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捉虫）

季维小声道：“我已经十九了。”

“可以听了。”

陆慎行挑起眉眼, 语气有几分微妙：“那回去说给你听。”

季维点点头。

“手腕疼吗？”

男人忽然问。

话题突然转移到他身上, 季维愣了几秒, 画了将近大半个白天的画自然是累的，可他不想陆慎行担心，摇摇头：“不疼。”

他的话音刚落, 下一秒他就被男人扯进了房间，还没来得及反应，右手腕传来冰凉的触感。

陆慎行揉上少年印着红痕的手腕。

季维的身体下意识紧绷。

但男人的力度不轻不重的, 被揉了一阵似乎也没那么酸痛了, 他渐渐放松了下来，垂下头不好意思地说了声：“谢谢。”

季维推着陆慎行从房间里走出来时，萧池眼圈红红地上前：“陆前辈, 对不起。”

季维推轮椅的手一停，有些紧张地等待着陆慎行的回答。

幸好陆慎行又恢复了温和淡然的模样，全然看不出生气的痕迹：“不是你的问题，是我的问题。”

“不耽误大家的时间了。”

停了会儿。

他望向萧池：“继续吧。”

似乎一切矛盾从未发生过。

终于没事儿了, 刚刚吓死我了，我发现陆影帝生气时瞳孔会不自觉上移, 就很有威慑力

他演过不少帝王吧, 我现在还记得他演的秦王，君王的喜怒不定把握得太好了，那时才二十二吧，怎么就没拿奖呢

得罪了王导吧，早年拍电视剧那会儿一个奖都没撸到, 有一说一，老陆年轻时是有点恃才傲物

大家都默契地翻过这一页，可除了一个人。

赵越看着重新回到柜台上的萧池来了句：“要不我来收款吧，感觉你脑子不太行。”

你脑子不太行……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太直接了

能让赵越说出脑子不行可见是真的不行

完了我预感到两家的粉丝要撕起来了，腥风血雨警告

还是陆慎行出来淡淡地说了句：“相信他。”

赵越才没再说话了。

查尔斯是一名收藏家，受侄子的邀请在拜斯私立中学担任美术老师。

他有四分之一的德国血统，继承了祖父的严谨细致，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不太讨喜。

比如他因为禁止上课玩手机被评为最不受欢迎的老师，他的手在课桌上敲了敲：“交出来。”

麦克被吓了一跳，他试图解释：“查尔斯先生，我在看绘画相关视频。”

“中国画？”

查尔斯有些头疼，他这个中国通学生简直像被中国文化迷了心窍，他虽然也收藏中国画，但只收藏古董。

他个人对中国画毫无兴趣，他更喜欢古典主义油画，充满理性与对称。

麦克点头：“很厉害的中国画。”

这时教室也吵吵闹闹起来了。

“真的很棒，我被惊呆了。”

“人太多了，我在那儿只拍到了一张照片，可真的好好看。”

“中国人画画都这么厉害吗？”

查尔斯无奈，圣伦斯与纽约这些大都市相比就是乡下，尽管是价格昂贵的私立学校，可学生的审美还是挺堪忧的，没有见过真正的艺术品。

“再好看能好看到哪儿去？”

他摇摇头。

如果评判艺术作品的标准单纯是美，那么这个世界将毫无艺术可言，正如照相机出现后，画家也不以画得像为标榜，涌出了抽象派与现代主义。

“查尔斯先生，您看看吧。”

麦克点开视频，把手机递给他。

查尔斯本不想理会，可全班学生都炯炯有神地看着他，他索性给他们上一节鉴赏课，于是打开了手机。

他起初的神情很随意，甚至还呵斥了一位讲话的男生，可看到后面他的表情变得有些古怪，前倾的身体也不禁站直了。

“是不是很美？”

麦克问道。

查尔斯严肃地向他挥了挥手，示意别打扰自己，然后走到讲台的电脑前开始查询。

——千里江山图。

他一边对着电脑一边对着手机，眉头皱得越来越紧，此时一位老师经过走进来：“查尔斯，你怎么了？”

