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秘密

当夜,康榕开车送陆慎回鼎泰荣丰。

大雨来袭,道路湿滑。康榕紧握方向盘,从后视镜中看始终沉默的陆慎,由于三番才鼓足勇气开口,“陆生,已经查到王静妍父亲王中安出事当晚的中央监控,无牌大货车逃逸后二十分钟,一辆黑色丰田车停在事发地点,司机下车查看伤者,背影和走路姿势都很像……”他欲言又止。

“像什么?”

“像大江。”

“没有拍到正脸?”

“没有,但副驾驶有一女士,长卷发带墨镜,很像廖佳琪。”

“又是像……”陆慎将右手放在膝盖上,无意识地敲着膝盖骨。

康榕道:“录像已经发送到你私人邮箱。”

“嗯。”他淡淡应一声,闭上眼,看不出喜怒。

“我听说……小江在伦敦,似乎很不好。”

“什么意思?”

“他遇到秦小姐,之后*,人尽皆知,阮先生与他吵过两次,也不见效,总之闹得很不像话。”

这些私人事,陆慎从来不关心,至于秦婉如,他一贯认为她有资本去开心,就尽情开心,他不插手。因此回答康榕,“随她,不要闹回来就行。”

接下来一路无话,陆慎刚进门便接到阮唯电话,她似乎已经在床上,懒洋洋说着,“七叔是刚应酬完,还是准备出门赴约?”

“刚应酬完。”进门先洗手,指甲缝都刷一遍才放心,手机搁在置物架上,他照例开始换衣服。

“你今天好像很不开心,是不是有事发生?”

“工作上的事情太繁琐。”

“以前都没见你为工作烦心。”

“……”陆慎一阵沉默,等穿好浅灰色套头衫,才说,“确实有一点小麻烦,但不难处理,只是耗时比较长。”

“那我就不问了。”她抱着一只白色毛绒玩具,拖长音,瓦声瓦气地问,“七叔,你明早飞北京,今晚都不来见一见女朋友吗?”

“好,你想见我就来。”

“嗯……什么叫你想见我就来?七叔,你真的好没有情趣。知不知道什么叫浪漫?我等你午夜十二点在我窗台下弹吉他。”

陆慎想了想说:“我没学过,你想听的话我可以去找专业老师,从头开始。”

“不用……”她仰头躺平,简直要败给他,“我放弃,七叔,我感觉在和教导主任谈恋爱,真的好特别。”

“有多特别?”

“每次上床都像在强*奸教导主任。”

“咳咳咳……”他正喝茶,被她一句话呛住,咳嗽不止。

好在她还有仁慈心,高抬贵手主动放过他,“好啦我不吵你了,你工作吧,多赚钱供我花。”

“好,这也是我的人生目标。”

“不错,真是乖乖仔。”

陆慎板起脸凶她,“说的什么话,没大没小。”

“那我不说了,晚安,乖乖仔。”说完,不等他训话便先一步挂断电话,像个恶作剧得逞的坏孩子。

接下来关灯睡觉,安安稳稳等消息。

而陆慎望着手机呆坐少许,摇着头,一阵笑。刚换好的衣服再换另一套,拿上车钥匙出门。

人到赫兰道,由阿忠替他开门。

江如海还没睡,老人家精神好,比得过当下年青人,深夜仍在看长海标书。

到书房,江如海摘下老花镜放到一旁,“怎么这个时间过来?”

陆慎将手中木雕盒子送上桌,“朋友送的白茶,知道江老中意这些,明早又要飞北京,只好这个时候送过来。”

江如海看一眼白茶,尚算满意,“算你有心,坐。”

陆慎依言落座,谈话一贯由江如海主导,这一次也不例外。

“去北京,新市场新环境,有没有信心?”

“庄文瀚要退,就是我们的机会,全新的人与事才更具挑战。”

江如海微微颔首,“年青人就是要有冲劲,同样要细心谨慎,这两点你都有。后生仔里面,我最看好你。”

陆慎面色不改,“多谢江老赏识。”

雨越下越大,敲得玻璃窗摇摇欲坠。

江如海忽然说:“我看好你,阿阮也是。”

陆慎眉峰一动,仍然在听。

江如海继续,“如果你开口向我要人,我未必答应,但她难得有自己中意的人。我……到底对你父亲有愧疚,应了这件事,顺了你们的心,也顺了我的意。”

陆慎道:“爸爸的事情谁都不想看到,但我对阿阮真心实意,不管有没有希望都要试一试。”

“你先不要太高兴。”江如海眼露精光,摆明要拿捏他,“先答应我一个条件。”

“您说。”

“婚前协议,长海及所有关联公司股权,你陆慎永远不碰,直接间接隐名显名一律无效。”

这是要他一辈子老老实实替他江家当牛做马。他条件苛刻,但如果陆慎要争,他仍可以退一步。但没料到陆慎毫不犹豫,一口答应,“这不是问题。”

