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捉虫】

闻言, Théo不由得皱起了眉。

她说什么？这是她提出来的证明思路？可他分明记得那是IMO今年的冠军在交流会上提出来的……

等等，今年的IMO，拿了冠军的，好像就是华国的一个女生？

虽然说, 他看的那本杂志只刊登了一张侧脸的照片, 但昨天, 为了更进一步去深入了解那个新的证明思路，他还特意去看了IMO当时的直播视频, 女生长得很好看, 就是华国人好像长得都差不多，黑头发、黑眼睛，搞得他有点认脸无能。

可现在想想, 那个华国女生的长相，似乎的确和这个女生的长相对得上。

“明……夏？”

拧着眉, Théo仔细回想了一下, 而后，用非常不标准的明显只是在模仿发音的华语, 询问道。

明夏点头。

立时间, Théo紧紧抿唇, 整个人的面色都不好了。

为了撩妹，装x秀前沿学术成果, 结果, 却意外得知, 人家就是这个新成果的提出者, 而自己还在表述时存在不只一个错误，被直接当面指出……

这特么不要太尴尬好吗？丢脸丢大发了！

*

既然讨论的主题是“哥德巴赫猜想”，来一起参加这个交流会的, 便基本都是数学专业的，和Théo关系比较好，自然也清楚他到底是一个怎样的性格，爱数学，爱面子，爱在漂亮妹子面前装腔，尤其是性格，为人特别倔，还有点暴脾气。

听系里传闻，Théo的上一个女朋友之所以会成为前女友，就是因为两个人偶然起了一点小口角，而Théo为了面子，怎么都不肯低头，结果两人就真的分手了。之后，前女友的现男友找来搞事，他觉得烦人，二话不说，直接和人打了一架，这在他们学校是非常少见的。

这些事的真假，大家不清楚，没有亲近到一定程度，也不好意思去问，但Théo爱面子、也的确性格比较暴躁，这是大家都公认的。

因此，此时，听到了明夏的话，才好几个来参加交流会的人在不敢置信之余，都下意识站了起来，包括原先坐在一旁，正为明夏那口流利的法语而震惊不已的Clément，也是走到明夏身前，把她挡在身后，怕Théo因为丢了这么大的脸，一时冲动，说了些什么不该说的话或者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搞得大家都下不来台。

老师那边不好交代是一方面，也实在是在外国友人面前丢人。

可出乎众人意料的是，Théo在走到明夏面前后，被他们挡住了，面色虽然很难看，却并没有说出任何不该说的话。

正相反，他虽然面色很不好，但看着明夏的眼睛，却莫名的有点……亮晶晶？

Théo等了一会儿，见大家完全没有一点让位置给他过去，和明夏说话的自知之明，耳朵爆红，咬着牙，一脸不爽，嗫嚅了好一会儿，还是开口，低若蚊吟的声音和他高大的身材以及方才演讲时的意气风发截然不同。

“我只是要问她一下，那个式子到底怎么写才是对的，你们为什么都挡着？”

众人：嗤。

法国男人的嘴，撩妹骗人的鬼，尤其还是你这么个暴脾气，才不信！

见大家皆是一副“你不要说谎了，我们还不知道你”的表情，Théo只好将手抬起来，示意大家看他手中拿的东西。

那是一本杂志，封面折射了白炽的灯光，便显得十分光亮，被翻开后，明晃晃地印着明夏的一张侧脸照。

“我平时经常订数学期刊和杂志，这就是其中一本，里面有明夏在IMO提出的证明思路。我刚刚那个式子错了，其实是因为没看懂这行提到的理论，就想着来问一下。”

众人凑过去，顺着Théo手指的地方看了一下，还真的是，他在旁边画了好几个问号，的确是没有理解这个理论在这边的用处。

明夏虽然对证明这件事很严谨，但对于别人的询问，倒是很乐于回答。

Théo对“哥德巴赫猜想”还没有吃透，才会在证明思路的理解上造成误解，而又因为学识水平有限，对许多理论也不甚了解，便造成了今天想要发表看法，却说得牛头不对马嘴，到处都是Bug的情况。

但明夏不一样，这个证明思路就是她写的，“伪命题思想”也是她提出来的，自然很清楚这些理论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根据Théo的水平，明夏尽量用比较容易理解的语言，大概解释了一下自己在IMO提出的证明思路，是网状模式，但也表示，比起证明思路，Théo其实更需要对这些理论进行深入了解，而不是肤浅地浮于表面的公式和介绍。

