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分配到双人床房间的不止他们俩。

没一会儿, 慢一步找到房间的部分人也闹腾了起来。最生气的是两个年纪挺大的老先生, 蓄着山羊胡, 穿着道士袍, 从头到脚写着迂正。这俩人一看见蜜月房, 气到竟然爆了粗口,没一会儿就把那个匆匆离开没多久的工作人员给闹腾了回来。

工作人员很为难,负责分配房间的邱国凯公司的代表也直擦汗,然而他们也没办法,只能低声下气地不停道歉:“不好意思,不好意思,不是我们故意怠慢, 实在是酒店真的没房间。附近没有村子, 山头那边倒是开了几家民宿, 可现在是淡季, 生意不好, 都在放假关门。为了腾这些住处,我们连剧组一些工作人员的房间都征用了,酒店的标间还是有限。只能辛苦各位委屈一下,一会儿我们让客房部的人多给大家送床被子来。”

眼见小姑娘急得快要掉眼泪, 大伙儿到底不忍心再为难,那俩羊胡子气了一会儿还是拿着客房部送来的被子回屋了。

卫西看着自家二弟子沉默地在那铺床, 隐隐觉得对方的表现跟平时有些不同,沉默就罢了,还时不时抬头朝自己看两眼, 目光中似乎绷进了沉甸甸的情绪,混杂在一起引而不发。

不过他压根没放在心上,二徒弟本来话就很少。

卫西反倒对这个房间更感兴趣一些,这是他生平第一次住酒店,房间里的装潢和他近来常待的卫家房间很有些不一样。

朔宗就见他左摸摸,又摸摸,拿起床上原本放的假玫瑰花端详,又塞进嘴里咬。

“………………”

他无奈地起身抓住卫西的手腕,将那朵塑料花从对方口中扯出来,一看,花瓣都嚼烂了。

这下什么旖旎暧昧的气氛都跑光了,他头疼地捏开卫西的嘴:“这个不能吃。”

“呸,不好吃。”卫西虽然胃口大,如今却也不缺吃的,跟刚下山时不一样,他早看不上这些寡淡无味的食材了,顺从地吐掉了嘴里的残渣,又去鼓捣起别的东西。

朔宗看着他的背影,一时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想什么,转身去拉开房间的窗帘。

酒店楼下,一辆深黑色的轿车姗姗来迟,邱国凯到了。

****

众人被聚集到酒店的会议室,邱国凯同时请到了剧组的三个导演。

导演们的面色都很憔悴,显然被自家剧组出现的种种变故折腾得不轻,邱国凯简要地介绍了一下双方,又问提早到场的道士团们:“各位大师到这之后可有什么发现?”

各大道观的法师们一起摇头,他们当中不少人收拾好行李后都带着自己的法器出门转悠了一圈,然而这处酒店除了僻静一些,偏远一些,大床房太多了一些之外,并没有其他可疑之处。

邱国凯失落道:“是吗?”

虽然已经约好了办法事的时间,可自家剧组不明原因地出状况,查不到理由还是让他内心惴惴不安。

朔宗看着身边的卫西,卫西拿了不少房间里的东西,这会儿正兴致勃勃地研究一盒鞋油。

他也不知道研究鞋油的画面有什么好看的,然而等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居然看入了神,这才咳嗽一声开口:“邱先生,这幢酒店七楼没人入住的套房里发生过什么?”

他大约是现场唯一一个意识到七楼没有住人的,因此一听这话其他道长都吃惊了:“酒店七楼没有住人吗?”

三个导演互相对视了一眼,似乎知道些内情,谨慎道:“七楼确实一直空着,我们之前也去问过原因,酒店说是他们老板修完这个大套房没多久就停用了,因为入住进去的好几拨客人都反应说晚上房间的电视音响会自己启动。后来虽然房间停用了,夜里屋外偶尔还是会听见动静,慢慢的这个酒店的人就都不太去七楼了。”

“不过我觉得这事儿估计跟咱们剧组关系不大。”另一个导演道,“我们组的怪事最开始其实发生在影视城,拍剧照那天就出问题了,那天灯光师一直说绿幕前面有别的影子挡在演员面前,后来传进电脑的照片,有很多张演员确实跟起了雾一样模糊,不过当时大家都没朝心里去,还以为是摄影的镜头弄脏了。”

“紧接着没几天,临近拍摄的时候,道具组又反应说戏服被人从箱子里扯出来丢了一地,很多道具也不在原来该在的地方,被搞得一团乱。”

“虽然这次闹得最大的是这伙群演,可征兆很早就出现了,捣乱的手段也差不多,我们都觉得应该是影视城那边不干净的东西跟了过来。”

那导演说完之后一脸丧气:“我们开机的时候该走的祭拜明明都走过了啊!而且因为题材比较特殊,组里一直都很谨慎地没犯过忌讳。闹成这样,真是愁死人了,说真的我都怀疑是不是其他剧组雇人来捣的乱。”

正说着,导演的手机就响了起来,他接起来听了几句,便不满地开口:“今天的夜戏拍完了吗?怎么就突然要收工?”