查尔斯握住他的肩膀：“你帮我上会儿课，我有重要的事需要出去一趟。”

然后不等那人回答，他便急匆匆地出了教室门。

麦克哎了一声：“查尔斯先生，我的手机！”

学生下午都去上课了，店里的人越来越冷清，多是好奇的行人，即使进店也只是看看而已，赵越主动提议去南部广场发传单，拉上萧池一块儿去了。

季维还在画画。

他即将完成最后一笔。

青绿色的颜料点缀在山脉上，接着落款收笔。

啊啊啊啊啊啊我死了，我有小孩一定让他去学画画

这个配色好看到爆炸啊

原图更好看，色彩特别惊艳，不过建国以来只展出过一次，只能在网上看看照片饱眼福了

他放下笔的同时，一名外国人敲了敲门，呼吸有些急促地走了进来：“你好，我是查尔斯·沃多夫，我可以看看你的画吗？”

“当然可以。”

季维说道。

不过查尔斯的目光落到分开的二十张宣纸上时有些失望：“画得不错，不过您应该用一张完整的纸的。”

“实在找不到。”

季维腼腆一笑：“不过问题不大。”

他拿起二十张纸，一张一张拼接在地上，毫无顿滞感，生动流畅得宛如是同一张纸上画出来的。

卧槽卧槽卧槽卧槽，我在课堂上叫出来了，太他妈牛逼了

维维画的时候都是一张一张单独画的，现在居然全都能对上，真的是看神仙画画

行走的打印机

查尔斯震惊了，不过他没震惊多久，而是征求过季维的意见后，从包里掏出软尺，小心翼翼地开始量画里每部分的尺寸。

这老外在干嘛

是要和原图对比吗！突然振奋

真的有这么夸张吗，我觉得正常人类的视力和记忆力都做不到这么可怕吧

你忘了叶知院士了吗？她好像八岁的时候就能背圆周率小数点后一千万，也是个神人

查尔斯越量越心惊，因为量出来的结果是分毫不差，即便是差也只差微米，这幅画的收藏价值远远高于作品本身。

他当机立断：“请问您愿意以十万美元的价格把这幅画卖给我吗？”

十万美元？很多当代大师的画也才百万吧，维维快答应他！答应他！答应他！今天任务有希望完成了！

哈哈哈哈哈外国人人傻钱多

还真不是人傻钱多，我查了下，他好像是纽约最出名的收藏家之一，十年间身价翻了百倍，居然来圣伦斯了，有点震惊

季维觉得这应该是节目组请的托儿。

他这幅画值不了这么多钱，说是临摹《千里江山图》，可临摹只是形，颜料是最普通的国画颜料，和原图根本无法相提并论。

即便是当初他送给陆慎行的那张，用了整整一年的时间绘制，也只有三分神似。

于是他爽快地答应了。

直到查尔斯把支票签给他，他才发现可能……还真不是托儿。

查尔斯和他攀谈了一会儿，离开时和他合影，称赞他一定会成为中国最出名的画家之一。

陆慎行敏锐地留意到了他的用词。

是最出名。

而不是最好。

马立清老爷子低声对陆慎行说：“维维这孩子，差一口气。”

在艺术这个领域上，从来不乏天才，他没有夸过季维的画，不是因为他画得不好，是太好了，宛如机器般笔触精密的作品，可他唯独看不到季维的热情。

骨子里是冷的。

只可成画匠。

不可成大师。

这很残忍，所以他从来也没有对这孩子说过。

陆慎行敛了敛眸：“他就是最好的。”

马立清老爷子：“…………”

哈哈哈哈哈哈哈也就陆影帝敢这么跟老爷子说话了，赵越都不敢开口的

老爷子是很厉害的国画大师啊，眼光肯定高，我等凡人只有膜拜的份

+1，维维真的很厉害了，不知道吃什么长大的呜呜呜呜呜

维维一定是吃可爱长大的

等赵越和萧池满头大汗地发完传单回来，看到陆慎行坐在轮椅上看书，季维闭眼休憩，马老爷子和外国友人侃大山。

他心里瞬间有点不平衡了，拐弯抹角地说：“我和萧池发了几百张传单，站得腿都直不起来了。”

