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

李景烨话未出口, 便听身后一道熟悉又带着几分急切的女声传来。

只见萧淑妃一手抚住微微隆起的腹部,一手扶着宫女的手,生怕来不及似的快步走近。

“淑妃, 你还怀着胎, 行慢些。”李景烨微微蹙眉,挥手示意身边的内侍上前护着, 态度不甚体贴。

萧淑妃却没停下, 只走近些,在御辇旁停下脚步,仰望着他,面上露出庆幸的笑容:“幸好陛下还未走。”

李景烨心情正有些郁郁, 也未如平日一般和颜悦色,只面无表情问:“有什么话, 非要这时候追出来说?你这一胎怀得不易,该多加小心才是。你平日素来端庄, 怎么今日这样莽撞?”

萧淑妃面上欣喜的神情滞了滞,随即默默垂下眼, 勉强笑了笑,道:“是妾思虑不周,请陛下恕罪。妾只是想来同陛下说一句,愿陛下万寿无疆。”

今日虽是李景烨的寿辰, 可他昨夜歇在承欢殿,白日又始终在前朝,后来到麟德殿中, 也被众人环绕,除了贵妃,嫔妃们都没有机会同他单独说话。

方才殿上的事, 她看得一清二楚,料想陛下与睿王间定因为贵妃生了不小的嫌隙,今夜心情不畅,正是个好机会。

只是往年皇帝的寿诞日,因为她的劳心操持,皇帝总会多体恤些,夜里与她同眠,今年她有了身孕,仍将一切打理得井井有条,却始终得不到他一句嘉奖,而方才陛下离席,父亲更是悄悄命人与她传话,要她趁着如今有了身孕,多挽留圣心。

这样想着,她心底愈发酸涩。

她了解陛下,知道他不喜旁人主动邀功请赏、拈酸吃醋,于是忙收敛住神色,抬头微笑:“分明今日是陛下千秋,可妾看陛下却忙了一日,到方才的宴上,也未见松懈,心中颇有些心疼。妾想为陛下尽一份心,可陛下坐拥天下,什么也不缺,妾怀着身孕,也不能像贵妃一样亲自给陛下献舞,只好赶在今日过去之前,亲口给陛下祝寿。”

说着,她后退两步,将道路让开,低头道:“妾说完了,陛下该去承欢殿了。”

“四娘啊。”李景烨透过黑暗看了她片刻,叹息一声,拍拍身边空出的位置,道,“上来吧。”

萧淑妃猝然抬头:“陛下不去承欢殿吗?”

李景烨闭了闭眼,掩去眸中一闪而逝的烦躁,摇头道:“不去,朕今日到拾翠殿陪你。”

萧淑妃心中一喜,忙道了谢,小心步上御辇,坐到李景烨身边。

“走吧。”

内侍们应声抬起御辇,不必皇帝再说,直接往拾翠殿去。

……

麟德殿里,自皇帝离席后,嫔妃们与不少女眷们也都散去,余下的便是不少使者、朝臣们。

按律,千秋节后休假三日。第二日不必赶朝会,也不必去府衙,方才陛下又已发话,可在宫中畅饮达旦,众人遂愈发放开心怀,或举杯高声欢笑,或与随乐声手舞足蹈。

而东面长廊尽头,一处隐蔽无人的偏殿里,屋门紧闭,将一切喧闹都抵挡在外。

短榻之上,两具躯体紧紧贴着,不住地摩挲、碰撞,带出一阵一阵灼热而潮湿的气息。

丽质无力地俯趴在散乱的衣物间,纤秾合度的身体弯折出柔软的合度,双眸含着盈盈欲坠的水汽失神不已,靡艳丰润的双唇微张,时不时轻哼出声。

大约是因为初尝云雨,又被下了药,身后的男人比她想象得更难应付。除了最初那一次在她的引导下潦草结束,后面已慢慢变得游刃有余,无师自通。

他常年习武,身形壮硕,力量十足,胸膛、腰腹与臂膀间触手都是结实坚硬的肌肉,手掌更是因抓枪握剑而生了一层粗糙薄茧,或轻或重地抚过她肌肤时,轻易就能带出阵阵战栗。

模糊间,丽质只觉得心底生出一种恶劣的快意,带着几分发泄,几分恨意,和几分悲悯。

她双目失神,鼻尖微酸,像被绑缚在惊涛巨浪间的一叶小舟上一般,无依无靠,随时都要被卷入巨浪,淹溺而亡。

她忍不住将手向后伸去,想抓住个有力的依靠。

黑暗之中,一只粗糙而滚烫的大掌伸出,将她的柔荑牢牢包裹住,给了她有力支撑的同时,却又牢牢地将她扣住。

她动弹不得,只能承受着,既安心,又心慌,在越来越猛烈的波浪中,忍不住浑身紧绷着颤抖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直到她低泣出声,积蓄在眼眶中的泪水顺着眼角滚滚落下时,一切汹涌浪潮才终于卷着她回到岸上。

偃旗息鼓时,二人脑海中都有片刻空白。

良久,丽质微微挣了挣,裴济缓缓翻身而下,仰躺在一旁,凝望着头顶漆黑,出神不语。

狭小的短榻上,二人挤在一处,肌肤相贴,兀自出神。

药效得到纾解,裴济的心神渐渐恢复清明,方才发生的一切再度从脑海中飞快地过了一遍。

他微微闭目,细细思索宴席上发生的一切。

饮食由司膳、司酿二司掌管,因为赴宴人数众多,内侍省也参与其中,两方辖制之下,耳目众多,应当不会有人敢在其中下手。

况且,他在宫中不曾与人结怨,而朝臣中,即便有人要暗害,也不会将时机选在皇宫中秋宴上,须知他身份特殊,犯了再大的错,只要不是谋反这样的大罪,陛下几乎不可能重重治他的罪。

他不由将目光悄然转向身旁背对他侧躺着一动不动的女人。

幽光下,她身体起伏的曲线若隐若现,肌肤更是泛着莹润的光泽,宛如妖孽。

药效仿佛还没消散似的,他的心神又是一阵荡漾,喉结也忍不住无声滚动了一下。

脑中闪过几分猜测,难道是她吗?

