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压制

分工不同.生活就不同.当蕙娘正在密室和良国公商议着正事的时候。∵∴权神医却刚从宫中回来——今日他入宫给皇上扶脉.开过方子.又被九五之尊留下和他说了几个时辰的话——刚洗换过衣物.湿发随意在脑后披着.半靠在炕上.扳着儿子大张的口.逍遥地享受着父子间的天伦之乐呢。

“叫你平时无事稳重些.宁可慢点.也别那样着急.这下好了。”他板着脸吓唬歪哥.“这门牙若掉了.一辈子说话漏风.可怎么好呢?”

歪哥的嘴皮子被父亲一手撑开.咿咿呀呀的.话都说不清楚.权仲白把他放开了.他方才和父亲顶嘴。“也就是几年嘛大不了.就漏风三四年.以后门牙就长出来了——养娘和我说的.说以后还能再长”

“你养娘倒是把你疼进心坎里了。”权仲白嘟囔了一声.也没和儿子较真.又捏着他的牙齿轻轻地晃了晃.让歪哥龇牙出来.将一排牙齿全都看过了.方道.“还算是不错的了.要掉也能连根掉.以后你栽倒时候.栽得用心一点.把门牙半截栽掉了.那才好玩呢。”

乖哥在炕上嘻嘻地笑.拍着手奚落哥哥。歪哥也听出来了:父亲这在数落他呢.他摸着后脑勺.嬉皮笑脸地冲父亲撒娇.“我这不是没想到吗.跑得着急了——以后再不会这样了么您.您就别和娘说吧……”

“我不说.你养娘不一样要说。∵∴”权仲白道.“你娘又没长爪子.难道还能吃了你?”

歪哥眼珠子滴溜溜直转.“我已经和养娘说好了——”

这孩子也不知生得像谁.小小年纪.又有焦清蕙的手段.又有权仲白的淘气。虚岁才六岁多的孩子.淘得不成样子.偏偏原来教养蕙娘最严明的廖养娘.在他跟前成了头绵羊似的.小祖宗说什么就是什么.帮着欺上瞒下那是不亦乐乎.权仲白心底.其实也不是没有一点意见的。只是廖养娘和蕙娘情分匪浅.他也不便直言。现在听歪哥这样说.他没好气.“不成纸包不住火.牙都栽松了还想瞒着你娘.你娘知道了.还能和我善罢甘休吗?一会等她回来.你自己和她认错。”

天下犯错的孩子.都怕面对双亲.权仲白素来和气.不大管教儿子.歪哥在他跟前还好些.现在一听说要亲口向母亲承认错误.顿时有几分坐立不安。背着晒得和煤球似的手臂.在地下走来走去.只是出神。乖哥拍着手笑话了一会哥哥.又跑下炕去.和他一道踱步。歪哥不耐烦道.“去去.你就腻味我吧你。”

“我才不腻味。”乖哥今年三岁多.话已说得流利.正是爱学舌最呱噪的时候.“哥哥腻味.就你腻味.你腻味你腻味”

歪哥被烦得不行.一瞪眼正要吼弟弟.一边他爹“嗯?”了一声.只好泄气道.“行啦.我腻味还不行吗?”

终究是有些不过意.看权仲白垂首去翻书.便放低了声音凶乖哥.“再吵.明儿把你给卖了”

乖哥便不依起来.扑进权仲白怀里道.“爹你瞧哥哥尽欺负人”

说着.竟是眼泪汪汪.大有泫然欲泣的意思。∵∴权仲白笑着摸了摸他的后脑勺.倒没顺他的心意去数落歪哥.反而道.“哦.怎么和个小姑娘似的.动不动就掉眼泪。”

歪哥越发得意起来.站在炕下冲乖哥吐舌头.两人正闹着.听见院子里人声响起.见清蕙进来.歪哥先就道.“这么晚了.我先睡啦——”

说着就要溜走.权仲白捏着他的后脖子.道.“你要去哪?今晚留下来和我们一道睡吧。”

正说着.焦清蕙已经掀帘子进了里屋.她今日显然有些心事.姣好美丽的颜面上.只浮着一点心不在焉的笑意.往常那从容镇定、霸道内蕴的气势.倒全收敛了起来。见到儿子.也不过是敷衍地扯了扯唇角而已.歪哥和乖哥都静下来。乖哥杀鸡抹脖子般给权仲白做眼色.意思是:瞧娘有心事.您就放过我这一遭吧。

权仲白瞪了他一眼.终是有些心软.道.“给你们母亲请个晚安就去睡吧.功课上要更用心.别成天没事.闲得就净是瞎淘气。”

歪哥仿若一尾脱钩的鱼.滑出来给母亲请了安.甜甜地道.“娘.我去睡啦。∵”

便牵着乖哥.一蹦一跳地要出去.没想到清蕙看着走神.其实观察力还颇为敏锐.一听他说话.便道.“今儿怎么口齿不清的.还老捂着嘴巴?”

