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昭在白玉堂的教授下,划拉了一下午的琴弦,多少还是能弹奏出一首比较完整的曲子了,洋洋得意。白玉堂仿佛看到他身后毛茸茸一根猫尾巴晃来晃去,跟五命这会儿的姿势差不多。

不过展护卫也挺有意思,三抓两抓觉得自己抓住了抚琴的精髓,就有心创作一番,于是开始即兴弹奏。

这下,可苦了听琴的众人了。

小四子原本抱着五命坐在剪子背上,原本听白玉堂弹琴听得是如沐春风,这会儿就觉得头晕脑涨了,最后实在受不了,捂着耳朵赶紧就跑了。

外头包延手里茶杯都洒了,庞煜捂了耳朵惊叹——展护卫敢情是个音痴!

包拯和吴林毕竟有点儿上年纪了,手部的刺激听着这乱曲听得胸闷气短的,两人不约而同找个地方坐下喘气。

公孙探头出院子,瞧瞧白玉堂,那样子像是说——你好歹管管你家猫。

可白玉堂此时只是单手靠在石凳子上,一手轻轻把玩着展昭的头发,瞧着某只弹得高兴的猫儿,面露愉悦。

展昭一曲终了回头问白玉堂,“怎样?”

白玉堂很自然地点头,表扬都不带犹豫的,“神曲,了不得。”

展昭受了鼓舞决定再来一曲,于是公孙也捂着耳朵跑了。

满院子就剩石头趴在琴下受苦,两只扁扁的耳朵盖住脑门——这叫个什么事儿啊。

等到傍晚赵普他们回来的时候,就见开封府众人都蔫了,殊不知是叫展护卫魔音贯耳给弄的。

庞煜拉着小四子还小声说呢,“展护卫又得了个独门绝学,这曲子了不得!上了战场他一抚琴,那抵上几万弓弩手,敌军当时就趴下了!”

小四子也点头,“白白竟然说好听哦,不可思议。”

吃了晚饭,展昭和白玉堂一起赶往五琴会馆。

虽然这林泉风是白玉堂故交,但毕竟是贺正那边的人,说白了还是敌人。他既然单独约了白玉堂,展昭自然要跟着,赵普还吩咐了几个影卫跟上。

影卫们都在五琴会馆较远的地方埋伏,展昭轻功可以说是众人里头最好的。他反正身轻如燕,脚底下又没声音,一般他若是想躲起来,殷候天尊一时半会儿都找不见他,因此估摸着骗过林泉风也是绰绰有余。

所谓先小人后君子,当然要提防着林泉风使阴招了!所以展昭悄悄埋伏在五琴会馆的屋顶上,一旦有什么风吹草动,即刻出手帮着白玉堂,以免他吃亏。

影卫们也准备随时帮忙。

白玉堂往五琴会馆的方向走,夜里街上还是有不少行人的,众人大多在讨论五命重现和天师捉鬼的事情。可以想见,那么多年都不能出外走动,被困在一个小城镇里头自生自灭,这金棺镇的百姓早就到达了某种极限。一种可称之为蠢蠢欲动的动静,正在悄悄地酝酿着。

五琴会馆就在金棺镇市集一条不起眼的弄堂里,建得十分雅致,二层小。

白玉堂和展昭在巷子口分开,展昭拽拽白玉堂的头发,“你可打起精神,别喝他的茶水和酒水,公孙给的香囊带身上了么?睡醒没?有什么事情就叫我啊!”

白玉堂有些好笑,戳戳他,“你才是,稳住气息,别一会儿炸毛了暴露行踪。”

展昭眯起眼睛,“我干啥要炸毛?除非那厮调戏你!”

白玉堂望了望天,见展昭斗志满满的样子像是要去挠人的猫,只得拍了拍他肩膀,“沉住气啊,不然问不出什么事来。展昭皱了皱眉头——那要看情况!

白玉堂伸手轻轻将展昭的发顺到耳后,凑过去,在耳鬓的地方亲了下,展昭嘴角翘起,摸摸他腮帮子,笑眯眯上了房。

远处紫影捂着脸,“这两人随时随地……比王爷还不靠谱!”

赭影叹气。

白玉堂也心满意足转进巷子,一人在上一人在下,边走还边对瞧呢,看得后头紫影赭影都有些心惊胆战的,展护卫走那么窄一条围墙,可别掉下来。

到了五琴会馆门口,就听到里头隐隐约约有动听的琴声传出来,展昭听了听,暗自哼哼一声,老子也会!