这就和高中生做数学题目一样，必须清楚理解每个理论和公式的用法、意义，才能答得更得心应手，否则，就只能“假懂”某几道题，而同样的套路，换一道题目，立马原地懵圈。

其实，明夏说的这些道理，Théo也懂。只是，前段时间，本就焦急于自己的天赋比不上别人的他，突然得知，IMO上，一个才18岁的华国女生竟然就对“哥德巴赫猜想”的证明有了如此之大的推动，不自觉便有些急了，忍不住想要赶紧跟上他们的脚步，却一时间忘了，学术研究最重要的就是脚踏实地。

但此时此刻，作为被他之前羡慕且嫉妒的天才，明夏直白地指出，他就是眼高手低了，就是学得不够认真，同时，也语气温和地帮他理顺了证明思路和理论学习方面的误区，他听着听着，突然就冷静了下来。

世界那么大，优秀的人那么多，他要是想嫉妒，那可能连睡觉的时间都得挤出来，才能嫉妒得完，何不坦然面对自己的不优秀，然后，努力向优秀的人学习，尽力让自己变得更优秀？

与他人比，是为了激励自己，与自己相比，才是真的卓越。

作为世界三大难题之一，“哥德巴赫猜想”还是太高端难理解了，明夏便对证明一带而过，主要是在给他们理自己用到的那些理论，还有就是她在证明过程中的“伪命题思想”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有巴黎第二十二大学数学专业的其他学生路过这个教室，见门口挂牌上写的是“哥德巴赫猜想”，觉得稍微有一点感兴趣，就推门进来，准备一起交流，却惊讶地发现，大家都没按照常例，在台上按顺序发言讨论，而是团团围着一个黑发黑眸，看起来应该是亚洲人的女生，在讨论着什么。

学校这几天和华国一些学生有英语交流的事，大家都知道，不觉得有亚洲人出现在学校奇怪，只是忍不住奇怪，好好的数学交流会，但现在，大家都围着她，而不是讨论数学理论，这是在做什么？

出于好奇，他们便走过去，站在人群的外围听了一下，而后，便是一脸震惊。

卧槽，说好的英语交流的呢？这个女生的法语怎么这么好！而且，这个不是数学本科level的交流会吗，怎么她说的这些理论，好像很多都是本科根本没有了解到的内容？？？

不过感觉讲的还挺好懂的，深入浅出，听了听了。

唉，果然，华国的数学好不是瞎吹的，随随便便一个来英语交流的中学生，竟然都能对这么高级的前沿理论有如此深入的学习和理解，真心佩服啊。

而也有一些不是很想听“哥德巴赫猜想”理论的人，离开之后，顺口和别人说了一下这件事。

听闻华国一个来交流英语的女生，竟然十分擅长法语，说得特别标准，还正在那边的交流室和大家讨论“1＋1”。虽然说，“1＋1”讲得不多，但许多理论都讲得头头是道的，便有更多的人好奇地过去一看究竟了。

而这么一看……

我靠靠靠，这理论原来这么好理解的吗？那他们之前苦逼兮兮地抱着专业书啃了半天，还刷题刷到半夜，又是为了什么！

于是，更多对数学或者对“哥德巴赫猜想”感兴趣的人便也果断也留了下来，和之前来的那些人一样，觉得明夏把难以理解的前沿理论说得很白，易于理解，再加上，这个华国妹子声音好听，长得也好看，大家就更乐意听她“上课”了，便继续成为教室里新的一圈外围“站友”。

最后，等Clément看了眼时间，发觉差不多该回去了，想着喊明夏一起离开的时候，平日里，总是空空旷旷的数学教室里，已经站了个半满，几乎就是一个班的人了。

他们一圈一圈又一圈地站着，踮着脚尖，好奇地听着那些理论，就像洋葱，而明夏则是需要一层层剥开才能看到的那个“心”，也是众人关注的中心。

更夸张的是，Clément还看到自己英语专业的同学也在里面，听得津津有味，一副十分专注的模样。

“你不是英语专业的吗？怎么也在听这个？”临离开前，他忍不住去问。

同学一脸理所当然：“我只是读的英语专业，这不影响我对其他学科的好奇心啊。而且，这么漂亮的华国小姐姐，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见到的。”

Clément心想：那当然啊，IMO的冠军啊，之前把自己国家的那个什么“周”的猜测证明出来了，现在，又对“哥德巴赫猜想”也已经有这么深入的研究了，当然不会有空到天天来法国和我们搞什么平平淡淡的英语交流。

*

先前，既然Théo说自己是问题目的，众人只好让他靠近明夏，但又不敢真走开，怕他其实是别有用心，便仍然围在一旁。

但过了一会儿，他们就发现，Théo哪里是别有用心，根本就是一心研究数学理论。

没看他站在明夏身旁，问题目的语气那叫一个礼貌又虚心，看着她在草稿纸上写下的式子那叫一个眼睛蹭亮，甚至在听那个和明夏一起来的华国女生喊了明夏一句“明姐”之后，还特别好奇且热情地学习了一下“明姐”要怎么用华语发音，然后也喊“明姐”。

