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行驶在通往S市的公路上,夜色已浓,车灯照在前方的公路上形成两圈很好看的光晕,空中已经升起了一层薄薄的雾气,看来明天早晨肯定是一个大雾天气。

公路上很冷清,车开出很长的距离才会遇到一两辆或迎面而来或赶超上来的车辆。

刘正开得不快,车子发动机发出的轻轻轰鸣声中,夹杂着广播电台一遍又一遍重复的播音员声音:紧急通知,各位听众请注意,由于流感在我市大范围传播,已经严重影响了广大市民的身体健康。市政府为了彻底扑灭流感病毒肆虐,维护正常的工作生活环境。特下发此通知,请广大市民在三天内就近到市区各医院免费体检,颁发检查证件。并尽量减少外出时间,医学专家正在紧张研发有效治疗药物,并将免费为患者治疗!请广大市民积极响应。三天后,各公共场所将会设有专人对出入市民进行例行检查,未持有检查证件者将严禁出入!特此通知,本通知每十分钟重复播出一次!接下来请欣赏《音乐大放送》!

电台开始播放一首周杰伦的《菊花台》,虽然我对周杰伦的歌向来比较喜欢,但今天却无心欣赏,脑子里老是萦绕着方教授那句意味深长的话:“可能会产生某种影响,也可能像这株柴胡一样发生某些变异。其实是伤害还是促进都很难说。就好像人学会用双脚直立行走一样,我们今天看来那是一种进步,可是在当时看来可能只是一种倒退!”

无疑,他的话应验了,这种变异已经开始了,从挖开坟墓的李默然,到要将我置于死地的陆华,再到满城的感冒市民,他们已经开始了这种变异。抛弃了旧有的平凡与压抑,掌握了某种超常的技能,这到底是进步还是倒退?我说不清楚,但是,如果整个世界都充满了肆意涌动着的自我,每个人都被自己的情绪所左右,将一切法律和礼俗都统统践踏在脚下,我不敢想象那将是一个怎样的世界!

不等那首歌唱完,刘正就伸手关上了广播,强笑道:“方教授的话只是一种猜测,也许事情没有这么糟糕。只是,我想不明白的是,如果李默然的发病是那株移植到温室里的柴胡所致,那么陆华他们又是怎么获得的呢?”

我苦笑一声道:“也许这种病真的可以传染,从我们打开李默然坟墓的那一刻就被传染上了。也许是那块石卵本身的辐射作用,也许……”我摇摇头,伸手摸了摸装在衣兜里的那张沉甸甸的照片。

“是啊,这有很多种可能,但是每一种可能都又显得牵强,其实这件事,本来就好像一个人所做的诡异噩梦,哎!真希望一觉醒来,这些事情都没有发生过!”刘正叹息着说。

一小时后,我坐在中心医院的会议室里,听着李教授强打着精神的发言:“我们在人体试验上做了两套方案,一个是针剂注射,所用剂量已经清楚,只不过尸体是没有知觉的,在丧失了生命意识之后,本身的感知和免疫系统也都没有了,所以注射在活着的人体身上会产生什么效果无法得知。第二个方案就是用尸水浸泡,只需要经过三个小时的浸泡就能够彻底消灭脓包,从我们试验来看,效果和针剂注射差不多,而且死者皮肤没有变化,但至于是否会产生疼痛和对免疫系统造成毁伤,这也只有在活体身上做试验才能得知!至少目前来看,小白鼠的生命体征正常,对其免疫系统有轻微伤害,但应该是在可以忍受的范围。”

这是一个好消息,不过第二种方案实行起来有一定难度,上百万人口的S市,如果每个人要浸泡3小时,那么盛放尸水的场地是一个难以解决的问题,再者,将来尸水的排放处理更是一件棘手的事情。

林清沉吟道:“李教授,那么你们认为哪种方案更好?”

“当然是第二种,由于不是直接注入人体,皮肤能起到一定的防护作用,但现实问题也是需要考虑的一个因素!”