白玉堂瞧他那样子忍着笑,抬手在门上敲了几下。

很快,就有个老头打开了门。

白玉堂看了看那老头,问,“林泉风呢?”

老头似乎又聋又哑,伸手指了指院中的小。

琴声就是从那儿传出来的,白玉堂进入了小院……余光瞥见展昭蹲在墙头猫着,心中也是暗暗心惊。展昭这轻功实在是叫人捉摸不透,而且他蹲守和移动的时候,动作真的十分像猫,是不是这也是他轻功的某种精髓?白玉堂记得天尊当年教他练轻功的时候,就经常让他学猫走路。只可惜白五爷心高气傲,觉得自己是生出来欺负猫的,而不是用来学它,于是没学会这招。

五琴会馆远处的一个高高屋顶上,为了避免再露马脚的赭影紫影蹲在那头,手里拿着个远镜往里窥探。

四面窗户倒是都开着,二桌边,一个穿着淡紫色衣衫的翩翩公子正在抚琴。两人之前见过了——这就是林泉风。

“嗯……”赭影忽然托着下巴琢磨了起来,似乎若有所思。

紫影不解地问他,“赭聪明,你又想到什么了?”

赭影笑声说了一句,“这林泉风古里古怪的啊。”

“哪里?”

“你瞧这小的设计和院子的摆设。”

紫影左右瞧了瞧,微微皱眉,“诶?有些像是陷空岛的摆设啊,还在院子里种白桃儿,跟白玉堂院子里一样的。”

赭影挑了挑眉,指指牌匾,“你看啊,五琴会馆。天底下什么琴不行,非得五琴。”说着,拿出刀来放在眼前。

“干嘛你?”紫影不解,“元帅不说了么,不准打草惊蛇。”

“得了,我都瞧出来了展昭能瞧不出来?”赭影撇撇嘴,“展昭别看平日温吞水似的,那要是翻起脸来,打起来那是必然!”

紫影忽然笑嘻嘻,一脸“有好戏看了”的神情。说实话,赭影也挺期待的,看看展昭吃醋发飙是什么情况。另外……他也有些纳闷,这白玉堂虽然样子好看,但那种性格一般人吃不消?也许只是误会,总觉得林泉风老谋深算,说不定有什么打算。

赭影瞧着院中景致眼熟,展昭则是看着更觉熟悉了!

他在陷空岛出出入入,白玉堂的院子就是他的院子,早就烂熟于心。

这点儿摆设,除了白桃树还有地上的盆栽以及那些石头雕刻,无不是投白玉堂所好。再看那小,展昭心里头就闷堵堵,跟白玉堂自个儿设计那小很有那么点异曲同工之妙,再配上“五琴”这名号。

展护卫撇嘴——这招蜂引蝶的耗子!

白玉堂倒是完全没在意,他向来比较迟钝,而且一颗心都在某只猫身上,对于其他自然是视而不见。只是耳朵有些发烫,展昭莫不是在碎碎念什么?白玉堂心说完了,这猫不知道又哪根筋不对发脾气了,虽然没声响,但气息之中有些异样,自己能发觉,估计林泉风那双大耳朵也能听出门道来。

白玉堂进门前又瞧了一眼墙头,展昭已经“嗖”一声跑没了踪影。

随着琴声上二,白玉堂就看到房门敞开着,许久不见的林泉风按住琴弦一曲终了,抬头看走到门前的白玉堂。

林泉风脸上露出了笑容来,倒是不假也不做作,站起来,“多日不见了。”

白玉堂点了点头,跨入门槛进屋。

林泉风跟个老朋友似的,去一旁倒茶。

展昭蹲在墙头特意看一眼这林泉风什么长相,看明白后,展护卫的心情又不痛快了几分——小样,长得还不错。

这林泉风是卢方的拜把兄弟,年岁比白玉堂可是大了几岁。看起来十分儒雅,人也像是清高冷傲的那种款型,似乎不爱说话。

展昭看完后,翻身上墙,靠在屋顶上屏气凝神,边看着头顶的星空,边听下头的动静。

“原来包大人已经动身前来了,比我想象的还要快。”林泉风低声道,“看来这次大宋皇帝用的是声东击西之计,估计过几天就要派出钦差出巡了,到时候必定声势浩大,好方便这边探查。”

白玉堂微微皱眉看着林泉风。

展昭也眉头微皱——这林泉风果然老谋深算,他们的计策都叫他猜明白了。

“贺正根基牢固,想要扳倒他可不容易。”林泉风将茶端到白玉堂跟前,请他入座。

对面对坐了,贺正开始仔细打量白玉堂,“气色不错啊,新婚还好?”

