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丑闻

陆先生实在可怜,因一句话的“错误”,花一整夜哄人。

相比之下似乎股票与期货看起来更加可爱,至少比女人易懂,没有起伏不定波澜壮阔情绪。

到周一,股东大会如期举行。

即便有中太鼎力支持,继泽也没能如愿。陆慎以绝对多数票当选,危难之际,长海新一届执行董事应运而生。当天上午已预订各大报纸头版头条,即便是娱乐杂志也乐意借热度八卦豪门恩怨,再佐以女明星一二,已足够卖断货。

不出所料,阮唯下午赶到长海中心大楼,江如海结束一天招待会,正在办公室为阿忠的请辞大发雷霆。

“养他那么多年,原来也是见风使舵,有难就躲,早知道不如养条狗!你出门捡垃圾都还对你摇尾。”

把“打工”当成“白拿钱”,将“支付薪资”认作“养”,传统价值观无时无刻不让人胆寒。

办公室内茶具齐全,阮唯熟练地沏茶,送到江如海手中,得他一句夸赞,“不错。”饮过一口热茶又感叹,“还是你乖,其他人,个个都想气死我!”

阮唯坐在江如海对面,保持一贯的轻声细语,“各人有各人生活,要走要留都随他,反正家里又不是缺他不行。”

“你说得对,留他,反而借机狮子大开口,自以为很值钱?”江如海似乎终于想到正事,抽出空来问她,“这几天都在忙公事,因为继良,忽略你,是外公不好。”

这个时候她当然要摆出姿态说不介意,于是柔软宽和地笑,“我都明白的,一家人不用计较那么多。”

“我也没料到,继良会做出这种事,但他到底是……我不能不管。”

阮唯道:“他是我大哥,这一点无论如何不会变。”

江如海深深看她一眼,随即说:“你总是最能体谅人。”

她羞涩地笑,并不再多说。

停一停,江如海补充说:“陆慎既然选上了,无论继良的案子最终结果如何,都不会轻易变更,这样对公司对舆论都不好。”

“那大哥怎么办……”

“事情闹得这么大,他也该去外面待一阵,等过几年再说。”在看她,好在仍然有心补偿,“早先跟你提过的事,这几天趁老七上任,我歇一歇,正好办起来。”原来是因为心有亏欠,又怕今后争得难看,要将他手中百分之二十五长海股权先分百分之五给她。

阮唯为难道:“外公,这个……两个哥哥都还没有……”

“你管他们干什么?一个两个都是讨债鬼!迟早赶他们出家门!”

阮唯淡淡一笑,不予置评。

未过多久,陆慎出现,两人似乎有公事要谈,阮唯最懂这类眼神,不必麻烦两位大佛开口,她主动说:“我还约了人,先走一步。”

江如海说:“嗯,你忙你的。”

阮唯随即往门外走去,看也不看陆慎。

之后江如海调侃道:“怎么样,我们家阿阮不好哄吧。”

陆慎答:“太聪明,一开口就知道真假。”

江如海一面签文件,一面说:“优点还是缺点?”

陆慎笑,“缺点。”

“好,够坦白。”江如海放下笔,心情转好,“女人嘛,太聪明反而不好。不过她最懂事,不会聪明过头。”

陆慎不再答话,心底认同或不认同,也不必与上司沟通。

阮唯下午另有安排,她近来身体已有大变化,潜移默化,细微影响最终积累成质变。

因此约时间到妇产科见医生,聊一聊十周胎儿,以及孕期注意事项。

女医生四十出头,很是温柔,手上不停写,口中絮絮叨叨不停说:“要定时来做产检,给你开两瓶叶酸,早晚服用。饮食上多吃高蛋白高纤维食品,少食辛辣……”

谁知道她居然笑着问:“朱医生,现在讲的无痛流产,到底痛不痛的?”

朱医生被吓得停住笔,抬起头愣愣看她两眼,一句话忍了又忍,想了半天才说出口,“阮小姐……你不是和陆先生刚结婚,怎么就……”

她笑呵呵说:“没想到医生也这么八卦的……好啦你别紧张,我只不过是随口问问。”

朱医生继续写孕期注意,心有余悸,“那就好,那就好。”

“那到底痛不痛呢?”谁知她是好奇还是真的关心,居然不停追问。

朱医生只好说:“痛的是胎儿,从生到死,你说痛不痛?”

阮唯点头,若有所思,“那听起来是痛的。”

朱医生将单据递给她,好心劝说:“阮小姐,凡事看在小生命的份上,慎重考虑。”

她却当没事发生,笑得轻松,“这是当然,多谢朱医生关心,不过今天的事,我仍然希望暂时保密,你懂我意思?”