Théo一脸“你们不懂”的表情，开口，语气得意洋洋：“舔狗，舔到最后，应有尽有，比如我现在对素数的综合计算更加理解了，也顺带着懂了许多梅森素数方面的理论。”

众人：对不起，是他们内心阴暗了，想得太多，果然八卦传闻不能全信。当然，对于学术舔狗的世界，也是他们过分低估了。[仰望大佬的眼神.jpg]

*

被Clément提醒了一下时间，意识到自己说得有点久了，明夏赶忙打住，和十分不舍的大家说了句“再见”，便从教室里走出来，准备离开教学楼区域。

在走廊拐口的时候，明夏遇到了一个浅棕色头发，戴着，金边眼镜的男人，茶色眼眸宛若琉璃，在阳光下，盛满了晴朗，明明应该是温柔绅士的模样，却莫名给人一种精明感。

看到明夏，他弯了弯唇，露出浅浅的一个笑：“这位来自华国的女士，您在IMO关于‘哥德巴赫猜想’的演讲我看过了，非常精彩。您的眼睛也非常漂亮，像是沉沉星空和无垠大海，想来，您的思想应该更为浩瀚和美丽。”

闻言，明夏笑了下，礼貌地道了句谢，便离开了，却没注意到男人颇具深意的眼眸。

巴黎第二十二大学的对面，一间客人并不多的咖啡馆内，顾回舟坐在靠窗的位置，白衬衫笔挺，袖口挽起，露出大气的银色腕表，面前的咖啡散发着浓香，窗外是车水马龙，他的眼神却始终都不集中，好似只是静静地看着校门口，直到看到那个熟悉的身影，才突然集中起来，目送她和温雅柔两个人离开。

“哦，顾，绅士的确是一种非常好的素质，但是，追女孩的话，绅士可不是最好的选择哦。”来人说着法语，语气带了调笑，正是明夏方才在楼梯处遇到的那个茶色眼眸的男人。

“Raphal。”见明夏已经坐上了车，收回视线，顾回舟和他打了个招呼。

这次，顾回舟来法国，是为了拓宽自己的投资的领域和跨国区域。早在上个月底，他已经去尼斯和戛纳谈妥了几个投资项目，现在是收尾了，准备回国，这才联系了早些年认识的Raphal，因为他和巴黎第二十二大学，包括波尔多第三十三大学的校方都很熟悉，也认识相关部门的许多人，办事方便，想着要投资给他们大学。

但他给这两所大学投资的目的倒不是为了盈利或者名望、剩余之类，而是为了之前想过的，要帮明夏实现她的所爱，努力对华国的历史文化进行宣传和发扬。

国内的，他投资的公司比较多，再加上明夏上个月才帮华国拿了IMO的冠军，在网上风头正盛，包括“永春漆篮”的市场销量也被带动不少，人脉和资源都摆在那里，他想要继续动作的话其实很容易，便主要还是要先在国外是谁。

巴黎第二十二大学的历史专业在法国排名第二，波尔多第三十七大学的历史专业则排名第一，而法国作为发达资本主义国家，他边想着能不能通过大笔金额的投入，使得这两所人文类高校可以安排更多的华国历史的相关专业课程，也在学校学生的学习之中。

正如华国的历史专业学生，不可能只学华国自己的历史，其他一概不闻，那就太闭锁了，对世界史也要有所了解，法国的历史专业学生也一样。

顾回舟所想的，就是在可允许的范围内，相对增多他们学生对华国历史的学习，而这两所顶尖人文高校的带头作用，对相关学校的影响，也是比较大的，这算是一个持续的投入和铺垫。

至于和同样来法国进行英语交流的明夏正好撞上，倒是纯属巧合。

这几天，父亲莫名特别焦急，不管说什么，时不时就要提一句明夏，他才意外得知明夏竟然也来了法国，便趁着来了巴黎的时候，在学校对面的咖啡店等着，就为了看她这么一小会的功夫。

认识顾回舟这么多年了，是商业合作上的老朋友了，也比较聊得来，算是彼此互相了解。但是，在Raphal的印象中，连顾回舟和异性说话的印象都没多少，还真是第一次看到他这般，为了一个女生，就主动改变了自己生活的节奏和原则。

以前，顾回舟来法国，都是为了参加拍卖会，将他们国家曾经被抢或偷走的文物，以正规的渠道和方式，光明正大地拿回去，要不就是来和他们国家的文物修复师交流一些文物修复方面的技巧。