说话间带着几分似调笑又似打趣的调调,白玉堂一笑,“甚好。”

屋顶上,展昭撇嘴——个耗子!又想起新婚种种,展护卫忍不住咧开嘴,是挺好!

林泉风摇了摇头,“你还是老样子,大哥大嫂都好?”

“都很好,卢珍都会走路了,有空你去岛上做客,大哥十分挂念你。”白玉堂低声说着,心中估量,林泉风为什么会跟随贺正?

“是么。”林泉风也笑,“大哥喜得贵子的时候我也听说了,有事在身一直没去看我那侄子。”

展昭在屋顶上有些气闷,心说你们倒是快点说正题啊,这孤男寡男的,在一个屋里唠什么家常?想看卢珍去陷空岛不就行了么?想起卢珍,那小家伙也、胖乎乎,虎头虎脑挺有意思的。

紫影拿着远镜,边问赭影,“似乎没什么机关啊?”

赭影也点头同意。

“你怎么会和贺正扯上关系?”白玉堂开门见山,直接问了。

林泉风笑了笑,“我爹是他的朋友,当年交情甚笃。我爹过世的时候,他接济过我和我娘,算是对我有恩。”

白玉堂皱眉,知道不好——若说是为了钱财功名都还好说,可这恩惠,对于江湖人来说可是说不清道不明的事情。

林泉风站了起来,叹了口气,“贺正这个人十分了不起,你说他是贪赃枉法也好,心术不正也罢,但是的确相当能干聪明,而且此人野心极大心狠手辣,你们想查他,要多费些功夫。”

白玉堂抬眼看他,“你知道他干过多少坏事么?帮着他可是助纣为虐。”

林泉风笑了笑,“我并不是帮着他,他既有恩于我,我不过是报恩罢了,他的作为我也不赞成,但拒绝也要想法子。当年徐元直讨了曹操将领出去办事,才逃过赤壁一劫,我不过也学学前人,离成都府远一点,眼不见心不烦。否则我若在他身旁,他若真的到时候大难临头,我也得左右为难一阵,说不定还要违背本心去救他。”

白玉堂算是明白了,这么说,林泉风也是身不由己,但并不像帮贺正。

展昭在屋顶上听得清楚,理由算是挺充分,就不知是真是假。

“那你今天约我来做什么?”白玉堂问。

“弹琴啊。”林泉风含笑说。

展昭眼皮子抽了抽,按住脑仁——这林泉风故意把“琴”字念得怪怪的,听起来跟“谈情”似的。

展昭想到这里就有些上火,但是转念又一想,觉得自己应该压一压火头,说不定是多心了呢?!

于是,他靠在屋顶上,脑中忽然出现了小四子的形象,他正拽着自己右边的袖子认真说,“喵喵,肯定是你多想了!嫑误会!沉住气。”

展昭的气头才压下去了些,深呼吸。

白玉堂皱眉,他倒是没听出别的,就知道这林泉风说笑呢,单刀直入接着问,“你不会插手此事?”

林泉风笑了笑,摇头,“不会,只是知道你们一定想攻打段家寨。为了安贺正的心,我在段家寨附近准备了好些机关,怕你们误踩。”

说着,他拿出一张图纸来交给白玉堂,“你看一眼应该就会懂。”

白玉堂伸手接了,打开看,皱眉……说起来,赵普他们没急着攻山是对的,这机关布置的简直是天衣无缝,若是没这张图纸,真的有可能全军覆没在那儿。

白玉堂皱眉看林泉风,“你就这样背叛贺正?他不是对你有恩么?”

林泉风笑了一声,“大意当先,更何况是为了帮你,我可不想与你为敌。”

屋顶上,展护卫胸口更加堵了一点。左边忽然又出现了个小四子,凶巴巴一脸的不忿,撅个嘴拽住他袖子,“喵喵,那个家伙摆明了对白白有意思!”

展昭就觉得恼仁一抽一抽的疼,心里头就骂——死耗子!沾花惹草。

白玉堂在屋里都感觉到展昭在屋顶上闹脾气了,但轻功太好一点儿声响都没有,这感觉特别诡异,跟闹鬼了似的。

远处,赭影拿着远镜看小里头,紫影却拿着远镜看展昭的面部表情,还伸手拍赭影,“赭聪明,你看展昭脸上表情可精彩哩!”

