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老太一听说自己的脚气和朋友的便秘或许可以治愈, 开心得不得了, 立刻跟卫西定下了两尊小相, 决定自家从今往后就长久供奉这位天尊了。

还兴致勃勃地多拆了两包香, 点燃后虔诚地祭拜,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总觉得今天的香火燃得格外微弱,火光一闪一闪中,莫名透出了奄奄一息的无助感。

王老太思索片刻,也没朝脑子里去,大概是最近天气太冷的缘故吧。

卫西倒是热了个半死,那玉佩散发出的温度都快把他烫化了, 他一向不怕疼的人, 隔着衣服都被灼得有些受不了, 答应完王老太的那一瞬, 玉佩更是大发神威, 他指尖被烫得疼痛,忍不住轻轻嘶了一声。

奇异的是他刚一出声,那玉佩的温度就骤然降下了。

一旁的二徒弟听到声音迅速转过头来:“怎么了?”

卫西松开玉佩,贴回胸口的热度已经迅速变成了可以接受程度, 他疑惑地搓了搓手指:“没什么,被烫了一下。”

手立即被二徒弟抓住摊开查看, 被烫出微红色的指腹也被轻轻碰了碰,二徒弟皱起眉头,意识到了什么, 看向他的胸口:“是那枚玉佩?”

卫西点头。

朔宗眉头皱得更深了,他在山里时也曾被这玉佩烫过一回,觉得很不对劲:“这玉佩来历不明,摘下来不要再戴了。”

卫西摇头道:“这是你师祖传给我的掌门令,不会害我。”

语气虽然平平,话里对卫得道的信任却一览无余,浓厚得让朔宗都忍不住疑惑。

卫西现在的性格到底是怎么养成的?他已经过世的那位师父究竟是什么样的人,才能让他变化到今天这个地步。

卫西拒绝完徒弟的好意后立刻感觉玉佩的温度变得更加舒适了,笃定道:“看吧,已经好了。”

朔宗沉默一阵,摸了摸他的指尖,到底什么都没说。

****

莲都观里已经聚集了许多面熟的道长,卫西带着徒弟们到场后才发现谭富居然也在,他们前方的桌案上搁着一枚眼熟的护身符。

卫西看了那护身符一眼:“请替?”

“小西!”谭富赶紧叫他,“快过来看新闻!把请替交给我的那个人死了!”

他是卫天颐的好友,叫法格外亲密些,卫西也没在意,上前一看,谭富手上的平板电脑正在播放一则新闻。内容是发生在新南高速公路上的一起交通事故,一辆飞驰的跑车不明原因地方向偏移撞在了高速隧道口上,车主当场死亡,网络媒体在播报完毕后清晰地放出了车主的日常照,是新南本地颇有名气的一家富商的女儿。

谭富笃定地指着照片:“就是她,我绝对不可能认错,看到新闻立刻就过来找你们了。”

卫西看向靠近的二徒弟,二徒弟沉声道:“送出的请替被破,她的劫数就回去了,看来她请的果然是杀身之祸。”

谭富看着新闻上惨烈的车祸现场,一想到自己差一点点就代替对方成为了事故中的主角,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这也太恐怖了,幸亏小西你出手帮忙,否则我这条老命估计早就交代了。”

他道谢完后想起当时一同做法的况志明夫妇,赶紧加了一句:“当然,况道长和许道长你们也辛苦。”

况志明想到当时的情况,不由羞愧地说:“都是卫道友在出力,我们其实没有帮到什么。”

羞愧之后,他表情又严肃了起来,朝卫西道:“谭先生请替的麻烦虽然告一段落,卫道友却也记得小心些,我和其他几位道友都推断这张请替是修生教的手笔,请替被破,出手的人肯定会被反噬,两边的仇算是正式结下了。他们的手段非常离奇,除了用气功发展信徒之外,还能驱驰鬼魂,听说跟地府冥差也有些关系。”

卫西:“地府冥差?”