“那么,尸水有没有办法处理?”任元生接口问。

李教授向蔡峰看了一眼,示意他来回答。

这是蔡峰第一次出现在会场,我能看出,他也是十分疲惫,脸上的胡须生得如同杂草一样,将本来英俊的脸颊衬托得很邋遢。本来我以为蔡峰会有些紧张,因为这种高级别的会议他应该是第一次参加,但是他只是木然地答应了一声,疲惫已经让他没有多余的精力紧张了,他清了一下嗓子,说道:“通过这几天我对这种病毒的观察,这是一种混合了许多病毒元素而产生的新病毒,例如小儿麻痹、麻疹、水痘等,我的猜测是这种病毒是一种新的病毒元素侵入人体之后,整合了人体本来含有的许多病毒元素变异产生的新病毒,这种整合的新病毒具有很大的破坏性,可以很快地攻破人体的免疫系统,将人体体液进行转化,转化成脓液物质……”

王局长打断道:“小同志,刚才任市长问的是尸水的处理办法,没有问生发原因!”

李教授冷冷地道:“不知道原因,怎么知道结果?”

蔡峰继续说:“尸水能够摧毁这种新病毒,新病毒自然也能够摧毁尸水,这是相生相克的道理,我们已经得出了剂量比例,尸水通过注射克制病毒的剂量是1:20,人体浸泡无须剂量限制。而病毒克制尸水的剂量是1:40,只要我们将一定量的病毒注入尸水中,就能达到清洁尸水的目的。只不过我们还不知道是什么病毒整合了这些病毒!”

我听到他的话,虽然心里仍然不敢确定,但还是道:“我可能知道!”

所有人的目光又都转向了我,我拿出方天新教授所分析出的三张写着数据的纸张递给蔡峰说:“那种毒素应该包含在翠山上的柴胡里!”于是将方教授跟我讲过的话说了一遍。当然这其中我故意将李默然那一节略了过去。

蔡峰和李教授听完我的话,都点了点头。

任元生不解地问:“小蔡,我有一点不明白,这些毒素怎么可能混合到一个人的身上?”

蔡峰苦笑道:“疫苗接种!”

所有的人都沉默了下去,是的,自从人类研究出了疫苗接种的办法,世界各国都广泛采用,这也成为世界上预防重大传染病、地方病、疑难病的首选方法。注入少量的病毒,使人体产生对这种病毒的抗体,也就杜绝了病毒的传入。这确实是一种防患于未然的最好办法。但是谁又能想到,这些看起来微不足道的毒素,会在另外一种新生病毒的整合下,变成一种足以改变一个人的致命疾病!也许,在父母怀抱着新生婴儿接种疫苗的时候,谁也不会想到会有今天的结果!医学技术的发展到底是一种进步还是一种倒退?没人知道!

“好!”林清道,“异先生又为我们立了一个大功,这也证明了那枚怪石确实是这场疾病的罪魁祸首!龚老,你们的结果如何?”

龚老道:“是的,这枚石卵有很强的辐射性,也正如异先生所说,我们对其材质进行了检测,虽然还不能确定其成分,但是可以肯定的是,那确实不是地球上所拥有的物质!”

“嗯!”林清微笑道,“整个事情已经水落石出了,正是这块陨石的辐射造成了新生病毒的产生,而且这种新生病毒具有很强的传染性,当它传染到人身体上的时候,就整合了人体原有的毒素,形成了这种脓包!我也说说市民的体检结果,截至现在,受检人数的90%都感染了这种病毒,我想这个比例恐怕也基本上接近了实际比例,这是我们必须面对的残酷局面。刘局长,你们公安系统要做好封锁出入本市各条交通道路的工作。”

刘正点头道:“这项工作我们已经按照市政府的要求,从今天早上就开始了。”

“好了,就到这里吧,散会,李教授请留一下。”林清摆摆手说。

等大家都出去了,只有李教授和林清还有刘正留在了屋里,我虽然也有些事情找李教授,但还是先到了门外,等他出来再说。我知道他们留下来的原因,为的就是那第一个活体实验者的名额。林清自然是想说服李教授允许自己来做,而刘正之所以留下来应该是为陆华争取!

我正在想到底李教授会答应谁的请求的时候,突然看到走廊里摇摇晃晃地走来一个人,一边伸手扶着墙壁,一边缓慢地迈着步子。看到他头上裹得一层层的纱布,我不用看他的面貌,就知道这是谁!

他走到我身边,微微一笑,略带口吃地叫道:“异先生?”也许他已经在这短短的时间内掌握了舌头短一截时说话的方式,虽然还口吃的很厉害,但已经能听清楚说什么了!

我略带歉意地道:“陆队长,你好点了吗?”

陆华苦笑一下,道:“好多了,多谢!李教授在里面吗?”