这一个多月来,她总是不停撩拨他,令他变得越来越控制不住自己,若真的是她,自己心中甚至还有几分隐隐的宽慰与欣喜。

可惜,这个念头很快被否定了

他心底泛起一阵酸苦交加的滋味。

她行事大胆,艳色无双,哪里需要用这样下作的手段?分明只要独处,她什么都不必做,他都会被撩拨得身不由己。

他忽然想起离席前,公主给他倒的那一杯酒,并非来自他桌案上的酒壶,而是公主原本就捧在手中的。

若只是敬酒,只举杯而来便好,何必特意带了酒壶来?

他心神一凛,渐渐回想起公主异样的神情,似乎隐隐有挣扎与期待。就连那酒的滋味似乎也比他先前喝得稍稍淡了些。

只是那时他心神都在别的地方,未曾察觉。

原来是她!

她假意让他以为她已想通了,不会在纠缠于他,实则却早设好了圈套,只等着他跳下去!

他不由气急,心中原本对公主的兄妹之情也一下消散大半。

随即,他又有些懊恼。

若药效发作时,面对的是公主,他几乎有十足的把握能克制住自己,大不了狠狠心将自己打晕,也绝不会作出逾越之举。

可偏偏对上了身旁的女子。

说他是趁火打劫也好,是狡诈小人也罢,那时的他分明还残存着一丝理智,可听她说出“心甘情愿”四字,他却像魔怔了一般,什么也不想管了,只想与她一起沉沦。

他不由扶额,沉默片刻,自短榻上翻身而起,将亵裤草草穿上后,便一言不发地将仍侧躺着的丽质搂在怀里,取过衣物,一件一件替她穿上。

丽质浑身瘫软无力,一点也不想动弹,只靠在他怀里静静看他替她穿衣的模样。

黑暗里,他线条硬朗的五官越发深刻,浑身上下都悄无声息的紧绷着,不由自主便散发出一种严肃而冷淡的气质。

明明是个还未及冠的毛头小子,上半身还赤|裸着,却偏要做出个绝情绝欲的苦行僧模样。

唯有手上笨拙的动作暴露出他内里的青涩。

“妾自己来吧。”丽质不由轻笑出声,勉力撑着起身,拉过衣衫自己穿了起来。

温热柔软的身躯稍稍远离,裴济虚悬在半空的手慢慢收回,心中怅然若失。

他沉默着转身,捡起自己的衣物草草穿上。

待二人穿戴妥当,他忽然开口:“贵妃如果希望,臣可自去向陛下请罪。今日之事,错都在臣一人,臣绝不推脱。”

丽质仰头对上他坚毅的黑沉目光,轻声问:“裴济,你后悔吗?”

裴济眼神稍软,嗓音有些嘶哑,道:“不曾后悔。”

丽质莞尔一笑:“我也不后悔。况且,我更不想死。”

她与裴济,身份悬殊,其中的禁忌本不该碰。若此时揭破,裴济或许能安然无恙,她却注定不能再为人所容了。

这个时代的女人,也不过表面上风光罢了。

裴济只觉心底有一瞬刺痛。

他也知道不论实情如何,最后的结果总于她不利。可方才的话,他不得不说。

他想告诉她,他并非会推脱责任的人,今日只要她开口,他便是拼尽一切也会向她赎罪。

“贵妃若另有所求,但凡开口,只要无碍大局,臣定在所不辞。”

虽然问了数次都未有结果,他心里还是明白,她定另有所图。

今日到了这般局面,他须得拿出诚意,让她相信自己。

丽质眸光闪动,唇边笑意加深,带了几分承欢后的慵懒媚态:“有将军这句话便够了。妾想要的,不过就是往后将军能护着妾。”

裴济一怔,垂眸望着她:“仅仅这么简单?”

丽质轻笑出声,摇头道:“将军不必怀疑,妾不会做什么伤天害理的事。只希望将军日后不要食言。”

裴济不语,只蹙眉望着她,眸光复杂。

她走近两步,踮起脚尖凑近他面前,与他呼吸交织:“放心,妾也会回报将军的。”

她目光幽幽,话语里带着别样的暗示。

裴济望着她妩媚动人的面容,一下便听懂了。

“贵妃不必如此,臣不会再冒犯贵妃。”

他一番话说得斩钉截铁,可心底的火却不由自主再度被点燃了。方才情浓时的情形飞快自脑中闪过,带起一阵激荡与冲动。

丽质不置可否,目光自他不由自主微微滚动的喉结上略过,勾唇轻笑,俨然不信他的话。

到底是男人,意志再坚定,终究也抵不住色字头上一把刀。

裴济望着她毫不在意的模样,想要开口解释,可身体的反应却令他羞愧不已,只好攥紧双拳,压抑着心中的异样,眼睁睁望着她转身离开。

狭小的偏殿里登时只余下他一人,连原本炙热的空气与幽幽的海棠香也散去大半。

他孤身僵立着,忽然感到冷清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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