他下山之后阴魂见了不少,冥差却当真从没碰上过。

“听说他们曾经请冥差勾走过一个调查他们的民警的魂魄。”况志明解释过后,也猜他没碰上过,笑着补充道:“不过各家教派不同,冥差也很少跟我们打交道,阴阳两界向来联系不多,而且莲都观实在太小了,能跟冥差来往的一般都是大道观了,有自己特殊的法门,比如本地的城隍庙和神仙宫。城隍庙就不用说了,神仙宫嘛,听说他们观里世代跟鬼差的关系都维持得很好。”

他说到这里,看向身边众人里的一个道长,介绍道:“刚巧,神仙宫的玉道长今天正准备请鬼差来还魂呢。”

****

玉道长将他们一起请到医院,他要请鬼差帮助的是一个在病床上安静沉睡的小女孩。

“这个信众之前出了车祸,人没事,但魂吓得跑丢了。”玉道长解释道,“她年纪小,生气弱,我试过了很多方式都不能正确判断她跑去了哪,就猜测可能是在车祸现场跟别的生魂一起错被勾走了,只能试着请鬼差来问一问。”

“这还能勾错?”团结义忍不住朝自家师父吐槽,“鬼差办事儿也太马虎了吧。”

“我也不敢肯定,只是猜测而已。”玉道长对鬼差的态度很谨慎,并不跟着吐槽,只是笑道,“而且大型事故现场,需要勾魂的数量太多,她当时意外跑出去的话,被错勾走可能一时也发现不了。”

他说完这话,摆开请鬼差的纸钱祭品就开始念咒,卫西盯着他的动作,就听一旁的况志明小声询问自己:“卫大师,我和丰道友商量过了,准备尽快把你们太仓宗推荐进本地道教协会,不过现在宗教局审查得挺严格的,你们观这个情况,我们也不敢打包票推荐能不能顺利通过。所以提前得跟你说一声。”

事关自家宗门在业内能否受到认可,卫西一听就紧张了起来:“这话怎么说?”

“主要是你们观里只有……只有公司的营业执照。”况志明还是第一次碰到全观上下连一张道士证都没有的道观,说起营业执照四个字依然很无语,“协会不一定认可这个,你们要是有其他证件就好了。”

卫西忍不住皱起眉头:“加上纳税证明也不行吗?”

况志明:“……我觉得应该是不行的。”

卫西立马愁了起来,想不通山外头怎么就这么多规矩,立个宗门还这证那证的。

说话间病床边的玉道长尝试了几次后终于请来了一位冥差,对方手拿锁链,阴气森森地出现在了病房里,穿着一身长袍,态度似乎有些不耐,但在看清玉道长和玉道长焚烧来的冥钞后表情就变了,似乎对玉道长颇为熟悉:“是你啊,玉道长,我正准备来医院勾魂呢,唤我来有什么事情?”

玉道长烧完了冥钞之后才客气地朝他解释了一下病床上小女孩魂魄不见的事儿,那鬼差毫不客气地将烧来的纸钞收下后,才取过玉道长提供的生辰八字和事故地址,思索了一会儿,恍然大悟地离开了。

片刻后他再度出现,牵回了一条神情浑浑噩噩的小魂魄:“你看看,丢的是不是她?在名北路重大车祸事故专案组里呆了好几天,我就说呢,怎么勾魂簿上找不到资料。”

玉道长看清之后大喜回答:“多谢了,就是她没错!”

那冥差无语地抱怨道:“你说这熊孩子,车祸现场跑什么跑,这次重大车祸事故一共锁回来三十多条魂,你们上面忙,我们下面也够忙的了。”

说着把那浑浑噩噩的魂魄朝床上一丢:“走走走!”

况志明惊诧地朝卫西道:“竟然还真是勾错了魂?”

诧异之后又庆幸地感叹道:“幸好玉道长跟冥差的关系好。否则再拖延下去,万一这孩子的家人放弃治疗,后果就不堪设想了。”

卫西盯着那冥差的样子:“这就是黑白无常?”

看起来不太像啊。

身后传来二徒弟的解释:“冥府的普通的勾魂使而已,应该隶属于神仙宫附近的土地提司衙门,所以跟神仙宫的关系好。”

简而言之,就是黑白无常手底下跑腿的手下,国土那么大,职能部门也是划分得很细致的,各地城隍司土地庙里大多都有类似的岗位,勾魂使也跟片警一样要划分区域工作。

哦——

卫西点头,恰好对上鬼差扫过来的目光,就见对方猛然一愣。

“咦。”那拎着锁链的鬼差凑近过来,上下打量他的模样,“这位可是太仓宗的卫道长?”