收了图纸,白玉堂盘算着接下去说些什么。

林泉风却先开了口,“段大山是个蠢材,毫无用处,贺正并不知道我与卢大哥的交情,所以放心让我来看守大门。毕竟,若是想从我这儿安然通过而不弄出动静惊动成都府,几乎是不可能的。”说着,拿出一样东西,“对了,这个给你。”

白玉堂接过林泉风递过来的一块玉牌。

“贺正府内,跟皇宫建造相似,他如今就是一方诸侯,与吐蕃联系甚密切,你们要出入他府邸查找线索,用这方便点。”

白玉堂接了令牌有些不解,“你帮着我们对付贺正,不怕人说你背信弃义?事实上你不必做那么多,不助纣为虐已经足够。”

展昭也撇嘴——一定有阴谋!

林泉风却是笑了笑,“不是帮你们,是帮你。”

展昭就感觉一左一右两个小四子用力扯他。

一个说,“喵喵忍耐啊!不要管他说什么,大局为重小心被人家发现。”

另一个却说,“喵喵,这样你都能忍啊?那人对白白有意思哦!”

对过紫影和赭影早就不记得看白玉堂那头的情况了,都看着展昭。

白玉堂在屋里都感觉到展昭在屋顶上不知道折腾什么呢,林泉风抬头看了看头顶,白玉堂有些尴尬。

就听林泉风一笑,凑过来,“还有,有件事情一直想跟你说……”说完,低声在白玉堂耳边说了一段话。

展昭听不清,不过彻底炸毛——都咬耳根子了,他奶奶滴!左边那个让他去打架的小四子越来越大,右边那个让他别冲动的小四子越来越小。

展昭正纠结,就听林泉风忽然哈哈大笑,“你家养的猫还真不识逗,我跟逗个背后灵似的,这有趣。”

白玉堂扶额叹气。

林泉风坐下,“你嫂子也想你呢,有空去晋城我那儿坐坐,最好能让大哥他们一块儿来,我儿子还想跟你学功夫。”

白玉堂轻轻点头。

屋顶上展昭差点没滚下来,左右看看,两个闯祸的小四子都撒腿跑了。

远处紫影和赭影面面相觑——展昭咋的了?突然就霜打的茄子了?刚刚那股子较劲的气势嘞?

拿着图纸别过林泉风,白玉堂在拐角看到了一脸讪讪的展昭,上前瞧着他笑。

白玉堂忍不住伸手捏着展昭下巴晃两晃,“你这笨猫。”

展昭脸都皱到一起,“你也不早说他已经成亲了。”

白玉堂失笑,“他跟大哥差不多年纪,自然成亲了。”

“那么大啦?”展昭睁大了眼睛惊讶状,“长那么嫩呢?”

白玉堂无奈,搭了他肩膀往回走,“他有意逗你呢,才把小院子弄成这样。”

展昭问他,“你觉得呢?林泉风信不信得过?”

白玉堂沉默了一会儿,拿出一封信,“临走时他让我交给包大人的。”

展昭伸手捏了捏,“这么厚?”

白玉堂点点头,“你猜这是什么?”

展昭不解摇头。

“刚刚林泉风小声跟我说的,这是被贺正软禁和关押的人的名单。”白玉堂低沉了声音。

“哦……”展昭一脸郁闷,“这人,悄悄跟你说话原来是说这个!”

“你以为?他胡乱说话不过是逗你玩儿,真正让他不惜背叛的原因是这个!”白玉堂指了指那信封,“贺正在成都府山中私设牢狱,将有异心的官员和百姓都拘役。另外,还从四里八乡绑架了几百个孩童,以要挟父母。”

展昭听得双目圆睁,“有这种事?!简直无法无天!”

白玉堂点了点头,“贺正如今狗急跳墙,我们必须加快行动,除了要拿下贺正,还要想法子将人质都救出来。”

展昭点头,和白玉堂快步回去跟包拯回话了。

包拯等人一听这个也是惊骇不已——这贺正疯了不成?!

众人一商,议事不宜迟,先由白玉堂和展昭带着影卫按照图纸上山探路,发现图纸无误,赵普便带着三千赵家军神不知鬼不觉地攻了段家寨。那段大山还在做梦呢,睡梦中就已经被人五花大绑,关了起来。

赵家军数万人将整个段家寨都占为己有,变成了一个隐秘的营盘,埋伏于山中,等待下一步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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