我点点头。

他迈着缓慢的步子向门口走去,又好像想起了什么,突然停了一下,没有回头,声音低低地说:“我对我那天晚上的事情向你道歉,请你原谅。另外,拜托你一件事,好好照顾白枫!”说完,就推开门走了进去。

实际上我是想说其实白枫没有怪你的话,但是不等我开口,他已经消失在关起的屋门里了。

我在门口站了足有十几分钟,才看到门被推开了,林清和刘正搀扶着陆华走了出来,慢慢地向走廊尽头走去,好像在搀扶着一位就要赶赴刑场的烈士一样。我知道,陆华成功了!

李教授走在后面,低着头,也许在为刚才陆华的表现感动,我不用去想,就知道陆华获得这个机会,一定费了很大的力气。他看到我站在门口,问道:“你在等我?”

我点点头,从衣兜里拿出那张相片,递到他手里,问:“李教授,你认识他吗?”

李教授只看了一眼,就说:“当然,他曾经是我们医院的副院长,一位很有医德的好大夫!你怎么会有他的照片?”

我于是将去紫金香花卉市场的事情说了一遍,然后问:“你知道他是怎么死的吗?我怀疑他的死也和这种病有关系!”

李教授脸色变得很难看,怔怔地看着照片发了半天呆,才道:“这不大可能吧,他好像是心肌梗塞死的,当时我在外地考察,等我回来的时候,他已经下葬了!”

我叹了口气,知道这个线索断了,不过,就算能确定这位齐思农院长也是死于脓包又能怎样呢?无非是为这场悲剧再加上一个砝码而已,想到这里也就释怀了,只好说出自己更深层次的忧虑:“我是怕,这位齐教授是不是曾经用过翠山上的柴胡为病人治过病?如果是那样,现在医院药房里还有没有存药?这可能会遗留祸根!”

李教授身子抖动了一下,大声否认道:“不可能,不可能!医院里的柴胡都是从外地进的,怎么可能是翠山上的?”

我见他一副想要发火的样子,心想自己这么说确实有点污蔑死者的不敬之意,下面的话,就只好咽了下去。

李教授显然很激动,迈着大步向走廊一边走去,手里紧紧的捏着那张照片。

我耸耸肩,下了楼走向门口的小饭店,是啊,已经九点多了,是吃晚饭的时间了。

夜里十二点,我准时赶到医院检查室门口,看到那些市里领导正在门口不安地逡巡着,负责登记的医生不停地用手掌拍着自己的脑袋,整整一天一刻不停地记录检查者姓名资料,对于谁来说都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

轮到我时,我接过他手中的笔,自己填写了资料,除了资料以外,后面还有一栏医院医生填写的内容,是关于有没有感染的检查结果。我所在的那一页基本上都是感染人群,只有一个人名后面是个例外,心里暗笑不知道我能不能成为另外一个例外?

我转过身,突然对这些未感染人群发生了兴趣,于是问:“能不能帮我复印一份未感染人的资料?我想看一下!”

那位大夫看了我一眼,道:“行啊,你自己上屋里去复印一下吧!”说着拿起桌子上另外几张纸递给我,向一边一个房间指了指。

我拿着薄薄几张幸运者的名单,走进了那间办公室。

做完例行检查,我想到白枫屋里去好好看看这些幸运儿到底是一些什么人,在楼梯门口看到刘正和几位警察正在帮着陆华穿戴一身崭新的警服。我知道陆华要走进那间充满臭味的实验室里,躺在浑浊发黄并夹带着尸毒的污水里,不知道结果怎样?也许这是他一生最后一次穿警服了。

我凝立当地,眼角有点湿润,不知道是该走过去安慰他几句,还是应该默默地为他送行。

陆华很高兴,显得很开心,周正了一下自己的警帽,向刘正和同事打着标准的军礼。他转过了身,向我所在的走廊走来——从这里可以直通那扇决定生死的大门。

他迈着军步,斗志昂扬,好像要去接受奖章一样。我知道在他心里,这个生死试验无疑是一场庄严的检阅,是一个军人,一个警察应该备感骄傲的事情。刘正和他的同事们立正站好,深深地向陆华的背影敬着无比标准的军礼,久久没有放下!

他走过我身边,停了下来,笑道:“异先生,能和你一起工作是我最大

的荣幸!谢谢!”说完,他举起手,也向我敬了一个军礼,一个非常标准的军礼!

