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令上居然有陈子锟的亲笔签名,说明他人已经在省城,起义军占领一座空的军火库,明显就是中计了,麦平顿时脸色惨白,方寸大乱,没有了刚才挥斥方遒的得意劲。

郑泽如道:“情况不明,咱们还是先撤吧。”

麦平道:“对对对,先撤。”

军火库位于城外偏僻之处,起义军们匆忙撤出,却不知道该向何处去,省城方向战斗激烈,枪声密集,半天边都映红了,大家都眼巴巴等着麦平拿主意,可他却只是来回走着,不停地抽烟,拿不出什么方案。

郑泽如道:“小麦,干等不是办法,现在应该派人进城打听情况再做定夺。”

麦平想了想,安排三名机灵的手下进城打探,又忧心忡忡地问郑泽如:“老郑,如果起义失败怎么办?”

郑泽如道:“小麦,你跟我说实话,这次起义有没有得到上级批准?”

麦平涨红了脸说:“上级机关都被反动派破坏掉了,怎么汇报!不管起义成功与否,咱们都走出了第一步,对革命来说,这是极其重要,很有意义的一步。”

郑泽如便不再说什么。

……

督办公署外,战斗异常激烈,陈子锟的官邸以前是清朝的镇台衙门,建在江边地势开阔处,门前一片开阔地,有旗杆和照壁,四下里距离民居也较远,简直是一座独立的城池。

公署内的守兵不足二百人,但火力异常凶猛,省城警察属于治安部队,只有手枪和步枪,没有机关枪也没有手榴弹,被死死压制住施展不开。

姚依蕾和鉴冰都换了短打,猎装马裤,腰里别着手枪,指挥若定,英姿飒爽,督办公署占地颇广,分前后院,前面办公后面家居,最后面还有个苏式庭院,以前孙开勤当政的时候,可没少花本钱,什么楼台亭阁,假山小池全有,到陈子锟这儿就改了江山,保留了一部分风花雪月,增加了一些金戈铁马。

督办公署的四面围墙,全部用洋灰加固,而且是从里面加固,外面看不出来,四角建有角楼,上面有重机枪火力,围墙内侧每隔二十米就是一个暗堡,枪眼开在离地面三十厘米处,明的暗的火力点互相掩护,没有死角,后花园里更是未雨绸缪建了地堡,能防重炮和飞机轰炸。

公署后院有池塘,有水井,饮用水完全不用担心,存粮更是丰富,美国罐头法国饼干,大米白面、火腿咸肉样样俱全,还有一群下蛋的母鸡,武器弹药的库存也很充足,用陈子锟的话说,一万人攻上一年都攻不下。

这些工程的实施是秘密的,所以麦子龙根本不知道,如果知道的话也不会随随便便派一个警察大队来攻打了,这一通猛打,可苦了这帮警察,凭手里的武器根本没法下嘴。

姚依蕾现在是督办公署的最高指挥官,她安排奶妈抱着嫣儿下防空洞躲着,其余人轮番上阵,抵御叛军进攻,经历了最初的慌乱后,众人镇定下来,有条不紊的搬运弹药组织还击,唯一的一门迫击炮也被搬了出来,瞅空子就轰一炮,曲射弹道没有死角,给叛军造成了很大压力。

电话已经打不通了,从角楼上望过去,城内到处都是火光和枪声,毫无疑问,麦子龙趁陈子锟不在家发动了叛变,姚依蕾心急如焚,她知道部队都在外线,省城空虚,麦子龙手下两万警察部队,占领全省只是时间问题。

匆忙中找到鉴冰,郑重道:“你带着嫣儿从密道先走。”

这种时候鉴冰也不能落了下风,道:“我留下,你带孩子走。”

姚依蕾笑笑:“鉴冰,别跟我争,这个局面你应付的来么。”

鉴冰哑口无言,只得带了一个老妈子抱着嫣儿从后花园防空洞的密道匆匆而走,这条密道也是陈子锟当政时期修的,全公署上下没几个人知道,出口就在几十米外的一栋民宅里。

沿着潮湿的密道前行了几十米,从民宅的大衣柜里爬出来,鉴冰拿着手枪先出来,还没出卧室的门,就听到前院有人砰砰的砸门,粗野的声音喊道:“开门,警察查户口!”