她这一问.歪哥自然瞒不过去.只好和她如实交代。“下午在园子里玩.跑得太快了.一跤跌倒.把牙给摔得有点松……”

清蕙哼了一声.淡淡道.“好么.我不问.你也不说了?从前让你小心些.你只不放在心上。这次知道厉害了?”

见歪哥怏怏不乐地答应了.她便翻出一本簿子.道.“加上这件事.你都积够十二面旗了.这个月还想出去玩么?我看是难。”文学城

这个制度.权仲白也是了解的。蕙娘不大体罚歪哥——众人也都舍不得.偏生这孩子又皮得让人发狂.打打不得、骂么.又怕骂狠了伤他的心。因此蕙娘只好把出门去逛.当作是他的奖品。一个月毫无犯错.可出去玩两次.犯错在十次以内.计分在十五分中.便可出去游逛一次.要过了十五分.那就只能乖乖呆在家里了。

歪哥现在不像从前.还能偷溜出去.所以还是很看重出门的机会。一听这一次摔倒.居然积了三面旗.顿时大为不满.和蕙娘争辩了几句.却始终落在下风。只好垂头丧气地下去休息了.清蕙等他出了门.才向权仲白道.“他牙齿没事吧?一般人家.七八岁才换牙.这个乳牙要掉得早.又或者还有牙根没掉于净.以后怕出牙不好看呢。∵∴”

权仲白说.“没事.其实就是到了换牙的时候.跌个倒.牙齿晃得快些罢了。我看过了.没太大要紧。”

清蕙方放下心来.进净房去梳洗了一番.过了一会出来.坐在梳妆台前捣鼓她的那一套脂膏.权仲白看了几页书.便想起来和清蕙商量.“现在他越来越大.更难治了。廖养娘也难以节制.我想.还要给这孩子物色一个严厉的嬷嬷才好。还有他开蒙也有三数年了.学问上进境也只是普通.是否要给换个先生?”

清蕙从镜子里看着他——这几年商路开辟.从西洋来的玻璃妆台大行其道.她自然也换上了新物事.这妆台镶嵌珠宝、雕工精细.在灯火下宝光四射几乎刺目.可被镜中那张如花俏脸一衬.又不觉有多耀眼了。权仲白一时看得都走了神.清蕙要说话.又似乎有所察觉.只在镜中望着他瞧.两人都没有说话。过得一会.权仲白猛地回过神来.忙把眼神调开.清蕙这才似笑非笑地道.“嗯……我也想着.养娘年纪毕竟大了.要管他.哪有那样大的精神。倒是不如把孔雀、甘草从南边调回来.刚好就接上了廖养娘的位置。”

她的陪嫁怎么安排.权仲白是不该多管的.他想了想.道.“孔雀性子似乎尖酸了些.不是当养娘的好人选。再说.把他们放在南边.也好……”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两人的眼神.又在镜中汇聚.只是这一次都带了些深意。清蕙微微点头.“你说得也不错.放在南边就放在南边吧.四弟一天没消息.他们就一天不好回来的。∵∴”

她伸了个懒腰.打了个呵欠.道.“我要上榻啦.你来不来。”

自从他回来以后.两人多半都是同室分榻而眠。毕竟屋子很大.可以舒适睡人的地方不止一处.权仲白起得又比焦清蕙早些.丫头们半夜里都不敢进来的。两人在屋内如何相处.外头人也无由置喙。权仲白道.“你先睡吧.再看。”

焦清蕙瞪了他一眼.那熟悉的任性和高傲又有些影子出来了.她的咬字更用力了点.“你来吗?”