一股难以言表的感动涌上心头,我眼圈红了,但拼命忍着,不让自己的泪水流出来,微笑着说:“陆队长,我也是!我能认识你是我这辈子最大的荣幸,我永远不会忘记!”说完我也以我自己的方式向他致礼,深深地鞠躬表示我的敬意。

他转过了身子,向走廊走去,我突然想起了一句话应该告诉他,如果现在不说,以后恐怕没有机会了,于是我大声喊道:“陆队长,白枫让我告诉你,她不怪你!”说完,我转身下了楼,虽然白枫没有让我捎这句话,但是我知道,如果她在场的话,说的也肯定是这句话!

我坐在白枫病床边,仔细地翻阅着手里的这几张纸。这上面有上百个名字,大致可以分成三大类:一类是小孩,小的一两岁,大的有四五岁;第二类是一些外来人口,有农民工,也有小商小贩,更有一些被困在S市的商务人员;第三类就是最底层的人,这里的最底层不是指通常意义上的下层普通市民,而真是最底层的人,那些靠乞讨为生的人,可以看出这次政府力度之大,一般情况下像这种人是不会列入检查之列的。

我呆呆地坐在床边,看着白枫熟睡的脸颊,脑子里却在想为什么是这三类毫不相干的人群成了幸运儿?他们到底具有什么样的特殊抗体?能够躲避这场近乎席卷而来的大“瘟疫”?但是,我不是医生,我的智力也只是中上水平,不可能仅凭一些简单资料就能够找到事情的根源,我想了好长时间,终于还是颓然地趴在床边,睡着了!

我这一觉睡得很沉,直到觉得有人在轻轻地拍我的肩膀才醒过来。我睁开惺忪的双眼,看到白枫正微笑地看着我,我故意打了个哈欠,道:“怎么在这睡着了?”这才发现后面站着一个人,我扭头看去,就见到刘正正在俯身拾起一件外衣递给白枫,那应该是晚上白枫半夜醒来时给我盖上的。

刘正面带喜色地道:“异先生,跟我出来一下!”

我跟着刘正走出了病房门,才发现天已经大亮了。

“告诉你个好消息!”刘正面带喜色地说。

“什么好消息?”我一脸的诧异。

“昨天晚上的检查结果出来了,你是我们当中唯一两个没有被感染的人之一,这是第一个好消息。”

我心里一动。忙问:“那一个是谁?”

“蔡峰,蔡大夫!”

我点点头,说:“这就排除了李默然尸体传染的可能!那么另一个好消息呢?”

“陆华实验成功了,他已经清除了身体里的毒素,虽然对免疫系统有些伤害,但不是太严重,蔡大夫说,很快就能恢复了!”

我一把抓住刘正的手,激动地问:“真的?”这是我自从来到S市以后听到的最令人兴奋的消息。

“早上,林书记已经下了命令,对城里护城河进行堵截,辟出两段各三里的距离实行尸水感染,男女各一边,马上进行治疗!”

我知道S市是一座古城,以前的古城外都有护城河,新城是在原来的基础上建起的,经过几十年的发展,S市扩大了将近十倍,古时城外的护城河也就变成了一座城里的景观河了。

当下我和刘正就赶赴了拦截现场,数台推土机发着轰鸣巨响将石块泥土填塞到河道里,许多人在搭着帐篷,顺着河道延伸得很长。虽然昨天晚上陆华穿着新警服去了实验室,但是他绝不能穿着衣服浸到尸水里,因为尸水很黏稠,如果穿了厚厚的衣服根本不可能到达皮肤。所以搭上长棚一方面用来遮风,另一方面用来遮羞!

许多工人正在帐篷里安装空调,是的,现在正是深秋季节,如果没有空调来调节气温,别说浸在水里三小时,恐怕十分钟人就会抖成筛糠。

一台大型的抽水机安放在堵好的堤坝上一刻不停地将河里的水抽到另一边,我微感诧异,本来就要用水,为什么又都抽掉?但是略一转念,也就明白了。带有尸毒的水等用完之后要根据一定的比例清洁掉,如果不知道水量,也就不能配出合适的剂量。

许多市民正在伸着头往这里看,由于沿岸都拉了警戒,他们也不敢靠近。

恐怕这世界上也从来没有用尸水治病的事情,想到这里我又不禁感到好笑。

傍晚时候,水量的测量工作已经结束,我跟着蔡峰站在温暖的大棚里,他面对着映着灯光的清澈河水,微微愣了一会儿,终于将手中注射器里的尸水推入了河中,那黏液如同固体一样在河水中激起几点水花,咚的一声沉了下去。然后很快地就泛起一阵阵灰黄的颜色,汩汩地冒着水泡泛上来,慢慢扩大,蔓延开来。没用多长时间,我们面前十几米的水面都变成了黄色,变得黏稠,一股刺鼻的臭味弥散开来。虽然大棚里预先放着许多香料,但是仍然压不住那扑面而来的恶臭味。

走出大棚,我偷偷地问蔡峰:“你是什么时候来S市的?”

