目了!”他报了杀父之仇,不觉也是心力交疲,站不起来了。

池梁将他扶起来,说道:“贤侄,恭喜你报了大仇。好啦,好啦,咱们可以回去了。”

众人欢天喜地,唯有郭师道苦脸愁眉,面色苍白如纸。

池梁喝道:“没你的事了,你要走就走吧!”

郭师道忽地跪在他的面前,叫道:“池老爷子,我求求你,别赶我走。”

池梁一时间无暇替他着想,不觉倒是怔了一怔,喝道:“你不走干吗?”

就在此时,只见两辆马车跑来,到了桥头停下。其中一个汉子跳下马车,哈哈大笑道:“恭喜,恭喜;你们大功告成了。可惜我来迟了一步,未能看见这贼子毙命。”

这个汉子正是丐帮的北京分舵的舵主赵赶驴。

他梁道:“还有好消息告诉你呢,你们未曾见过,快来相见。这位是赵舵主,这位就是陈石星,陈少侠了。”

赵赶驴这才知道陈云二人已经脱险,这一喜更是非同小可。和陈石星见过了礼,立即说道:“我们大伙儿正在等着你和云姑娘回去呢,请上车吧!”

郭师道连忙叫道:“赵舵主,赵舵主,你替我作主!”

赵赶驴早就看见他跪在地上,此时方始回过头去,冷冷问道:“你这是做啥?替令狐雍当孝子吗?”

池梁道:“我叫他回家,他不肯回去。”

赵赶驴道:“为什么不肯回去?”

郭师道哭丧着脸道:“赵舵主,你是明白人。令狐雍是由我陪他来赴你们这个约会的,如今令狐雍死了,我如何还能够重回北京?要是他们那边没人知道,还好一些。可我刚才已经是给濮阳昆吾和麦武威看见的了,追究起来,当然会追究到我的头上,要我回去,那不是等于要了我的性命吗?”

赵赶驴道:“你想要怎样?”

郭师道说道:“请赵舵主准许我执鞭随镫。”

赵赶驴说道:“哦,我这位北京城里的大财主竟然跟我当叫化子么?不过,纵然你肯讨饭,我们丐帮也不能随便收弟子的。”

郭师道道:“我不敢盼望贵帮收我为徒,只盼能够托庇贵帮,随便做什么,我都愿意。赵舵主,请你念在我这次也曾为你出过一点力……”

赵赶驴沉吟不语,心里想道:“这人虽然也是个坏蛋,但这件事情是我托他出面把令狐雍引诱来的,如今他受到牵累,总是因我而起。”

郭师道见他许久没有说话,急忙又道:“我但求能够保全性命,家财是不想要了。他们追究起来,当然也少不了要抄我的家的,不过我有几处藏金,他们未必查得出来,我愿意全部献给你们,只求你们保护!”

赵赶驴斥道:“谁要你的臭钱,但看在你曾经替我们做过一点事情的份上,我就暂且保你平安吧。”

他是和丐帮的一个五袋弟子来的,当下吩咐那个弟子,叫他把郭师道带走,暂时住在丐帮另外一个秘密的地方,妥为保护。

郭师道大喜叩谢。

丐帮弟子和郭师道走了之后,赵赶驴把葛南威扶上马车,一行七人,赶回西山。

路上虽然碰上两次官兵搜查,好在他们都是扮成乡下人模样,应付得宜,塞给官兵几个小钱,差幸也没闹出什么乱子。回到秘魔崖分舵,已是入黑时分。

群雄得讯,都是惊喜交集,纷纷围拢上来,听陈石星报告去见皇帝的经过。

众人听罢陈石星报告的夜闯禁宫,逼使天子低头的经过,不禁都是眉飞色舞,连呼“壮哉”!

乐隐夫道:“皇帝的说话,不管他说得如何好听,我总是不能相信!”

