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遇见
丽质与他紧贴着, 没再说话,只由他带着进了内室。
她心中隐隐明白他为何对这件事这么在乎,只是不愿说破, 不愿一再提醒他要清醒罢了。
白日莫名的脸红甚至也被她找到了答案——大约是面对这样一个纯挚坚定, 又令人安心的少年郎, 她久未波动的心湖终于有了触动。
她想, 她应该也对他有几分心动了吧。
可那又如何?
她不是情窦初开的少女, 他也比同龄人都更沉稳成熟,即便从前没经历过男女之事, 她也信他能凭着理智与意志看清二人悬殊的身份与处境。
没什么结果的事,不必抱太多期望。既然心有意动, 不妨趁着眼下, 偶尔纵情一番便好。
身在暗处时,有一个人相依偎着取暖也不错。
“顺其自然就好。”
她抚着他在自己颈侧亲吻的脸庞, 冲他耳畔低语。
他的动作顿住,慢慢阖上眼,将脸埋进她堆叠的芬芳长发间, 掩住眸中汹涌的情绪。
他觉得自己越来越能明白她话中的意味了。
他深吸一口气, 退开些将她翻转过去,一口咬住她光裸的肩,从身后覆上去。
至少,她现在已真的信任他了吧?
……
许久, 屋里旖旎的气氛仍未消退。
丽质慵懒地侧卧在床上,感到身后抱将她环抱在怀里的男人又慢慢起了变化。
她忍不住以手肘轻推他一把,将身子挪开些。
裴济忙又追过来重新将她搂紧,在她要挣开前按住她的手轻声道:“我不动你,你先歇会儿。”
“先歇会儿”便是还没完的意思。
丽质蹙眉, 才要开口,却听他在耳后沉声道:“昨天夜里,徐贤妃去了。”
到嘴边的话停住了,丽质捏着锦被一角,好半晌才“嗯”了声。
这是她来到这个世界后,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的感受到生与死。
“陛下如何说?”
裴济感受到她的僵硬,将她搂得更紧,安抚似的拍拍她的手:“今日有一位宗室入宫,请追赠徐贤妃为皇后,陛下允了,令以皇后之仪入葬。”
他心中亦觉戚戚,可从小到大,已经历过祖父的离去,又在沙场上见过不少刀光与鲜血,承受力也非常人可比。
丽质又沉默许久,脑中想起宫中那人平淡而冷漠的面目,捏着锦被的指尖慢慢收紧。
他就是这样的人,一次一次被印证。
分明心中巴不得徐贤妃从此完全消失,不再时时刻刻提醒着他那些令他难以启齿的事,可眼下她真的死了,他又作出这副冠冕堂皇的模样,教旁人以为他是个明君。
她不禁想起梦境里的画面。
那个丽质被他一道白绫刺死后,他是否也要作出万般无奈、痛心疾首的模样,若后来有幸存活,是否还会握着由无数将士们的鲜血铺就的安逸与权势,故作深情的怀念她?
她想象着这样的画面,指尖无声地嵌入掌心。
裴济细细观察她的反应,见状以宽厚的手掌包裹住她的手,凑到唇边轻吻,带着她一点点松开。
丽质面无表情地转头,对上他的视线。
那双漆黑深邃的眼眸中映着两团摇曳跳动的明黄烛火,透亮而澄澈,将她慢慢拉回来。
他覆身过来,企图以别的事将方才那一刻阴郁冲淡。
丽质与他磨蹭在一起,方才毫无生气的冷漠模样已收起,一切似乎恢复如常。
她伸手推他:“够了,你昨日就睡得少,明日仍要上朝,还是早些睡吧。”
裴济惊讶地望着她,随即摇头:“我还年轻,不过少睡些,不打紧,平日若事多,也常常如此。”
丽质像个年长的姊姊一般,指尖轻戳他胸口,一本正经道:“别仗着年轻就肆意挥霍,这时候欠下的债,老了都要还的。”
裴济一贯严肃的面容显出复杂难言的神色,似乎想争辩什么,最终却没说出口。
他捏住胸口那截指间送到齿间轻咬,随后慢慢从她身上下来,将烛火熄灭后,规规矩矩抱她在怀里,轻声道:“睡吧。”
姑且当是体谅她累了吧。
……
紫宸殿中,李景烨面带疲色得靠在榻边,不住地按揉眉心,似乎正被烦躁的情绪纠缠不休。
何元士正将今日宫中的事一一说与他听,见状向门边一个小内侍使眼色,让其往香炉中再添些安神香。
“……都已收拾过了,傍晚时,仙居殿就已空了。”
李景烨点点头,另一只搁在扶手上的手下意识捏紧:“过两日便着工匠们将仙居殿重新修一修吧。”
他顿了顿:“那处偏北,地势不好,不宜再住人了,改作别的吧。”
何元士躬身应下,半句不敢多言。
静了好一会儿,他似乎慢慢平复了些,淡淡问:“其他呢?”
何元士屏息飞快地望他一眼,顿时明白他所问何事,忙收回视线,答道:“今日贵妃与钟家大娘一同去了永宁坊的一处宅子,逗留了半个时辰便回,其他与昨日无异。”
“哪儿来的宅子?”
“是小裴将军赠给魏校尉的新婚贺礼,听闻是到时要行婚仪的地方。”
李景烨“唔”了声,心不在焉地凝着窗外的夜色,许久,问:“丽娘——可说过要见朕?”
何元士背后慢慢渗出冷汗。
跟着出宫的宫人分明说,钟贵妃一切如常,心情没有半分不满,更不曾提过陛下半句。
他斟酌一番,垂首道:“贵妃……恐怕正忙着料理钟家大娘的婚事……”
李景烨的面色慢慢阴沉下来,空落落的心里满是失望,一刺一刺地痛。
那日在仙居殿外,她面无表情,毫不动摇的模样慢慢浮现在眼前。
已近一年了,她心里,果然一点也没有他。离开不过第二日,牵肠挂肚的始终只有他一人。
“是朕对她不好吗?”
