暑热渐去,秋意袭来。一场秋雨降下后,京中贵女们又开始了往日的交际走动,只是从入秋开始,聚会间的话头翻来覆去就只有一件——谢三郎要娶妻了!

说起谢家三郎谢珣,那可是京城最出类拔萃的少年郎。父亲是谢国公,外祖是太子太傅,家世相貌样样出众,曾外出游历过,身上有着长安公子哥少有的潇洒爽朗。天子亲点探花郎,文韬武略,俊逸非凡,从长街上策马而过,引得多少贵女们芳心暗许。

在众人心中,他的风姿才华哪怕是配公主也是绰绰有余的。

但万万没想到,他居然被不要脸的姜舒窈给赖上了!

姜舒窈也是小有名气的人物了,不过全都是臭名。出身襄阳伯府姜家却没有半点贵女的样子,脑中空空,草包一个,还因偷看俊俏公子闹过几次笑话。

前一阵长公主设宴,她想摘花枝却不小心落水,被正在岸边的谢珣救起,自那之后就嚷着自己没了清白,非得让谢珣娶她。

这就是为何说她不要脸了,失了清白便绞了头发做姑子去呗,怎么还赖上了谢三郎了?

大家本来都以为这事成不了,没想到谢国公府居然点头同意了。

知道内情的小娘子便透露,原来那姜舒窈回家后又闹了几次,最后一次更是悬了绳子上吊,救下来后已是出气多进气少。

这事传到了设宴的长公主耳朵里,她进宫时顺嘴把这事说给了皇帝听,而襄阳伯夫人的亲姐林贵妃正巧在场,怎么都得给自家外甥女卖卖惨找补找补,硬是把这事儿说出了花来。

皇帝不清楚姜舒窈的草包名头,只知道她是襄阳伯的嫡女。襄阳伯子女运不旺,纳了好几房妾室一个儿子也没生出来,眼看年纪大了,嫡妻还是没动静,最后好不容易怀上了依旧生了个闺女。

他对襄阳伯挺同情的,这份同情顺带就让她对姜舒窈有了点好感,在听到林贵妃美人含泪讲述姜舒窈上吊“以证清白”后,颇为感叹,恰巧谢珣在东宫见太子,他便把谢珣叫来问了几句。

奇也怪也,一向简居深宫,寡言沉稳的皇后居然也在,话里话外竟有几分想要为两者指婚的意思。

谢珣听出了皇后说婚的意思,回家和爹娘一合计,虽然十分不情愿,但还是上姜家提亲去了。

***

姜舒窈坐在床边,被勒伤的喉咙微微泛痒,她很想伸手去挠,但想到现在的场合,连忙忍住了。

别人穿越的套路都是一睁眼就找人套话,三言两语摸清楚情况。而她一睁眼,成了个嗓子坏了的暂时性哑巴,还没弄明白怎么一回事,就被塞进了花轿嫁人了。

喧闹声由远及近,姜舒窈知道是谢珣进来了,乖乖坐好。

随着全福人高声唱词,盖头被挑开,眼前骤然一亮,姜舒窈抬头,正巧对上一双好看到过分的眼眸。

看到谢珣的脸,姜舒窈就放心了。

未来夫君果然如传言般一样俊美,毫不夸张的说,他就是那皑皑山上雪,皎皎云间月,是常人无法肖想的存在,这种级别的美人是决不会碰她的,她接下来的日子安全了。

看着姜舒窈那张粉厚到似带着面具的脸,谢珣微微皱眉,脸上露出不加掩饰的嫌恶神情。

他才回京不久就听过姜舒窈的臭名,没想到自己有天会被此女赖上,逼不得已娶她为妻。

传闻不可多信,但想到那日她落水后死死贴着他,上岸后更是不顾廉耻高喊她失了清白,人品可见一斑。

他浑身冒着冷气,屋内气氛顿时僵硬了不少。

接下来的流程走得十分敷衍,喝完交杯酒后,全福人端起盘子,喂姜舒窈吃汤圆。

一般的新娘子都是象征性地咬一口,在全福人问道“生不生”后,低头羞涩地回答“生”。

而从早晨起就滴米未进的姜舒窈哪知道这点,一口气全吃了,嚼了一下,差点恶心地吐了出来。

全福人傻眼了,结巴道:“生、生不生?”