鉴冰慌忙缩了回去,示意老妈子赶紧回去,自己持枪断后,万一被警察发现了密道出口可就全完了。

激战了半夜的警察们口干舌燥,滴水未进,把怒火撒在了周围民宅上,他们闯进老百姓家里要吃的要喝的,顺带着抢点值钱的东西。

密道出口所在的宅子一直空关着,根本没有人气,警察们破门而入,骂骂咧咧到处寻找一遍,大衣柜也被打开,搜走了几匹丝绸,不过粗心大意的警察并未发现掩饰的很好的密道出口。

鉴冰吓得毛骨悚然,跌跌撞撞的回去,把事情一说,姚依蕾当即派人在地道里埋了雷,又用砖石封死入口,召集警卫连长、大管家等人开会。

公署警卫连有一百五十名士兵,其中有五十名是白俄雇佣兵,这还是上次学兵闹事后陈子锟采取的措施,俄国兵没根没梢,忠诚度更高,俄国队长叫彼得罗夫,当年还是士官生的时候,曾经保卫过冬宫,和红军殊死搏斗过,有着充足的要塞作战经验,姚依蕾把指挥任务交给了他。

“夫人,我以俄罗斯男爵的勋位向您保证,叛军绝对无法踏入公署半步。”彼得罗夫歪戴着军帽,两撇漂亮的小胡子,是个标准的欧洲绅士型的军官。

“谢谢,彼得罗夫上尉。”姚依蕾环视众人,缓缓道:“省城叛乱,消息很快就会传到大帅那里,咱们务必守住公署,只要三天,援兵一定会到。”

忽然刘婷推门进来,姚依蕾直视她:“你怎么还在?”

刘婷道:“我在加班,没来得及走……夫人,江面上有水警总队的炮艇,可以请求他们支援。”

姚依蕾眼睛一亮:“对,曾蛟的水警可以用一下,可是怎么联系他们。”

刘婷道:“用灯语。”

姚依蕾立刻派人提着马灯要角楼上去给炮艇发信号,可是今天江面上雾大,灯火根本穿不过去。

警察们连攻三次,锐气已竭,报告麦子龙后决定劝降,半小时后,一人举着白旗哭丧着脸走出来,挥舞着旗子喊道:“别开枪,我是张鹏程。”

来的是警察厅副厅长张鹏程,他是陈子锟的人,派到警察厅去分麦子龙的权,可是敌不过老奸巨猾的麦子龙,当了一年多副厅长光顾着捞钱了,兵权一点没抓住,这回麦子龙设下鸿门宴,张鹏程首当其冲成了阶下囚。

张鹏程在双方枪口下走进了督办公署,向陈夫人转告了麦子龙的意思。

“夫人,麦主席说了,只要放下武器,立刻安排船送你们去上海,所有家产细软秋毫无犯。”

姚依蕾冷笑:“麦子龙是哪门子主席?”

“是武汉国民政府封的省主席。”张鹏程道。

“你回去告诉他,就一个字:呸。”姚依蕾摆摆手,“送客!”

……

等了足足两小时,打探情报的人兴冲冲的回来了,说城里起义已经成功,警察部队掌控了全城,麦平大喜,带领队伍浩浩荡荡回城,果然见街上到处都有警察站岗。

麦平喜滋滋的找到大伯麦子龙,商量建立联合政府的事情,却被麦子龙当场拒绝,“你听听,江边枪声还这么密,督办公署还没拿下,你就跟我说什么联合政府,简直胡闹!”

麦子龙一身黑色警服,肩膀上满是星星,举手投足间俨然一省之主的气势,麦平也不傻,心想此番起义寸功未立,党在联合政府里的席位肯定要受到影响,当即道:“攻打公署的任务就交给我们吧。”

“平儿,注意安全。”麦子龙没有多说什么,亲自将配枪解下赠于侄儿,又调遣了五百名警察配合他攻坚,一队人马直奔着老督办公署去了。

东方出现曙光,天亮了,督办公署的大门千疮百孔,但纹丝未动,警察们躲在远处巷子里不敢冒头,对方火力太猛,露头就是一阵弹雨打过来,半夜里还能借着黑暗躲避,天亮了就更难攻打了。

麦平带着部下赶到现场,顿时惊呆了,地上满是黄橙橙的子弹壳,墙壁上弹痕累累,督办公署大门前倒伏着几十具尸体,足见昨夜战斗之激烈。

“怎么还没攻下?”麦平皱眉问道。

负责主攻的警察大队长愁眉苦脸道:“别提了,公署里火力太猛了,子弹跟不要钱似的,根本上不去。”

麦平道:“看我的,弟兄们,给我冲!”

百十号人一窝蜂的冲了出去,高墙上枪声爆豆般响了起来,敢死队员前仆后继,转瞬就倒下几十人,郑泽如急了,拉住麦平道:“不能这样打,留点种子吧!”

麦平铁青着脸:“我是特委书记,我负责!”

郑泽如怒喝:“你负得起责任么,仗不是这么打的。”

麦平沉默了一下,终于吹起了撤退的哨子,一百多人冲出去,回来只有七十人了,血腥残酷的战斗让这些热血青年在短暂的时间内成长起来,一张张坚毅的面孔上写满了对死亡的轻蔑。

“麦书记,用炸药包上吧。”一个东大化学系毕业的学生建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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