萧池撇清关系：“我还好。”

赵越瞥了他一眼，继续说道：“我可能说的大家不爱听，虽然今天的任务肯定是完不成了，但好歹也要坚持到最后吧。”

季维睁开眼。

赵越赶紧解释：“季维我没说你。”

陆慎行放下手中的书，向他投来目光。

赵越神色一慌：“陆影帝我也没说你。”

马立清老爷子听到这边的动静，朝他望过来。

赵越：“……算了当我没说。”

季维疑惑地说道：“可是今天的任务已经完成了啊。”

赵越：？？？！！

哈哈哈哈哈哈赵越震惊的表情！赶紧截表情包，太他妈搞笑了

一代流量逐渐搞笑艺人化

赵越处于食物链最底层有意见吗

萧池应该……比他还低，毕竟是戴罪之身

赵越用了好几分钟才消化掉季维一张画就卖了十万美元的事实，萧池不意外，反而皱了皱眉：“应该卖十万欧元的啊。”

季维：“…………”

萧池迷弟人设不崩！

不过萧池确定算得清楚十万欧元是多少钱吗？他连五美元和十五美元都分不清楚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你会被粉丝暗杀的

本来可以提前结束这一期的录制，因为货物还没卖完，加之晚上还有一波流量，于是嘉宾们一直卖到了晚上八点，一共赚到了八万零五百美元。

加上卖画的十万美元，成功完成今日任务，在下一期的时候可以亲手设计一款文创产品。

马立清老爷子是忠实的cctv观众，在去机场的路上，忽然开口询问众人：“我听段新闻联播，大家没有意见吧？”

大家都没意见。

本来是这样的。

马立清老爷子的手机里传来记者现场联线的声音。

“叶知院士，刚刚结束的封闭实验取得重大成果，但未多见于报端，网上有人调侃‘将军墓前无人问，戏子家事天下知'，虽然有些夸张，请问您是怎么看待这种说法的呢？”

在场五分之二都是戏子，这就很尴尬了，赵越咳嗽了一声戴上了耳机，陆慎行神色如常。

季维突然坐直身体。

他就坐在马立清老爷子旁边，忍不住向老爷子的手机屏幕望过去。

屏幕里，一名面容瘦削的女子穿着宽大的工作服，表情冷淡：“我儿媳妇就是演员。”

记者：…………哦哦好的

季维看着新闻联播，他有时候都很怀疑他爸是怎么把叶知女士追到手的。

叶知女士理科高考740分，他爸文科高考580分；叶知女士是中国最年轻的院士之一，他爸是燕城三中最年轻的……班主任。

他爸悄悄喜欢了叶知女士十年，他们之间没有浪漫的求婚。

仅仅是在一家医院里，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的味道，叶知女士隔着病帘第一次对他爸爸说话了：“我可能感染了核辐射。”

语气平静。

他爸可能一辈子也没有那么有勇气过，他掀开帘子，牵上了叶知女士的手：“我不怕。”

当然，最后是虚惊一场。

季维给叶知女士发了一条消息。

【季维】妈，我结婚了

【叶知女士】我知道

【季维】你没有什么要对我说的吗

或许他这个请求对叶知女士来说太过强人所难，她过了好几分钟才发来四个字。

【叶知女士】新婚快乐

季维：“…………”