林逸士笑道:“皇帝的话虽是不能相信,但皇帝也是最怕死的。陈兄弟留给皇帝的那两句话说得妙:‘背信弃义,天子不恕!’谅他在‘背信弃义’之前,他不能不摸一摸自己的脑袋。”

葛南威报了大仇,心情欢畅,好得很快,不过三天,功力已经恢复一半。乐隐夫亦已渐渐痊愈,只有伤得最重的戒嗔和尚还需调养。

第四天有丐帮的弟子偷出京城,来到秘魔崖报告消息。

不出陆昆仑所料,这丐帮弟子带来的第一个消息,果然就是京师加强了戒备。

第二个消息是龙文光请了病假,连日都没上朝。他的兵部尚书本职仍然保持,暂时由侍郎代理部务。但他“京师九门提督”兼职则已由御林军统领穆士杰兼任了。

林逸士道:“好,皇帝小子的第一个诺言算是兑现了一半。”

第三个消息是瓦剌密使已经离开京师,但他的随行武士,却留下了濮阳昆吾和麻大哈二人尚在龙家。这两个人是应龙文光之请留下来的。

陆昆仑说道:“他失了一个令狐雍,多了濮阳昆吾、麻大哈两个人,可是比以前更不容易下手刺杀他呢。不过,我却怀疑,瓦剌密使留下这两个武士的目的,不一定就只是为了帮他。”

金刀寨主的使者之一沈匡说道:“那还用说,这两个武士自必是在京师做坐探的了。我还想到一件事,恐怕也须提防呢。”

林逸士道:“什么事情?”

沈匡说道:“皇帝显然不会把和咱们的密议说出去,但这次龙文光和瓦剌密使所拟的那份和约给皇帝搁置,那瓦剌密使自必猜得到这一‘突然有变’的原因。”

陈石星道:“那又怎样?”

沈匡说道:“瓦剌密使赶回本国,可能马上就要起兵对付我们。我想我和周复这两天也该赶回山寨了。”

陆昆仑道:“你们多等几天如何,我把本帮事务稍加料理后,我可以和你们一起去。”

第四个消息比较没那么重要,只是关于段剑平。段家一案,本是龙文光应侄儿龙成斌之请而生出来的。龙文光如今自顾不暇,这件案子已经没人管了。

池梁道:“明天我也送芷儿和你回去。我送你们回到大理之后,我准备重返我的第二故乡广元。”

商量妥当,第二天大家便给他们三人送行。葛南威的病已好了七八分,吃过了饯行酒,独自送他们一程。

分手时池梁说道:“贤侄,可喜你大仇得报。如今我只有一个心愿未了。”

葛南威道:“师叔,这次你老人家帮我报了杀父之仇,大恩不言报,你老人家未了的心愿、不知有没有用得着我的地方?”

池梁笑道:“这个心愿是只有你才能替我完成的。”葛南威连忙问道:“那是什么?”

韩芷噗嗤一笑,说道:“你这样聪明,还猜不着?爹爹和我是盼望你早日把杜姐姐找回来呀!”

池梁说道:“是呀,芷儿的婚事,如今是不用我担心了。我唯一的心愿就只是希望能够喝得到你和杜姑娘这杯喜酒了。”

其实不用池梁父女提醒,他的伤虽然未曾痊愈,他的心早已飞向杜素素了。

他的心早已飞向了杜素素,只不知杜素素是“飞”向何方。

转眼又是三天过去,他的伤也痊愈了。

这一天他在秘魔崖上练师叔传给他的“惊神笔法”,忽听得有人赞道:“妙啊!”抬头一看,原来是陈石星和云瑚联袂而来。

云瑚说道:“葛大哥,恭喜你练成了天下第一的点穴功夫,大仇又已得报,要是让杜姐姐知道,不知该多高兴呢!”

好友面前,无须掩饰,葛南威说道:“我是恨不得现在就能让她知道,只不知到哪里找她。”

云瑚说道:“我是女儿家,懂得女儿家的心事。杜姐姐决计不是想要避开你的,她多半会躲在你容易找得到的地方。”

葛南威道:“那你猜应该是在什么地方?”

云瑚笑道:“这事应该你去猜才对,你想想你们的旧游之地,哪个地方是你们永远难忘记的!”

葛南威瞿然一省,“对,我应该回到家乡找她!青梅竹马之时,她最喜欢陪着我在廿四桥边吹箫。”他和杜素素是扬州人,“廿四桥”是扬州的一处名胜。

云瑚说道:“你的伤已经好了,那你就去找她吧!”

葛南威道:“不过——”云瑚说道:“不过什么?”葛南威道:“我一个人离开大家恐怕不大好。四哥(戒嗔和尚)的伤又未痊愈。”

陈石星道:“或许我们也会陪你一同去的。至于戒嗔大师的伤,有那么多人照料着他,你也不用担心。”

葛南威怔了一怔,说道:“你们不是要留在这里,等待龙老贼垮台,以便报仇的吗?为何你们忽然想起要陪我去扬州一趟?”