卫西丝毫不惧,甚至觉得他阴气浓郁,应该挺好吃的:“你认识我?”

朔宗盯着那冥差的目光立刻就锋利了起来,屋内其他人也被这变故吓得惶惶,各种交换眼神——居然被冥差认出来,难不成卫道友是阳寿到了?

就见那长袍冥差闻言一拍脑袋,大笑起来:“还真是您啊,巧了巧了,我正准备过几日去找您,不成想居然在这碰到。”

包括卫西在内的所有人:“???”

况志明也吓到了:“过几日?是卫道长的阳寿……?”

“哪里哪里!”长袍冥差收了手上的锁链,笑眯眯地从袍子里掏出本证书来,“是这样的,我们本地城隍司衙门最近做了次暂居鬼口普查,查到了几处群居地,结果发现太仓宗居然在阳间为七百多口鬼提供了工作岗位,就把这个事情上报了上去。阴曹衙门听说之后非常高兴,特别划批下了这本证书,让我们送到太仓宗。”

众人:“…………”

卫西:“???”

****

那冥差将证书塞到卫西手上,笑道:“最近忙得要命一直没来得及去,今天刚好碰见,卫道长就先收下吧,改日再去补上授证仪式。您不知道,这些年下头鬼□□炸,住宅面积不够,工作岗位又有限,导致很多等待投胎的鬼魂无所事事,难以管理。贵宗门在这样的前提下能为这些鬼魂提供合适的工作岗位,实在是为我们解决了燃眉之急。考虑到贵公司鬼员工数量众多,又不能按照阳间法律约束,我们本地鬼政部门特别批准你们作为试点投诉合作单位,享受正处级待遇,以后要是遇到暂居鬼怪违法乱纪的行为,卫道长可以随时凭借这本证书投诉到我们城隍司,我们一定会进行严肃处理。”

卫西迷茫地摊开那本证书,果然下盖着红彤彤的公章——阴曹衙门办。

冥差有些向往地看着这印代表了阴曹最高行政机构的公章。试点投诉合作单位,正处级待遇,衙门为了鼓励岗位荒和闲散鬼口的就业问题真是下了血本,居然把这样实用的奖励都给了出来,不说正处级待遇了,他一个跑腿勾魂了那么多年的冥差,累死累活,工作表现优秀,也才是本地城隍司的一个小科长。单只那个试点投诉合作单位,就可以说是牢牢扼住了所有暂居阳间的阴魂的命脉。

阴曹衙门一直以来都对因为阴宅住不下偷偷躲在阳间的鬼魂们采取民不举官不究的态度,不过话虽如此,由于阳间很少有人知道可以去城隍司投诉阴魂,他们这些冥差日常其实很少很少接到举报,有时候问题不太严重的收点好处也就糊弄过去了。

结果太仓宗这下直接拥有了举报权,上达天听,往后犯在他们手里的阴魂鬼怪,谁还能逃得过去?

冥差想得口干舌燥,态度于是十分地客气,上级领导可是专程提点过的,要跟这个能提供就业岗位的公司保持良好合作关系。

然而任凭他如何的胡思乱想,卫西此时脑子里却只有一件事儿。

他翻来覆去地看那本证书,觉得这证书的制式似乎有着不亚于自家公司营业执照的正规感,于是立刻想到了目前最为困扰的问题。

他把证书递到况志明眼下,试探着询问:“况道长,道教协会不认可营业执照的话,加上这本证书能不能通过?”

况志明:“……”

况志明一脸懵逼地盯着这本摊开在自己眼前的文件,太仓宗这是几个意思?本地城隍司的合作单位是几个意思?这就变成事业单位了?还是政府机构?

等一下,这好像也不是正常意义上的机构啊,阴曹衙门办批的机构应该算做什么来着?

他想象着自己将这本文件递交到协会管理处,然后对管理处的道友们介绍这个太仓宗虽然没有审批文件也没有道士证件但他其实很正规,其实是阴曹衙门的公务员的画面。

况志明一时陷入进了自己想象的恍惚里,喃喃自语道:“应该……应该可以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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