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声前辈,顾玄都暂时是听不到了,他要从手掌大小变大,还不知道要过多少日子呢。

经过养魂木一段时间的修养,顾玄都的灵魂变得稳定了许多。可他长到巴掌大小,就不再长了,只是记忆在慢慢的恢复,虽然这些记忆十分混乱,但已经想起了不少林如翡和他之前曾经经历过的事。

而林如翡离开昆仑的计划,也已经提上了日程。

林辨玉他们对于自家幼弟提出的要继续送请帖的事深感忧虑,之前他们也从浮花嘴里得知了林如翡这一路上经历过的事。简直就是一波三折,经历了九九八十一难,才艰难的把请帖送到了各家。

林辨玉听完后愁的不行,说小韭啊,你这请帖也送的太不容易了,不然还是我帮你把剩下送出去,咱们就在昆仑好好待着成吗?

林如翡无辜的看着林辨玉,道:“二哥,那些都是巧合,难道你送请帖的时候,就没有遇到过什么事吗?”

林辨玉说:“没有啊。”

林如翡又看向自己大哥。

谁知林珉之更加严肃的摇了摇头,示意自己一路走来都十分安定,遇到的最麻烦的事,也不过就是路边遇到几个偷鸡摸狗的小妖怪,哪有林如翡这么精彩。

林如翡瞪着眼睛,有些不敢置信,道:“所以这么一看,我简直是个灾星?”从谢之妖开始,这一路上走到哪儿,哪出事。

林辨玉连忙护着自家崽子,说小韭怎么会是灾星呢,只是小韭运气不好,正巧遇到人家家里出事。不过送请帖这事实在是太过危险,还是他来吧。

林如翡仔细的思考了一下,最后还是拒绝了林辨玉的提议,坚持要自己送去,林辨玉劝不动,只好作罢,沉默的坐在旁边生着闷气。

林珉之叹息一声,倒是比林辨玉好劝一些,无奈的说林如翡若是真的要去,一定要万事小心,处处以性命为重,不可托大。

林如翡一一应下,还和林珉之定好了自己离开的时间。

说完后,又扭头哄了哄自己的二哥,林辨玉虽然生气,可到底是舍不得为难家里最疼的幼弟,蹙着眉头长叹一声:“小韭长大了,有自己的主意了,哥哥也拦不下,只是求你在外面游历时多加小心,你若是受了伤,家里是会心疼的。”

林如翡乖乖应声。

六月一过,正好是初夏,林如翡备好行李,上了马,巴掌大小的顾玄都躲在他的胸口里,时不时朝着外面好奇的观望。这回浮花玉蕊本来也想跟着去,只是林如翡态度坚决,怎么都不肯,只说自己要轻装上阵,况且请帖也没有几张了,等到都送完了,他便回来。

“少爷你一定要早些回来呀。”侍女哭哭啼啼,忧愁的看着林如翡,林如翡冲着她露出笑容,道了一声:“好。”

随后跃马扬鞭,骏马疾驰,顺着山道一路下了昆仑。

之前焦黑一片的桃林,此时已经郁郁葱葱,想来过不了多久,便会恢复原貌。

小玄都有些困了,揉着眼睛缩进了林如翡的怀中,蜷成一团呼呼睡了起来,林如翡则忙着赶路,脑子里将之前计划好要做的事,再次过了几遍。

他有了天君的记忆,知道什么东西可以为顾玄都构筑身体,所以此次下山不仅仅是为了送请帖,还是为了寻材料,不过他到底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厉害的天君,只是昆仑山上手无缚鸡之力的林家幼子,所以此次旅途艰险,林如翡也没有太大的信心,但只要低头看一眼,这个在他怀中酣睡的小人,他心头的愁意便化作了唇边温柔的笑。

事情无论有多艰难,他都会做到的,亦如当时等待了他百年的顾玄都。

时光荏苒,一转眼便到了下一轮剑会。

昆仑剑会,四年一届,乃是整个昆仑的盛事。还未开始,山上山下,便已经是一派热闹的景象。

林辨玉正巧要迎接几个世家子弟,早早带着昆仑弟子去了扇门,他漫不经心的看着山门处来往叫卖的小贩,正在想着事,肩膀却忽的被人轻轻拍了一下。林辨玉大惊,他竟是没有感到有人走到了他的身后,愕然转身,看到了一张笑意盈盈的脸。

“小韭!!!”林辨玉惊异出声。

“二哥!”是林如翡的声音,他穿着一袭白衣,依旧披着下山时披的那件披风,脸上笑意盈盈。

林辨玉道:“你回来了怎么不给我消息,之前我送你的信你收到没有,收到了怎么不回我信,你去了哪儿,怎么回来的这么慢——”一连串的问题,可以听出林辨玉内心的焦虑。

林如翡笑道:“别担心,我这不是好好回来了吗?”他眨眨眼,小声道,“我还带了个人回来。”

从林如翡那羞涩的眼神里,林辨玉感觉到了不妙,他迟疑道:“带了个人回来?是……哪家姑娘?”

