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失一瓶酱料后,东宫专业蹭饭小分队气氛低迷。

这几日分的酱越来越少了,吃惯了前几日的口味,再蘸那一点点酱,真觉得这馒头吃得没滋没味儿的。

于是百姓们发现太子一行人那朝气蓬勃的精气神儿没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个蔫头耷脑,神情沮丧。

看来行刺一事还是让他们心里有根刺吧。

尤其是太子,这些时日劳心考力,却被伪装成百姓的刺客刺杀,应当是十分难过的吧。

太子确实是很难过。

“都是孤的错。”他叹道,“若不是为了保护孤,清章也不会将酱瓶投掷出去以救孤。”

大家想到以后的日子只能啃白馒头,回程路上又得吃水煮干馍,就纷纷沉默。

“殿下,这不是您的错。”谢珣受不了他们这幅怨妇模样了,站出来宽慰道。

“嗯。”太子点头,神情瑟瑟然,“伯渊啊,你说,这损失了一瓶,你就只剩下三瓶了。”

谢珣直觉有点不对劲儿,蹙眉看向太子,正欲答话,忽然感受到了一圈人饱含希冀的眼神。

太子见他不吭声,继续感叹,一边摇头一边道:“三瓶,只有三瓶了,那么小的三瓶……”

谢珣:……

这是在套他话吗?

难不成他还会把酱瓶子藏起来晚上偷摸摸蘸馒头吃?!

“咳,内子并未想到我会将这拌饭酱分享给大家食用,所以只做了我一个人的量,按一个月的量来算的话绰绰有余。”谢珣无语道。

太子赞同地点头:“啊,确实是,表妹也不会想到这点。”虽然表面赞同,但内心无比感叹,姜舒窈又不是没见过东宫这群人(包括他在内)的厚脸皮,为啥这点都想不到?看来还是他们行事太克制了,未曾给她留下深刻的印象。

谢珣眉头抽了抽:“殿下,慎言,内子与您并非表哥表妹的关系。”

太子嘻嘻哈哈道:“弟妹,弟妹总行了吧。”他站起来搂过谢珣的肩,“伯渊,咱俩谁跟谁啊,不必拘谨。”

谢珣:……算了。

太子与同僚们都是青年才俊中拔尖儿的那群人,于政事上大有所为,可为何平素行事会如此跳脱,时常让他生出无力之感,有种下半辈子要和他们共事会带不动他们的错觉。

一群人苦哈哈地把拌饭酱吃完了,连瓶身上的附着也没有放过,这边事毕,在此处停留三日整歇,大家就准备回京复命了。

来时赶路,回时也不能耽搁,只是不需要那么着急了。

这次河堤贪污一案,太子一党办事可谓尽善尽美,加固了河堤、收了民心、抓住了贪官污吏,当然,还顺便把一群刺客捆吧捆吧往京中押去了。

因着太子险些遇刺,太子不敢再轻车简从了,由驻扎在州府附近的小将亲自率军护送他们回城。

这边日子苦哈哈,度日如年,而姜舒窈的日子一如既往的安宁平和。

自从周氏跟着她学厨以后,两人每日琢磨吃食,得闲出府逛一逛,十分自在,只有在夜深人静时摸着空荡荡的床板,才会想起在外吃苦办公的夫君。

想到这里,姜舒窈十分愧疚,毕竟督管修筑河堤是个苦差事,更可能会遇到危险,她怎么着也得惦记着他吧。

就在她愧疚到达了顶峰时,一封加急信送到了谢国公府。

徐氏最先收到消息,听到“加急”二字就是一激灵,再听是走太子的路加急送过来的,更是慌了神。

谢理也失了往日的镇定,他是官场老油条了,第一反应就是思考河堤贪污一案的背后利益关系,此事牵涉众多,更何况还有太子在场,多少人都盯着他们的,莫非……

而且家信送到的同时,还有太子的口信:莫要声张。

他手一抖,茶盏差点掉了。

“你送给弟妹去,此时不必告诉母亲。”他沉思一番,肃容道。

徐氏慌张地点点头,定了定神,匆匆忙忙往三房赶去。

姜舒窈正在想着谢珣呢,就看到徐氏急急忙忙地走了过来,发着抖把信递给她。

“这信是太子派人加急送来的,太子还说莫要声张。”徐氏托盘而出,好让姜舒窈在拆信前心里有个底儿。

姜舒窈心一沉,想到自己这些时日小日子过得舒坦,毫不惦记夫君,更是心里刺痛。

她深呼吸几口气,颤抖着手拆开信,映入眼帘的首先是——密密麻麻的、挤过来及过去的、你一句我一句的笔迹不一的字迹。

……???

姜舒窈懵了,仔仔细细一看,在第一行找到了谢珣的字迹。

说了些叙家常的话,问她是否安好,他一切都好,很快就会归京。写到这儿,笔锋一转,正欲写下一些细腻的少男思念心思时,突然顿住。

接着,就是一行潇洒的字体闯入眼里。

“弟妹可安好?”