“你想清楚。”

“我已经想得很清楚,我想要的只有她。”

“好——”江如海长长叹一声,感慨道,“难得遇到有心人,等你回来就签协议,你和阿阮的事情也可以着手安排。”

“您放心。”

但凡他应下来的事情,鲜少有办不到的,江如海当然放心。

夜深了,陆慎起身告辞,江如海说:“你来了又不见她,她恐怕要怪我。”

谁都知道“她”是谁。

陆慎沉吟,“我去和她打个招呼再走。”

“去吧。”

走出书房,阿忠在走廊上为他带路。

灯光明亮,一前一后两张脸,个个冷如冰。忽然在后的一个人说:“忠叔,有时间去亭匀喝茶。”

另一个说:“正好,我和小康很久没见。”

一来一回两句话,走廊已到尽头,阿忠让到门边。

陆慎敲门。

等足五分钟才有动静,阮唯穿着她的白兔睡衣拉开门,还是懵懂未醒的状态,直到他进来,反手带上门,才呢喃一声:“七叔?”

“嗯。”他熟稔地坐到单人沙发上,右腿架左腿,勾一勾手叫她来。

阮唯挪到他身边,坐在沙发扶手上,靠着他继续迷迷糊糊要睡。

他一会捏她下巴,一会又揉她耳垂,目光落在她脸上,就是不肯开口说话。

直到阮唯提出要求,“你这么无聊,不如帮我按一按肩膀啊。”说完就把肩膀转向他,只等他上手。

陆慎稍愣,昏暗中露出无可奈何的笑,但身体比大脑诚实,很快学习“孝子贤孙”抬手搭上她肩膀,装模作样按起来。

她却像恶婆婆,一会儿说轻,一会儿又嫌重,最后还要回过头来瞪他,戏剧化的口吻说:“陆慎啊陆慎,你怎么一点点小事都办不好呢你,我……我要你何用!”

他也不生气,只管一个劲地笑。笑够了把人抱过来亲到腻,等她面红心跳才放手,拿出一把勾人的嗓子问:“现在知道陆慎有什么用了?”

她依然死鸭子嘴硬,“知道了,男公关,上山下海九九八十一道功夫。”

陆慎被他气得没脾气,好半天还没收住笑,直到她满脸嫌弃地说:“还笑呢?再笑要露出鱼尾纹啦。”

这一下踩中痛脚,他收住笑,冷着脸问:“嫌我老?”

她连忙认错,“没有没有,我是关心你。七叔,佳琪最近推荐我一只眼霜,很好的,我借给你呀。”

“给我还用借字?”

她立刻改口,“是孝敬,算我孝敬您的。”

“三天不打,皮痒了是不是?”一说出口就觉后悔,但反观阮唯,居然毫不在意,仍然是笑呵呵模样,歪在他身上撒娇。

“我知道七叔舍不得,这次去北京,记得给我带礼物。”

他心底舒一口气,暗自庆幸,“想要什么。”

“想要惊喜,你慢慢想好不好,怎么这么懒每次都要我提醒。”

“我发觉,你讲话越来越放肆。”

“对,你做好心理准备,以后会更加没大没小。”扬起脸来,满脸都时“你奈我何”。

陆慎笑:“很好,我很喜欢。”

她居然听这一句听到羞红脸,钻到他怀里躲起来。

真像养女儿,他抱着她内心感叹,却又想,到底是为什么,江碧云会狠下心折磨她。

谁知道她曾经承受多少苦难,谁知道笑容背后隐藏多少艰辛,他不知道……他痛恨自己的无知与麻木。

如果当年他肯细心一点……

“咚咚咚——”阿忠在外敲门,提醒他适当节制。

“不早了,明天还要赶飞机,你早点休息。”

她抬起头,直顺的长发乱糟糟,抱怨说:“把我吵醒了就要走。”

“没办法,公事重要。”

“好吧,反正我比不过一台手提电脑。”

“不要乱吃醋。”

她拨了拨头发,起身送他,“外面大雨,你路上小心。”

“好,照顾好自己。”

“放心,我很懂事的。”

陆慎站在门边,拨开她额前一缕乱发,笑笑说:“现在最怕你说懂事。”

“为什么?”

“你永远不懂事才证明我够努力。”

“好深奥。”

“那不必想,快去睡。”

她踮起脚在他脸侧送上甜甜一吻,眉眼含笑仿佛仍然年少。

他心中一时间五味杂陈,只碰一碰她的脸,无言相对。

阿忠送他下楼,陆慎叮嘱他,“我走的这几天,劳烦忠叔照看她。如果有人来……多帮她一点,至少锁住她房门。”

陆慎走了,房间又空下来。

她不再笑,心情不佳又不肯躺回床上,只好绕着房间踱步。

在床边时脚下不知踩中什么,低头看才发觉,是一段深棕色长卷发,仿佛有人在床底藏一颗人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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