权仲白恍然大悟:立雪院不比冲粹园.门一关外人根本难以听见屋内说话。这种正式建筑.屋脊太能传音了.有些机密.得靠得近些才好说透。

不过.从前有些话.清蕙也就附在耳边交代几句便算是完事了.让他上榻来说的倒是第一次。也难怪他反应不上来.权仲白道.“嗯.那我收拾收拾也睡吧。”

于是两人敲磬唤了人来.收视过了屋子.便一道宽衣上榻.又把锦帐放下.架子床顿时就成了一个相对独立的空间.单单是这锦帐.也已经很隔音了。

焦清蕙伏在枕上.令他弯下耳朵.细细地说了许多话出来。“今天权世和爹都进来说话……”

鸾台会要在承德开会.邀买人心、炫耀肌肉……权仲白听得一会.便忘了周身环境——也亏得清蕙好记性.竟能把大致对话都给复述出来.一番话说了.她有点口渴.便下床喝水.权仲白也伏在枕上.只是出神。

现在两人开诚布公.彼此有什么信息都不瞒着对方.倒是要比从前便当许多.起码那种如坠五里云雾的迷茫感是少得多了。清蕙甚至连最后他父亲说的那番话都没瞒着自己.权仲白心里也有点触动.见她回来放下帐子.他便和她商量.“宝印绝不能被父亲教歪了.你心里也要有数……我看.不行就让他跟在我身边一段时间吧。”

清蕙白了他一眼.低声道.“我看你也不是什么好榜样。”

她显然有些烦躁.对这个话题不愿说太多.“孩子还小呢.想这么多做什么?你倒是说说看.爹的这个思路可行不可行了。夺会灭兵.我看我们的目标.暂时还是一致的。”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灭兵.肯定是一致的。”权仲白道.“夺会吗.也许你不必太热心吧。这种事.不是你说脱身就能脱身的.鸾台会将来若是你的囊中物.你如何去覆灭它?”

见蕙娘垂下头没有作声.他心中警钟忽鸣.不免坐起身子.沉着声音.略带警告地道.“焦清蕙——”

她了解他.权仲白如今又何尝不了解焦清蕙?她的权力.毕竟还是十分强烈的.鸾台会在恰当的人手上.能发挥出多大的能量?好比宜春票号一样.这种权力摆在焦清蕙跟前.她会受到诱惑.也是很自然的事。毕竟.只要能把权族私兵给覆灭了.将权族牢牢地掌握在手中了.这鸾台会用得好.未尝不是权家永保富贵的一个工具?

见焦清蕙欲要说话.他便先把话缝给她堵上了.“你别忘了你答应阁老的话。”

两夫妻默契到这个地步.有些话也无需明说.各自都能会意。焦清蕙有些不服气.她轻声道.“给自己留一条后路.也是好的”

“后路?”权仲白说.“后路到后来.就变成正路了。你们这些玩政治的.哪个不是见权眼开。只要有一点借口.都会尽全力留着这样的好东西不放……”

他望着焦清蕙.慢慢地说.“此刻让开一步.留了一条后路.到后来一步跟着一步.后路就不是后路了。到那时候.宝印一辈子.再不是你能做主。刀头舐血、火中取栗的事.你愿安排你儿子做.我不愿。”

而焦清蕙的计划.亦非要他的配合不可。就算他的存在.并非不可取代.就算他对她的限制也许还比帮助要多.但只要她还是权家的主母.就不能不听当家人的话。他的意见.她是非考虑不可。他说不能把歪哥往良国公想要的方向去培养.焦清蕙就不能自行其是.她已经明白.两人间再不存在能被她利用、操纵的余地.她要再惹恼了权仲白.好不容易才建立起来的关系.势必向极坏的方向发展而去。

焦清蕙是很有几分倔强、任性的:这个人主意实在是太大了.权仲白心里有数.她这回肯定不服气呢。除了她祖父以外.她能心甘情愿地听谁的安排?她长长的睫毛.上下翻飞了数次.望着自己的神色有些不悦了——可在一段不长不短的对峙以后.焦清蕙到底还是闷声道.“好你要一条路走到黑.连个退路都不愿留……我也随了你”

权仲白能看得出来.这一次.她是真的服气了、让步了、听话了.她没在打别的主意.没想着另走别路.来达成自己的意图……

这可能还是他第一次把焦清蕙给真正压服吧

他忍不住微微地笑了.这一笑.倒是把焦清蕙给笑得更恼.她瞪了他一眼.别开头去.似乎是有意地喃喃了一句.“早晓得.谁嫁你。换了焦勋.还不是我说什么.就是什么……”

一边说.她一边又大胆地、挑衅地冲他抬起了下巴……·禺-⊥·撞电田·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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