陈石星道:“我就是为了这件事情来找你的。”

“你们说了老半天,我还未曾明白,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情?”

“你知道太湖有一位英雄王元振吗?”

“你说的是太湖三十六家水寨的总寨主王元振?”

“不错。”

“我是江南人,这样一位大名鼎鼎的江南水道豪杰的盟主我怎能不知?说起来他还是先父的知交,小时候我也曾和他见过一面的呢。”

云瑚说道:“那就更好了。陈大哥,你这个主意是打对了!”

“王元振出了什么事情,你们打的又是什么主意?”葛南威道。

说话之间,他们已回到了秘魔崖的丐帮分舵,陈石星道:“这件事情,你见到沈头领他们就会明白。”

他们踏进议事厅时,听得丐帮的帮主陆昆仑正在和沈匡说话。

“丐帮的一些未了之事我已料理妥当,今天我就可以跟你们一起走,我已用飞鸽传书,传令各处的丐帮弟子,只要能够抽得出身子的,在这两三个月之内,都会赶到你们的山寨听候调遣。”陆昆仑说道。

丐帮是天下第一大帮,弟子数以万计。陆昆仑这一允诺,等于是给金刀寨主平添数万精兵。沈匡大喜说道:“得陆帮主鼎力帮忙,这真是太好啦,如今我们尚需商量的,只是派谁到太湖去最为适当了。”

林逸士道:“石星刚才去找南威,我们这位七弟是江南人,我想就让他,他——啊,刚说曹操,曹操就到。七弟,有件事情我们正要和你商量呢。”

葛南威道:“陈大哥刚刚和我说了,敢情你是想要我到太湖去找三十六家水寨的总寨主王元振吧?”

林逸士道:“不错,但我顾虑的是你病体初愈……”

葛南威说道:“我的伤已经好了,大哥,你无须顾虑。只不知你们要找王元振是为了何事?”

沈匡道:“是这样的。八月廿二是王元振的六十寿辰,我们来的时候,寨主本来吩咐我们到时去祝寿的。但现在我们是不能去了。不过寨主的意思,还是希望我们找到适当的人,代表山寨去替他祝寿。

“名义是祝寿,实际是要联络王元振和我们联手抗敌。把我们的想法和做法告诉他。”

葛南威道:“好,我去。只不知我能不能代表你们的山寨?”

沈匡说道:“咱们都是自己人,葛七侠你不用客气。不过我可不放心你一个人去,最好——”

陈石星道:“我和云姑娘正要向你请命,让我们一起陪葛大哥前往如何?”

沈匡笑道:“哦,原来你们已先有了这个意思?”

云瑚喜道:“这么说,你是答应了?”

沈匡说道:“我本来就想请你们出马的。据我所知,令尊生前曾于王元振有恩,令尊和敝寨的渊源,王元振也是知道的。”

云瑚说道:“葛大哥刚刚说起,他的父亲生前和王元振也是知交。”

沈匡道:“所以我们决定由你们三个人一同前住,给他祝寿。陈少侠和云姑娘权充我们山寨的使者,葛七侠代表‘八仙’,这就显得更隆重了。”

楚青云道:“大事已经商量定妥,好,那么咱们该喝饯行酒啦!”

云瑚说道:“我们也想在今天动身。”

林逸士怔了一怔,说道:“王元振的六十寿辰是八月廿二,今天是七月廿六,差不多还有一个月呢。你们前往太湖,有半个月时间已是绰绰有余,过几天动身也还不迟呀。”

云瑚笑道:“我在这里,你们又不许我找龙老贼报仇,实在等得气闷。我想趁这机会到江南去玩一趟,难得葛大哥又是扬州人,可以给我们作向导。”

林逸士这才瞿然一省,“原来七弟是想回家一转,我倒是一时糊涂了,忘记他是急于去找八妹的呢。”于是说道:“好的,反正你们留在这里,也没别的事情。”

席上沈匡把应该给陈石星交代的事情交代清楚,席散之后,便即分道扬镳。

云瑚为了旅途方便,女扮男装。她有了几次乔装打扮的经验,这次扮得更加像了。

三人快马加鞭,不过五六天,便跨过了河北山东两省,进入江苏境内。但见江南景色,果然名不虚传。正是:

日前曾折宫墙柳,又到江南赏桂花。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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