——这就是他妈妈叶知女士

微博上已经吵翻天了。

【维陆邪教】我觉得我们cp粉要扬眉吐气了！你们有没有看今天的直播，陆影帝承认他和维维结婚了，我们嗑到真的了！

【陆维粉头】我也觉得，陆影帝从来不和别人开玩笑，跟合作的演员都保持距离，连亲密戏都不演，还蛮传统一人，但对维维就不一样了

【陆维是真的】迷惑，为什么会有人站维陆

不过，反驳的人也很多。

【陆慎行官方后援会】非官宣不约

【江山雪】我还叫我室友爸爸呢，他就真的是我爸爸了？陆影帝一看就是直男，和季维关系好而已，你们的想象力未免丰富了一点

【一夜抱富】所以怎么还没有记者去问啊！这难道不是年度热搜吗！

【荷叶饼】陆影帝很少接受与作品无关的采访，更希望粉丝专注作品，这应该是常识吧？

季维还在飞机上，根本不知道他又上热搜了，还把《大国器物》播出的热搜压得死死的。

他只是睡了一觉。

醒来时飞机已经到了燕城，他送陆慎行到医院例行检查，医生看完ct摘下眼镜：“骨头痊愈得很好，这一周可以开始做复健。”

他松了口气，把报告塞背包里，推着陆慎行进了病房，陆慎行闭上眼睡在病床上倒时差，看起来有些疲惫的模样。

期末快来临了，他不可能一直陪着陆慎行，他正准备离开的时候，忽然手机一震。

可能叶知女士良心发现，主动给他发来了一条消息。

【叶知女士】同性恋是艾滋病高发群体，给你寄了一箱安全套

季维的脸一瞬间红到爆炸！

【季维】不用了，最近复习考试没时间取

叶知女士没再发来消息，大概是放弃了，季维脸上的红晕才渐渐褪去。

他想起把陆慎行的报告塞背包里，打开背包，把检查报告放在了柜子上。

包还没来得及合上。

他听到陆慎行的手机一震。

紧接着自己的手机一震。

他心中突然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指尖划开屏幕。

【叶知女士】我寄给陆慎行了

【季维】你怎么有他电话？

【叶知女士】相亲资料上的，翻了好久才翻到

季维整个人都僵在原地，他爱豆看到叶知女士的短信会怎么想！

他心脏嘭嘭嘭地跳动，血液激烈地灼烧着，大脑陷入极度缺氧的状态，他深呼吸了一下。

不行，他要冷静。

他转身望着陆慎行的病床，他爱豆还在睡着，手机就放在枕边，似乎并未被吵醒。

季维走过去。

颤抖着手拿起手机，犹豫要不要删除叶知女士短信，大脑里两个长得和他一摸一样的小人在打架。

黑衣服的小人说我只是删除短信不乱翻，白衣服的小人说不行不行你这是侵犯他人隐私。

最终黑衣服的小人还是打败了白衣服的小人。

季维鼓起勇气划开屏幕。

发现——

需要锁屏密码。

他试着输入陆慎行的生日，显示密码错误，他更忐忑了，手一抖差点把手机摔下去。

“密码是990207。”

正好是他的生日……

季维正准备输入，忽然意识到是陆慎行的声音，他抬头，男人半躺在病床上，静静地看着他。

几乎是下意识——

季维把手机放回男人枕边，从背包里拿出一本《中国美术鉴赏》，吞吞吐吐地解释：“我、我看书复习，用手机看下时间。”

他手心已浸满了冷汗。

“看书怎么不坐着？”

男人垂眸问道。

扑通一声——

季维坐到床边，紧张不安地翻开书的第一页，强迫自己看下去。

陆慎行没再说话。

焦灼的空气安静了片刻。

季维以为这事就这么过去了的时候，身后传来扑面而来的草木气息，冷冽而淡薄，男人的手缠上他腰间，从背后环抱住他。

开始吻他。

陆慎行这个人是冷的，吻却是热的。

他的唇覆上他的脖颈，先是若有若无地擦过，痒痒的，像是羽毛轻轻划过背脊，季维控制住颤抖。

等到季维渐渐习惯后，男人低头噬|咬，落下密密麻麻的吻，突然而至的动作让少年大脑一片空白，脸越来越泛红，并且听见自己的心跳声越来越剧烈，快要冲破胸膛。

一想到这还在病房。

可能会有人查房。

他就更紧张了。

像是察觉出了他的不专心，男人咬了一口他的后脖，慢条斯理地说道：“好好看书。”

少年呼吸不由得一滞。

他这个样子要怎么好好看书？

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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