东西方的文物修复原则还是有些不一样的，一个是修旧如旧，另一个是觉得，修过的和原来保存下来的要有明显的区分和标识，但在技术手法上，毕竟都是文物，适当的交流还是很有必要的。

但这一次，顾回舟虽然也参加了一场文物拍卖会，帮华国买回去了两个清朝的瓷瓶，近一个月几乎都待在了法国，却基本都在奔波于各种投资、学校、以及莫名其妙的一些新项目的提出，还都是明显会亏本的那种。

关于华国历史的完全就是免费的撒网式推广，相关正在准备要卖的周边也是极为讲究原则，比如汉服，必须要求形制，所用的材料必须好，但价格却很良心，一整套加起来，比成本还要低一些，换作人民币，也就一两百的事。

当然，这只是前期，后面的宣传起来了，到底要如何，就是后面再说的事了。

一直是公益性地宣传，几乎不盈利，且不说顾回舟的财力吃不吃得消，就说心态上，他也是不乐意的。

吃亏是福，但是，这个亏，或许是受到了明夏的影响，即便心态一贯是比较平静的他，也只愿意吃祖国同胞们的。

Raphal到不是很关心顾回舟都做了什么，他只是觉得，能让顾回舟这种对文物以及文物修复简直沉迷的人，竟然愿意把精力匀出来处理这些事，还考虑到了这么远、这么复杂的许多事，明夏这个华国女生就真的很让他好奇。

这个女生，也才18岁而已，对已经25岁的顾回舟而言，其实还很小，却能使得一直对异性敬而远之的他如此喜欢。

她真的就这么有魅力吗？

“可是，顾，你在这边看，她甚至都不知道你来了，也不知道你正在做的事，这样好吗？”Raphal忍不住问道。

“Cela ne compte pas.（这不重要。） ”

Raphal也是顾回舟认识比较久的一个朋友了，再加上，他也无意隐藏自己的情感，便很坦言：“重要的是，我喜欢她，并且，享受这个为了她付出的过程。”

长睫微翕，他不自然地说着不擅长的情话，眼眸中流淌着着深刻的眷恋，随着认真的话语，一点一点的，倾泻而出。

*

即将回国的最后一天，明夏他们便没有了安排，不需要再去学校交流，可以自由活动。

从小时候起，温雅柔就一直觉得法国是个很浪漫的国家，也很喜欢雨果写的《巴黎圣母院》。她早就去过很多次巴黎圣母院，但这次来交流，还是表示要和明夏去巴黎圣母院参观一下，拍拍闺蜜照什么的，机会难得。

原本，明夏打算一整天都去学校的图书馆看书，最后，实在拗不过她，只得决定，半天看书，半天陪她。

巴黎圣母院位于塞纳河畔，几排大圆柱将之分为五个殿，透过廊上的这些窗子，一束束阳光宁静地射进堂内，让人的心也不自觉沉静下来，尤其是玫瑰花窗，非常精致华丽，玻璃折光，仿佛殿堂都是琉璃制成，绚烂斑斓。

明夏很喜欢这个玫瑰花窗，觉得很漂亮，还忍不住拍了几张照片。

一个身形微胖但面容很和蔼的中年男人走了过来，问她是不是也喜欢这个玫瑰花窗，有没有兴趣一起聊会天。

方才，明夏才被玫瑰花窗惊艳到，此时，听出他应该也喜欢这个花窗，虽然觉得很感兴趣，但总觉得有些过分巧合了，便想着拒绝，但一旁的温雅柔却是已经答应了下来。

温雅柔英语很好，却不是很擅长法语，说得有一点慢，明夏又说得比较流利，便只能充当两人的翻译，渐渐的，倒是也加入他们，和男人聊了起来。

他们聊巴黎圣母院的历史，也对玫瑰花窗的历史提到一些，它在13世纪建造，18世纪的时候被稍作修复过，上面刻画的，是耶稣基督在童贞女的簇拥下行祝福礼的情形。

明夏喜欢历史，说得很尽兴，却没有注意到，中年男人看着她的眼神愈发的欣赏。

“你的法语非常流利。”聊了好一会儿，男人才止住话头，笑着道。

明夏笑了下，表示感谢。

温雅柔却是眼睛一亮：“叔叔，我说得没错吧！那个华法文展交流的名额考虑一下明姐好不好！”

叔叔？

明夏一愣。

她正准备问，就突然接到了顾秉钧的电话。

道了个歉，她走出去一点，将电话接通，就听他难得失了风度，语气十分焦急，声音也高高扬起：“明夏！有人开了哥德巴赫猜想的证明发布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