蔡峰答道:“三年前,怎么了?”

我哦了一声,没有回答他,我想这个原因我可能会作为一个秘密保守一辈子。

城市里所有的广播都在播放同一条消息,在讲着这场疾病的真实情况,并报告明日八点市委书记和市长将做第一批入水治病的人。是的,事已至此,隐瞒情况是最不明智的,因为闻着这刺鼻的臭味,看着让人作呕的尸水,流感的说法已经不可能让市民跳下河去。

而医院里正在加紧提取柴胡中的毒液,配上各种疫苗,制成那种可以摧毁尸水的毒液。如果有人看到这一幕,一定会以为整个S市已经疯狂了。以毒攻毒虽是下下之策,但却又是唯一的办法。

在此之后大约半个月的时间里,整个S市所有的事情都停顿了,工厂停工,学生停课,整个城市好像一时间陷入了瘫痪。所有人(那些幸运者可以忽略不计)都只是在做一件事——洗澡,将自己浸泡在恶臭黏稠的尸水中解除病痛。

这几天我都憋在屋里没有出去,不是因为整个城市上空都飘散着尸臭味,而是我出去也帮不上忙,另外,我的心情很不好!虽然已经将这件事查了个水落石出,但却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二十天以后,尸水在毒液的溶解下,重新回归清澈,疾病的罪魁祸首绿蛋也被地质院用特制的防辐射柜子永远封存到一个不为人知的秘密地方。市民重新回到了正常的生活轨道,上班的依然在上班,化妆的乞丐依然跪在街边向人们泪流满面地述说着自己编造的悲惨遭遇……生活又恢复了平凡,事情已经结束了,但是好像还没有!

二十天以后,我们等在中心医院的会议室里,等待着李教授的到来,这里边既有市里的高级领导,也有中心医院的全体医护人员,当然还有我这个外人,白枫和我坐在一起,我的另一边是刘正。

陆华终究没能走出心里的阴影,他选择了离开,在整个事情结束之后,在全体市民恢复了健康之后,他留下一纸辞呈和一封给白枫的信,离开了S市,离开了他为之奋斗多年的警察事业。我不知道他将要去哪里,将来怎么样。但是也许这样他心里会好受些,我们都祝福他(当然,这不是陆华最后出场,因为在以后的异度侠故事里,陆华还会跟我打交道,但是当时我自然不会知道),希望他能过得幸福,活得愉快!

白枫当然没有当着我的面拆看那封信,但是我可以肯定她一定是带着眼泪看的,因为第二天,我再见她的时候,她的眼圈肿得像是两个红苹果。

此时的蔡峰已经升任中心医院的副院长,这绝对是破格提拔,但如果和他在这次事件中所做的贡献比起来,这又算不了什么了,医院上下也没有人不服,我为他感到高兴!

我们等了很长时间,但是一直没有等到李教授的出现,直到大家开始交头接耳,心情烦躁才终于等到一个令人吃惊的结果。

那时,是上午九点多,去请李教授的医生拿着一张碟片回来了,并说这是在李院长办公室桌子上发现的。和它一起的还有一张纸条,上面写着:给大家播放影碟,我要说的话都在上面!

宽大的荧幕垂了下来,投影仪开始幻化出李教授的身影。

他坐在自己办公室的椅子上,面前放着一个火盆,里面正在腾起阵阵火苗,可以看到火盆中当做燃料的是一张张写满了各种字迹的白纸。

他面容憔悴,头发蓬乱,脸颊凹陷,连那双本应该炯炯有神的眼睛也黯淡了下来。但是他却穿着一新,笔挺的西服,周正的领带,锃亮的皮鞋,就好像要参加一场盛大的宴会一样。

他微微笑着,声音缓缓地发出,飘荡在宽大的会场中:“很抱歉把大家约到这里来,但我却只能通过这张碟片向你们问好,当你们看到这张碟片的时候,我已经到了我想去的地方。不要来找我,你们也找不到!”