姜舒窈嗓子刚刚好,吃东西不嚼碎就吞嗓子会疼,她尴尬地鼓起脸,吞也不是吐也不是,脸皱成一团:“太生了。”

谢珣坐在她身侧,嫌弃值飚到了顶峰。

他在外游历时见过人世百态,也曾想过将来妻子的模样,或是温柔贤淑,或是端庄大方,但他怎么也想不到自己会娶这么一个人回来。

全福人唱完唱词后,谢珣就头也不回地出了房,除了挑盖头那一眼,再也没有多给姜舒窈施舍一个眼神。

屋内女眷你看我我看你,一句吉利话也没说,不约而同地沉默着出了房。

第二天清晨,全府下人们都知道了大婚当晚三爷睡在了书房。

众人都在等着看姜舒窈的笑话,而处在八卦中心的本人姜舒窈一点儿也不像他们想象中那样凄惨。

她舒舒坦坦地睡醒后,丫鬟们上面伺候她梳妆打扮。

原身长了一张非常明媚娇艳的脸,但这种长相放在这个时代是不讨喜的,别人嚼舌根骂她都是骂的“狐媚子相”。

男人娶妻都要娶贤淑温婉或是端庄大方的,只有纳妾时才会刻意挑选颜色艳丽的女子。

襄阳伯夫人平生最看不惯襄阳伯房里那一群娇娇媚媚的小妾们,所以在见到自己女儿的娇艳长相时就气不打一处来,刻意把原身往柔弱风打扮。

原身每天被亲娘饿得吃不饱饭,只为往弱不胜衣的方向靠拢,前凸后翘的身材硬是被而成了干瘪的瘦猴。

她的一双柳叶眉被刮了大半,画成了个一皱眉就成倒八的平细眉,终日敷着厚粉以掩盖脸上朝气十足的红晕,再配上一身素色衣裳,风格不伦不类,看上去十分滑稽。

姜舒窈制止住丫鬟给她抹粉的动作,自己动手上妆,将好不容易养回来点的眉毛画成精气神十足的剑眉,娇媚明艳的面容瞬间增添了几分英气,中和了过瘦的蛇精脸带来的精明妖媚感。

再在唇上抹点口脂,今天的妆容就完成了。

姜舒窈满意地看着铜镜里的自己,脱离了襄阳伯夫人的魔爪,她总算是实现了审美自由,再想想以后没人管想吃多少就吃多少的日子,她脸上忍不住流露出几分喜意。

原身是个脾气大的,身边的丫鬟们一个比一个怯懦,即使今日是新婚第一天,也没敢把她早早喊起来。

所以谢珣来的时候,姜舒窈刚刚梳妆打扮完,还没用早膳。

谢珣略微不满,但想到昨日自己未回房,姜舒窈独守空房暗自流泪的场景,心头的责备顿时散开了。

“时候不早了,该去上方敬茶了。”他突然出声,让围着姜舒窈的丫鬟们吓了一大跳,纷纷行礼。

姜舒窈赶忙从梳妆凳上站起来,小跑到谢珣身边:“我收拾好了,走吧走吧。”

结婚第一天,心情特别好。

有颜、有钱(嫁妆),没有催婚压力,老公等于摆设,这不就和现代说的“人生三大乐事,升官发财死老公”差不多嘛,真是神仙日子!

看她这幅因雀跃而失了礼仪的样子,谢珣忍不住皱眉。

她就这么心悦他吗,光是见到他就开心成这样。

也是,如果不是如此心悦他,又怎会不过礼义廉耻,甚至要以命要挟非要嫁给他呢。

谢珣个子高腿也长,心里想事的时候步子迈得很大,姜舒窈要小跑才能跟上,幸亏她今日打扮地简单,头上戴的首饰少,否则不一会儿就能累出汗来。

走了一段路,谢珣才想起身边还跟了个人。

他突然顿住脚步回头,闷着脑袋追人的姜舒窈差点撞在他身上。

姜舒窈立马急刹车,恰好在距离他半步的地方停住。

她头上的掐银丝红玛瑙步摇大幅度晃动着,曦光从步摇坠子穿过,折射出绚烂的光芒,谢珣忍不住虚了虚眼。

眼前人红唇微张喘着气,双颊因刚才的跑动泛起了红晕,鼻尖上冒着细微的汗珠,妩媚中透着娇憨。一双眸子透着水汽,清澈又明亮,惊讶地张大眼看他。

谢珣感觉自己被穿过她首饰的曦光刺了一下眼,猛地别开头。

他记忆中的姜舒窈除了挑盖头时那张大白脸,就是落水那日她化妆斑驳的脸,原来卸下浓妆的她长这样。

他退开几步,将手背在身后,没敢再看姜舒窈,直视前方道:“以后你也这样打扮吧,母亲不喜浓妆艳抹的女子。”

姜舒窈本就是这样打算的,她应了声:“嗯,知道了。”

谢珣有些意外,没想到她如此乖巧,和那日哭天喊地撒泼时判若两人。

他心里有些愧疚,能够与他携手度余生的妻子应当是和他两情相悦的,而不是姜舒窈这样以死相逼强嫁给他的,这桩婚事注定是不会有好结果。

即使她如此心悦他,在他面前柔顺安分,也换不来同等的心意。

他这样想着,不知不觉中放慢了脚步配合姜舒窈的步伐。

两人到达上房时,堂屋里已坐满了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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