“当然,阮小姐放一百二十个心。”

她笑着离开,一出门就将注意事项同化验单据都捏成一团扔进垃圾桶。但又不做进一步动作,谁都猜不出她想做什么。

或许连她自己都在犹豫,在彷徨,在黑与白之间寻找中间道路。

而继泽的落选并没能给长海带来短暂的安宁,害人不利己的事情他做起来最擅长,股东大会第二天就用陆慎的身世捕风捉影,有小报记者收人钱财替人说话将陆慎的母亲描述成九十年代楼凤,在本埠最著名的贫民聚居区——水部村开门做生意,一张床、一盏灯,一具*,一本万利。

更有露骨描述,一字一句详详细细讲给读着听,年幼的陆慎是如何坐在小窗下看母亲接客,看门口那盏红色的灯亮了又亮。以至于他当下性格扭曲,更有不可告人偏好,私生活肮脏龌龊,突破全社会道德界限。

阮唯坐在咖啡厅里完完整整仔仔细细看完一整篇报道,听说这份杂志今日卖到脱销,恐怕是全城轰动,陆慎黑点无人不知,更何况他从无到有,一个受人资助的贫困生凭什么有今天?多少人眼红多少人嫉妒?接下来恐怕又有无数人要争先恐后去挖他背后新闻,引出一连串或真或假传说。

叮咚——

她接到新信息,是江继泽,特地来祝她“新婚快乐,接受我迟来的礼物”。

她回,“才知道你可以无聊到这种程度。”

没料到江继泽很快发回,“反正爷爷说我今后都没机会,不如抓紧机会坑他一把,大家都不邀好过。”

实在是小孩子赌气,动不动就喊“同归于尽”。

她喝一口伯爵红茶,懒得再理,拨陆慎电话没人听,直接打给康榕,“你老板去哪儿了?”

康榕支支吾吾犹犹豫豫不肯讲,她不等他下决心就已经猜中谜底,“是不是在水部村?”

“呃……是。”果然个个都是大神,只有他可怜兮兮虾兵蟹将处处受牵连。

阮唯说:“告诉我门牌号,我自己过去。”

“阮小姐,这样不好吧……陆生只想单独待一阵……”

“你不说,是等我花钱去查他名下物业?”

“好……我说……”真是找死,绕来绕去,还不是老老实实报上答案,现在只能坐在水部村高楼下,躲在驾驶座求老天保佑,不要让老板发大火,殃及池鱼。

阮唯今日自己开车,四十分钟后抵达目的地。

水部村并不算偏僻,只不过藏在繁华风景背后,由七座大楼组成密密麻麻囚牢一般的住宅区,是三十年前政府福利项目,却形成本埠贫富差距的明显疮疤,写尽金钱社会的残忍无情。

她衣着光鲜,又驾豪车,显然是今日不应当出现在水部村的第二人。

电梯老得咯吱咯吱响,按键上黏黏糊糊满是油腻,同坐一趟电梯的老阿婆佝偻着背,提着一袋芹菜小葱,还要忙回头,上上下下打量她,嘴里神神道道叨念着她听不懂的方言,仿佛在念咒。

左侧一位穿灰色polo衫的中年男人好心问她,“小姐,来这里找人啊?”

阮唯还没来得及回答,就听见阿婆骂,“要死啦,老祝,你又找年轻女人搭讪,当心回头被你老婆打出屎哦!”

老祝尴尬地摸了摸秃得发亮的头顶,嘿嘿地笑,而阮唯更无话可说,只等电梯到岸,独自走出电梯。

走道狭长又不透光,路灯坏得只剩两盏,前后漆黑,根本是恐怖电影的场景。

她找到东南角一四零四房,按门铃,等了又等也没听见任何响动,再喊“七叔”,更没人应。

她想了想,走向更加昏暗的消防楼梯,推动厚重的消防门,吱呀一声之后,她在狭窄逼仄的楼梯转角找到低头抽烟的陆慎。

他仍穿着合体的定制西装,用着精致的打火机,在童年的贫苦记忆当中找寻零星的快乐与温暖,却只得满身落寞孤清。

一抬头望见她,两个人都是一愣,默然间无人出声,她的轮廓在他眼中渐渐与记忆中的母亲重合,一个说“快,回来吃饭。”另一个说:“原来你在这里。”

她几乎不带任何犹豫,慢慢扶着墙壁走下楼梯,走到他身边,或者是下意识地决定,她张开双臂拥抱眼前这意味走失的“少年”。

她轻轻说:“我找了你好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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