“我从小就有一个梦想,梦想自己可以成为一个救死扶伤的医生,一个可以彻底打败病魔的卫士。五年前,当我自认为成功地解救了S市上百万人口的病痛时,我曾经觉得自己是多么的了不起,我多么的为自己感到自豪。我觉得自己甚至可以改变世界。让所有人都脱离病痛的折磨。”

“可是,我错了,没有人可以改变世界,更没有人可以脱离病痛,生老病死是生活的本质,没有人可以改变它!”

“刚开始,异先生的到来,他的观点我是嗤之以鼻的!我不认为一个没有科学知识的人可以为别人解决什么事情,但是后来,我发现我错了,我慢慢地明白,科学也许并不一定正确,很多事情并不是科学可以解释的。我现在对异先生说声对不起,你是对的。”

“我对此次事件负有不可推卸的责任,当异先生给我看了那张照片的时候,我才知道原来我才是罪魁祸首,是我引来了这场灾难。我才是罪人。”

“当然,我知道异先生或许早就知道了这个答案,但是他可能是为了给我这个可怜的老人留一点尊严,所以他没有说出来,这是异先生的好心,但这并不能成为我为自己开脱的理由。”

“是的,我是罪魁祸首,如果在五年前的那场瘟疫中我没有使用柴胡,可能事情就不会发展成这样。就不会死这么多人,就不会让上百万的市民去沾染恶臭的尸水。虽然,当时我不知道使用的是翠山上的柴胡,但这也不是我应该为自己开脱的理由。”

“这不是个意外,虽然从表面上看,这确实是一个意外,一块不知道来自哪里的陨石撞击了地球,落到了翠山上,市民意外的患上一种瘟疫,我意外的采用了翠山上的柴胡作为疫苗的一种药物成分……但是,我要说的是,世界上从来都没有意外,意外只是我们自己的想象而已。自从我们人类采用病毒来抗击病毒的那一刻起,祸根就已经种下,即使不在今天发生,也会在将来发生。如果说这只是一个意外的话,那么,我们人类不也是在意外中诞生的吗?”

“如果,我没有想去改变什么,我只是做好一个医生的本分,为患者治病,不去研究那可恶的CD123疫苗,也许就不会发生这种事。”

“小蔡,你是个人才,你很像我年轻的时候,忘我的工作,相信自己的能力,我很欣慰能遇到你。但是,我想送给你一句话:你不要想去改变什么,不要想让健康的人远离疾病,你只需做好一个医生的本职工作就够了,就是一个好医生。我就是前车之鉴,你不要步我的后尘,这是我最不想看到的事情。”

“是的,有这个想法当然没有错,但是许多看起来很对的事情纠结在一起往往就会演变成一个难以弥补的错误,甚至远比你出于坏心而做的事情还要坏。”

“不是吗?李默然是一个植物学家,他想将良种发展壮大,这是他的工作,有错吗?齐思农作为一个医药专家,医院的副院长,他想用最好的药材为病人治病,想为医院节省开支,这有错吗?我想着为数以百万的市民永远解除S市潮湿环境所引起的瘟疫困扰,这好像也没有错!但是就是这一个个没有错误的事情最后导致了现在的巨大错误。虽然,现在我们消灭了这种变异病毒的困扰,但这就正确吗?如果有一天吸收进我们身体里的尸毒突然爆发,到那时,谁还会相信我们现在所做的是一件正确的事情?所以不要想改变什么,做好你应该做的就是最大的贡献。”

“好了,我该走了,我们以后可能再也见不着了,林书记,任市长,异先生,刘局长,医院的同志们,谢谢你们听我说这些话!”

说完这些,李教授对着镜头深深地鞠了一恭,画面就消失了!

会场里陷入了寂静,没有人说话,突然,林清大声道:“李教授去哪里了?”

我突然想到一个地方,对,他一定是去了那里,想到这里,我腾地从椅子上站起来,向门外飞奔而去。

当我赶到翠山,疾步爬到翠山光秃秃的山顶上,溜进那条窄洞时。窄洞已经从里面被堵上了,看着被烟熏的乌黑还在散发着热气的石块时

,我没有疯狂地去要打开它,因为这时候显然已经晚了。我知道李教授一定在里面,因为石头上写着那四个“不许打扰”的大字!我知道,如果我们打开它看到的可能只是一堆骨灰。也许,李教授安眠于此,他会觉得非常安心。我们又何必再去打搅他灵魂的安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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