“陛下,贵妃兴许只是一时糊涂倔强……”何元士一面劝,一面示意外间的内侍将熬好的安神药送来,“药熬好了,陛下,该喝药了。”
李景烨望着翠玉碗中散发着苦涩气味的漆黑汤药,慢慢送到唇边,抿了一口。
难捱的滋味顿时浸润整个口腔。
他心底涌起一阵躁意,重重搁下药碗:“都是庸医,不顶用!”
……
第二日,裴济仍是于鸡鸣前便早早醒来,小心翼翼收回搂在丽质腰上的手,轻手轻脚步下床来,将衣物穿戴整齐。
黑暗里,连月色都还未黯去。
他将发冠束好,衣襟拢好,又望一眼床上仍紧闭双眼,睡意正酣的女人,不由折返回来,借着朦胧的月光轻抚她的面颊。
她仿佛有所感应,脸颊主动蹭了蹭他的手心,软软地呢哝一声。
他一向板着的面孔悄悄染上笑意,轻轻吻了吻她额角,低声道:“我要先走了,你多睡一会儿。”
丽质含糊地“嗯”一声,勉力想睁开眼眸,却没成功,下意识不满地抿起红唇。
裴济忍不住轻笑一声,以拇指腹揉过她的唇瓣,将不满的弧度抚平,又替她将被角掖紧,这才重新直起身,悄悄离开。
屋外一片漆黑,仆从们也都还在沉睡中。
他轻车熟路地摸出府外,绕过三条小道,将拴着马儿的绳索解下,往坊门处去。
离敲更鼓的时候还有一刻,坊门处已零零散散站了三五个等着坊门打开的居民,见他过来,倒不觉奇怪。
不一会儿,人渐渐多起来,天边的那一丝光也越来越亮,武侯们也来到各坊之间。
五更三点,第一声更鼓准时敲响,一级级传递,须臾便令整个长安城都鼓声响彻。
坊门打开,裴济翻身上马,与零星的几人一同出坊门,调转方向往大明宫去。
再晚一刻,便有不少朝臣要从家中出门赶赴朝会,此时过去,恰好避开众人。直到经过最近大明宫的翊善坊,他才翻身下来,往坊中一处早起卖早膳的铺子里去,买了热腾腾的羊肉胡饼果腹。
远远的已能看到一两个身穿官袍的身影骑马过来,他收拾好仪容,牵着马回坊间阔道上,正要往宫中去,却听身后一声唤:“三郎。”
他动作一顿,转身一看,只见父亲裴琰骑马过来,正蹙眉望过来。
“果然是你。你这两日夜不归宿,都去哪儿了?你母亲方才还说起你,一连两日在外流连。”
若不是一向信任儿子为人,裴琰恐怕已要直接质问他是否在平康坊惹出什么荒唐事了。
裴济肃起脸,不动声色地冲父亲行礼,随即镇定自若地解释:“羽林卫中有几位将士任期将满,不久要调往别处,这两日在平康坊中设宴,儿子夜里都宿在静舍。”
同僚宴饮,确有其事。不过他都趁着宵禁前便抽身离开了。
裴琰闻言,面色稍霁,示意他上马。
他知道儿子一向有分寸,不曾怀疑话中的真假。
父子二人一面骑马小跑向前,一面说起事来。
“昨日我就想同你说,铸铁牛之事,不得马虎。陈尚书昨日已过去了——他虽有才干,也得陛下信任,可凡事都不能没了约束。你负责俭校事宜,得尽快盯紧些。”
兵部尚书陈应绍为人颇有几分才能,作风也十分果断,只是平日偶尔好色贪财,经受不住旁人的吹捧与夸赞。从前他与杜衡但凡要用此人,都会再派一人同行,好时时将陈应绍弹压住,不得松懈。
此番陛下却派陈尚书一人主持蒲津渡铸造铁牛之事,几乎是将整个大魏一半用来铸造兵器的铁矿都交给了他一人。
缺了打造兵器的铁矿,北方边防的形势也更令人担忧。
“还有张将军那里,一定不能松懈,要时刻探听着突厥人的动向,早做准备。”
裴济神色严肃,点头低声道:“儿子明白,蒲津渡那里,已嘱咐皇甫将军驻防时,留意各处往来押送的铁矿情况。至于河东,先前张将军带人回去时,已交代过。待魏彭婚后北上,儿子会再休书一封,令他交给张将军。”
“嗯,你明白就好。”裴琰点头,随即转过脸打量他,“三郎啊,你今年及冠,便算长大成人了,不该再让你母亲与祖母替你操心了。”
裴济不明就里,只恭敬称“是”。
裴琰轻勒缰绳,令□□马儿速度放慢些,语重心长地交代儿子:“你从小就是个懂事有主意的孩子,为父与你母亲对你一向放心,你也从未让我们失望过。只是,有一事,今日得提醒你。”
“仕途与公务固然重要,可其他的也不能全然不理会。三郎啊,你到了年岁,该娶妻成家了。”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在2020-09-28 23:40:30~2020-09-30 00:00:52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我把小熊藏好了、Vicky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Lin 2个;闻舟自珩、销量吃吃看、38940133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余庆年- 18瓶;南瓜与猫、41617055、莹莹--生活良品海外购 10瓶;木木夕、夏天吃西瓜 5瓶;啾咪 3瓶;limengmeng0219、Eleven 2瓶;鱼弋弋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一时间更新《贵妃裙下臣》最新章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