姜舒窈那个紧张迷惑的心思被砸了个七零八碎,耐着性子看完了太子的絮絮叨叨,无非就是他们有多凄苦,遇到了刺客有多心惊胆战,重点是酱没了以后有多可怜巴巴。

后面就是蔺成了,也是套了会儿近乎,七拐八拐提到了酱上面。后面接着跟着各种字迹,有自称是她隔房四舅母的侄子的,有自称是她母亲在江南时闺中密友的儿子的,一个家信,硬生生被他们糟蹋成了同学录。

到最后,信纸写满了,写不下了的也会在犄角旮旯也挤出了一行字。

千言万语,总结下来就是六个字:感谢东宫有你。

姜舒窈读完信,表情比拆开信前还要沉重。

太子的“莫要声张”,应该也是觉得此事做的太过于丢人了吧。

徐氏吓得不敢呼吸了,小声道:“弟妹,可、可是有什么噩耗……”

姜舒窈回神,摇摇头:“并不是。”

徐氏见她表情依旧沉重,咽了咽口水:“那你为何这幅神情?”

姜舒窈叹口气,目光眺望远方:“我只是在努力压制下那些大逆不道的想法罢了。”比如,东宫这套班底,太子这个位置能坐稳吗?太子此次险些遇刺,东宫官员是不是应该反思一下平常不靠谱的行事作风呢?

在东宫众人踏上回程路的第二日,姜舒窈的“爱心包裹”成功抵达。

谢珣收到她送来的包袱时,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被一群不知道从哪冒出来的人围住了。

“咦,怎么包袱这么大,里面包的可是个木匣子?”

“若是装酱料瓶,怕是得有十瓶了吧!”

“嘶——”有人倒抽一口凉气。

“瞧你那没出息的样儿。”蔺成得意洋洋,“就知道酱瓶酱瓶,你难道就没想过有比酱瓶更好的东西吗?”

他摇摇折扇,风流倜傥,仿佛当代谋士:“比如说,酱罐!”

众人发出没见识的赞叹:“蔺兄高见,蔺兄高见!”

谢珣拨开他们,面上一派冷淡漠然,实际内心的小人在跳脚了——烦死啦烦死啦。

他将包袱放在桌上,小心地拆开,里面果然是一个木匣子。

他的手放在木匣子的锁扣上,所有人的眼神跟着移过来。

谢珣:“……这是我夫人寄给我的物什,我现在要打开了,你们是不是该回避一下?”

确实是不太好,众人你看我我看你,默默地走出房间,给谢珣留下一排萧瑟的背影。

谢珣这才将木匣子打开,最上面一层放着两张信,一张是叙话的,一张是叮嘱。

谢珣先拿起叙话的那张信仔细地读了一遍,姜舒窈的字依旧难看,但在谢珣眼里,确是十分可爱。她写信不像常人那般喜欢咬文嚼字,而是想到什么就写什么,一张信读完,仿佛是她站在他面前说了会儿话一般。

谢珣脸上露出笑意,多日的疲惫在此刻散得一干二净。

谢珣少年初识情滋味,难免青涩,将一封信读了一遍又一遍。

在屋外等着的一行人没耐心了:“怎么这么久?”

“要不,去看看?”有人提议。

他们点点头,偷偷地探出脑袋,就见到谢珣正捏着信细细地读着,笑时如云销雨霁,眼眸灿若星辰,全然不似往的冷脸。

刚才气势汹汹准备继续用一张厚脸皮闯天下的众人咽了咽口水。

“那什么,谁刚才说要去问问他的?”

在最前面的那个人立刻后退三步,站在第二位的人一脸懵,醒神后跟着撤退,然后就轮到第三个人一脸懵……

负责护送他们回京的小将军踏入客栈,就看到了这诡异的一幕——一群人在走廊上打着圈转悠,不知道在干什么。

他抱胸,脸上露出费解的神色。京里那群贵公子一个个长得人模狗样的,怎么跟脑子不好使似的?

谢珣读完家信,才拿起第二张信来读。

这张信就写的公事公办多了,叮嘱送来的酱和熏肉的简易做法。

熏肉?

谢珣放下信,打开匣子底层,果然见到了一大盒切好了的熏肉。

熏肉经过腌制、蒸煮、熏制,只要放于干燥的地方,伏天也能十日不生蚊蝇。

谢珣想了想,把酱料罐拿出来,然后把木匣子和好,放到阴凉处。

暂时还是不要让外面打圈的人知道的好,否则不知道又得闹出什么啼笑皆非的事来。

他抱着酱料罐出了屋门,正你追我我追你不亦乐乎的众人纷纷顿住。

他们视线下移,看到了谢珣手里的罐子,露出满足的神色。

一群人老老实实跟在谢珣背后下楼,小将军已率着副将们坐了下来,行伍出身的他们身上带着与京中捧着长大的贵公子们完全是两个样。

“明日一早咱们就启程。”小将军连六最看不惯的就是这种京里来的文臣,“莫要拖沓,若是启程时有人未至,我们也照样赶路。”

这话一说出口,刚才还笑嘻嘻准备打招呼的人笑脸就僵住了。

连六说完,也不理他们,吩咐小二上菜,嘱咐道:“要肉。”

东宫众人自不可能和其他兵将们坐一起,最后只能和连六同坐一桌。

饭菜自然紧着这桌,小二噔噔瞪摆上来几碗炖肉。

连六一日不吃肉心里就烧得慌,见炖肉来了,咽了咽口水,想着要多抢点肉,而且要只吃肉,其余的米啊羹啊他根本吃不下去。

正欲动作,被人拦下:“太子殿下还未来。”

他一愣,太子居然要和下属们一同用膳?

还未消化这个事实,就看到东宫那群娇生惯养的贵公子举举手,对小二道:“给我拿两个馒头。”

“我也要,拿三个,大的!”

“直接给我们上一篮吧!”

他:……到底谁才是娇生惯养的那个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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