而后听了两句,脸上的愁容越发深重。

出事儿的是剧组的女二号,她哭得梨花带雨地回到酒店,直说自己也遇上了怪事儿,不敢拍下去了,想解除合约。

其他人则七嘴八舌地帮着叙述,说是刚才拍戏的时候,女二号有一条的动作怎么也过不了,ng了十几次,就吊在威亚上生闷气,责怪对戏的男n号配合的力道太重。

她咖位大,剧组当然都哄着她,还怕她冷,特意给她冲了热咖啡。

结果女二号刚接过杯子,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把咖啡泼了自己一身,衣服弄脏了不说,身上也被烫到了。

那递咖啡的小助理都吓坏了,疯狂道歉,结果女二号居然直接惊恐地大哭了起来,说自己是被一个不知道什么东西打在了手背上才弄倒了咖啡,随即就把原因发散到了剧组闹鬼的传闻上。

说实在的大家都觉得很无语,没听说过闹鬼还闹到搞泼人咖啡的,人家鬼有那么无聊么?

会议室的导演们大概也是这样的感觉,纷纷起身去安慰她,说她想太多了。

女二号哭得停不下来,非常固执地坚定自己的判断:“真的!我没有说谎!我不光被打到手,还听到有声音在我耳边咆哮!”

她估计平常就不怎么得人心,大伙都是一脸的“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吧”,卫西却看向了主导演起身时弄倒的包。

朔宗跟着他的目光扫了一眼,俯身皱眉拾起一样东西:“这是什么?”

那是一张光碟,被放在简陋的透明包装盒里,光碟表面用黑色记号笔歪七扭八地写了一行字——

“王导演亲收。”

那导演一看这光碟脸就黑了,目光转向自家助理,助理惶惶道:“我,我也不知道啊,不是我放进去的。”

导演看起来与其说是害怕倒不如说是生气,上前两步从朔宗手中拿过那张碟片,不高兴地说:“这玩意我从筹备这个剧开始就经常收到,刚开始还吓个半死,后来发现里面就是恐怖片。”

众人一听,都觉得诡异:“恐怖片?”

导演知道他们在想什么,立刻摆了摆手:“不是你们想的那样,就是很短的恐怖片,一点也不吓人,也不知道是什么粗制滥造的工作室拍出来的,不过我看了那么多都还好好的,睡觉也没做梦,估计就是哪个神经病想要搞我而已,你们要看的话,我房间里还放了一大堆呢。”

会议室的众多道长纷纷涌了上来,查看那张光碟。

半晌之后,人群中年纪最大的几个老道也捋着胡子判断:“确实没有恶念。”

不过大家都很怀疑碟片里的具体内容,导演本来就不把这光碟当一回事,见状就让自己的助理去房间将自己收到的碟片全都搬了下来,还让酒店抬来会议室一台播放机。

他收到的碟片足足堆了小半个纸箱,数量相当惊人,导演翻来翻去,翻出来一张:“这是最开始收到的。”

会议室暗了灯,投影仪开始在幕布上放映,只见画面在一阵短暂的空白之后,终于出现了影像。

那是一片荒芜的沙土地,什么旁余景致都没有,画面中央孤零零伫了一口井。

场景还是有点诡异的,原本因为分在了一个房间而开始不对头的团结义和陆文清悄悄朝着卫西的方向靠了靠。

众多道观高人凝神静气,盯着屏幕,也试图从其中发现可用的线索。

下一瞬,毫无预兆的,一颗黑峻峻的人头忽然从井口冒了出来。

陆文清被吓得往团结义身上一窜:“啊!”

在场众人也神情凝重,不对劲!

紧接着就听会议室桌旁一直安静的导演眉头紧皱,职业病发作一般伸手开始朝着幕布指指点点,朝身边的两个副导演道:“看看,就是这一部,我当时看得真是气不打一处来。你们也看看这个剧情发展,鬼脑袋忽然就冒出来了,井的来历呢?前奏呢?故事烘托呢?音乐伴奏呢?什么都没有,再看这个布景,跟秃了三十里的荒草地似的,粗制滥造!而且在我看来还有抄袭日本著名恐怖片的嫌疑,我作为一个专业的恐怖片导演,真是见不得这种垃圾作品!”

他的骂声浑厚有力,语气愤怒不已,充斥着对本行业其他创作者的失望。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视频里爬出井口的那个黑峻峻的人影居然顿了顿,而后就在他的骂声中默默爬走了。

果然是一点也不吓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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