“不是姑娘。”林如翡说。

“那是什么?”林辨玉问。

“是公子。”羞涩的语调里带着些斩钉截铁,林如翡手一伸,便将自己身后站着的某人拉了出来,介绍道,“二哥,这是我的爱人,顾玄都。”

林辨玉瞪着眼,半晌没有说话。

这顾玄都显然就是之前那巴掌大小的小人,只是此时已经完全成了成人的模样,身着一袭亮眼的红衣,正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他的模样生的极好,那双狭长的凤眸微微弯起,仿若一轮新月,当真是色如春花。

只是两人四目相对,都在对方眼里看到了不善之色,顾玄都那不善却好似只是林辨玉的错觉,一眨眼,他便无辜的叫了声:“大舅哥。”

“谁是你大舅哥。”林辨玉咬牙切齿,就差拔剑。

顾玄都丝毫不介意他的反感,眯着眼睛直笑。

林如翡怕林辨玉当场发作,急忙说自己有些累了,先回去休息,这事儿之后细说。虽然林辨玉心有戚戚,但总算是见到了许久都联系不上的林如翡,还哪里舍得苛责,听到他说累了,连声让他去休息,又不善的瞪了顾玄都一眼。

顾玄都一副无辜的模样,摊了摊手。

林如翡怕两人吵起来,赶紧拉着他走了。

这一天,林辨玉就没有给过人好脸色,即便是看到了过来的客人,也只是勉强拉扯嘴角,给出一个艰难的笑容。搞的旁人莫名其妙,说昆仑难道是出了什么大事,这通常都很和蔼的林家二公子,怎么会是这个神情……

好不容易打理完了事情,林辨玉直奔林如翡的院子,一进去,便瞅见林如翡正在和顾玄都吃饭,他坐到了二人对面,啪的一声把自己的佩剑天宵拍在了桌子上,幽幽道:“我需要一个解释。”

林如翡道:“二哥别急,我这就和你慢慢说。”

他斟酌着用词,说了自己这几年间遇到的事,离开昆仑后,他便将剩下的请帖送达了。送完后,本来打算回来,可谁知却半路遇到了心怀不轨的修士,陷入了一个秘境,在秘境里待了许久才逃脱,后来又因为一些原因去了趟怖厄,这才能赶回来。中间确实耽搁了回来的时间。他说的话语寥寥,轻描淡写,只是其中艰险不难听出,林辨玉听的心酸不已,林如翡自幼生在昆仑,哪里受过这些委屈。

他抬起头,又仔仔细细的打量了一番林如翡,才发现林如翡身体似乎比之前好了许多,至少气息不似少年时那般孱弱了。

两人说话,顾玄都就在旁边吃东西。

林辨玉听完后手一指:“那他是怎么回事?”

林如翡道:“他……他不知道怎么的,就长大了。”他不敢告诉林辨玉自己此次外出就是为了给顾玄都构筑肉身,便随便找了个借口,打算糊弄过去。

但林辨玉哪是那么好糊弄的,眼睛一眯,便冷声道:“其实他怎么长大的,我也不是很关心,我就是关心,他是怎么成为你爱人的。”

林如翡语塞,苦笑着叫了声二哥。

“小韭不要怪我脾气不好!你年纪小,不知道江湖险恶,这江湖上的人都阴险的很,最喜欢骗的,就是你这样不知世事的小公子。”林辨玉送林葳蕤出嫁时本来已经很不高兴了,这会儿林如翡竟是又带回了一个,他哪里忍的下来,“这位公子,姓甚名谁,家出何处啊?”

顾玄都坦然道:“我叫顾玄都,父母双亡,是个浪迹江湖的剑客。”

“哦?你也用剑?”林辨玉说,“既然都是爱剑之人,那你我切磋一番可好?”

林如翡瞪眼,连忙开口劝说,好话说尽,才勉强让林辨玉打消了这个念头。但明显能看出林辨玉心中不甘,若不是林如翡拦着他当真能拔出天宵,一剑要了这个登徒子的狗命。

林如翡送走了林辨玉,长舒一口气,顾玄都却大笑起来,从身后搂住了林如翡的腰,同他耳鬓厮磨一番。

林如翡扭头看他,说:“你不生气?”顾玄都的脾气可不算太好,得罪他的人向来都没有什么好下场。

“我为什么要生气?”顾玄都说,“有人宠着小韭,我总该是高兴的。”

林如翡道:“当真?”

“当真。”顾玄都认真道,“我最担心的事,便是小韭受苦。”

林如翡心软了一片,扭头在他的发梢上,落下一吻。

这次四年一届的剑会,比往常都要更加热闹,大约是剑会上的都是些熟人,林如翡也去凑了热闹。

他看见了配着洛神的柳如弓,看到了抱着馍馍的付鱼,还看见许久未曾见到的玄青。

有了天君的记忆后,林如翡也知道了玄青曾经是天君的旧友,知道世间有两个天君这件秘事,不过玄青从未提起过,只是看见林如翡和顾玄都时,冲着二人行了一礼,说了一声,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林如翡微笑道,“玄青师父怎么突然想起来参加剑会?”

玄青道:“只是有些想念旧人,算着日子差不多了,便想过来瞧瞧。”

林如翡说:“来的正是时候。”

昆仑为众宾客设下了丰盛的宴席,不过林如翡刚寻了个位置坐下,便觉得情形不妙。周遭全是几年未曾相见的旧识,全都虎视眈眈的盯着他。

柳如弓第一个站起来,走到他的面前笑眯眯的敬酒,说多谢了林公子为洛神画的画像,他看着那画像真是日日思念,难以入眠。

别人看不见,林如翡可是看的清楚,柳如弓身后立着一个眼熟的彪形壮汉,神情狰狞到能止住小儿夜啼。他到底是心虚,没敢吭声,举杯喝了这杯酒。

付鱼也来了,馍馍还是跟在他的身边,只是变成了少年模样,大约是跟在付鱼的身边,神情也不显得呆傻,付鱼不言不语,举杯一饮而尽。林如翡怎能不给面子,只好回礼。

接着便是孟府的大公子,佘家的佘惊弦,一个接着一个,一杯接着一杯,林如翡酒量向来不好,很快脸颊上便浮起了红晕,意识也开始模糊。但众人好不容易再次相聚,哪里肯放过林如翡,林如翡最终还是被喝趴下了。这个过程顾玄都就在旁边笑眯眯的看着,颇有些隔岸观火的味道,直到林如翡开始哼哼着撒娇,他才出手拒酒,把林如翡扶起,离开了宴席。

林如翡喝醉了,脸颊绯红一片,靠在顾玄都的肩头嘟嘟囔囔,说他不能再喝了。

顾玄都道:“当真喝不下了?”

林如翡迷蒙的瞅着他,认真点头。

“那咱们就不喝了。”顾玄都温声安抚。

两人回了院子,把林如翡放在床上,顾玄都瞅着他,说:“这几年,辛苦你了。”林如翡不说话,伸手死死的抱着顾玄都的腰,他说:“对不起。”

顾玄都道:“为何要道歉?”

林如翡说:“只有经历了你经历的事,才知道你有多苦。”

顾玄都失笑:“都过去了。”

林如翡道:“真的吗?”

“当然是真的。”他理着发丝,笑的温柔,“虽然还有些小麻烦,但我现在真的很开心。”

“小麻烦?”林如翡茫然抬头。

他话还没说完,门口便响起了咚咚咚的敲门声,那声音很不客气,顾玄都摊手:“你瞧。”他说着站起来,去开了门,果不其然看见林辨玉一脸阴沉的站在门外,说你关门干嘛,小韭喝醉了,你可不能趁着他醉了占便宜。

顾玄都忍不住大笑。

林如翡脸颊红的更厉害了,说二哥你做什么呢。

林辨玉怒道:“这、这成何体统,就算要在一起,也得明媒正娶了才行!”

顾玄都道:“那我明日便来找你下聘!”

林辨玉怒吼:“凭什么是你下聘——”

顾玄都也不在乎:“也行,那明日我让小韭下聘。”他勾唇一笑,“大舅哥,气多伤身。”

林如翡在旁边茫茫然的点头,说二哥你别气,顾玄都会是个好媳妇的。

林辨玉气极反笑,摔门而出,留下顾玄都站在原地,笑的眼泪都要掉下来了。

他返身回了床边,抬起林如翡的下巴,温声道:“小韭打算以什么为聘礼,娶了我?”

林如翡义正言辞,说娶天君自然不能用凡物,那东西必定是天君最喜欢的。

顾玄都道:“比如?”

林如翡狡黠一笑,指了指字:“比如我怎么样?”

“大好。”顾玄都俯身,在他唇边落上一吻,“那……就这么定了。”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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