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呃,这是第一次,”他说,“我不晓得自己原先期望占星学能带给我什么,但总之不会是眼泪。”

“它们想流出来。你把眼泪憋了好一阵子了,不是吗?”

“憋了一辈子。我去看过一阵子心理咨询,可是连哽咽都没有过。”

“那是什么时候?三年前?”

“你怎么……我星图上说的吗?”

“本质上,星图上头没讲心理咨询,我只是看到有一段期间你正准备自我探索。但我相信你没持续多久。”

“几个月。我讲了很多心里的事情,但最后我觉得我必须划下句点。”

那个咨询师是布莱恩医生,他也有他自己的行事表,而且和凯勒的严重冲突。那个心理咨询结束得很突然,而并非出于巧合,布莱恩医师也突然走到了生命尽头。

他不会让这种事发生在露易丝·卡彭特身上。

“这不是心理咨询,”她现在告诉他,“但这可以成为一个很有功效的经验。就像你刚刚发现的。”

“的确。不过我们一定把五十分钟用光了。”他看看表。“时间超过了。真抱歉,我都没发现。”

“我告诉过你,这不是心理咨询,约翰。不必担心时间。我每天的预约客人从不会超过两个,一个早上,一个下午。我们有的是时间。”

“噢。”

“我们有必要谈谈你现在的状况。这对你是一段艰难的时期,是吧?”

是吗?

“恐怕未来的十二个月还是会很艰难,”她继续道,“土星还是会在这里,艰难又危险。但我猜想,你已经学会与危险共存了。”

“其实我的工作,”他说,“没那么危险。”

“真的吗?”

对别人危险,他心想。“对我不会,”他说,“不会特别危险。风险一定有,你也必须提高警觉,但不是随时随地都得那么紧张。”

“约翰,是什么?”

“你说什么?”

“你刚刚有个想法,才刚闪过你的脸。”

“没想到你看不出是什么。”

“如果要我猜,”她说,“我会说,你想到某件事情和你刚刚所说的相矛盾。有关不是随时随地都得那么紧张。”

“的确如此,没错。”

“那应该是最近发生的事情。”

“你真的都能看出来吗?对不起,我老这样问你。是的,蛮近的,几个月前。”

“因为危险期应该是从秋天开始。”

“就是那时候。”于是避开所有特定细节,他谈到他的路易斯维尔之旅,每件事似乎都不对劲。“有人来敲我房间的门,”他说,“搞得我很恐慌,这一点也不像我。”

“的确。”

“我抓起了一个东西,”——一把枪——“然后站到门边,心脏怦怦跳,结果没什么,只是个醉鬼找不到他的朋友。我都已经准备好要自卫杀了他,而他只不过是敲错门而已。”

“你一定被搞得很烦。”

“最烦的是眼睁睁看着自己被搞得有多烦。不至于像那次有人敲门搞得我脉搏加速,但影响持续得更久。老实说,到现在还在困扰我。”

“因为那种反应是没道理的。但或许你的确身在危险中,约翰。不是来自那个醉鬼,而是来自某种看不见的东西。”

“比方什么,炭疽病毒?”

“是你看不见,但不见得是肉眼看不见的。某个不知名的对手,某个秘密敌人。”

“我就是这样觉得。但这实在没道理。”

“你愿意把事情告诉我吗?”

他愿意吗?

“我后来换了房间。”他说。

“因为那个醉鬼跑来敲你的门?”

“不,我干吗因为这个换房间呢?而是两天之后的夜里,楼上的人吵得我没法睡觉。那天晚上我只能待在那个房间,因为旅馆客满了,但第二天早上我就马上要他们给我换房间。结果当天晚上……”

“嗯?”

“两个人住进我原来的房间。一男一女。他们被谋杀了。”

“就在那个你刚搬出的房间里。”

“凶手是她老公。她和别的男人去开房间,那个老公一定是跟踪他们。开枪把两人射杀。但那原本是我的房间,这一点就是让我忘不掉。总觉得如果我没换房间,他老公就会杀了我。”

“但你不认识他。”

“对,根本不认识。”

“然而你还是觉得自己险险逃过一劫。”

“不过当然这很荒谬。”

她摇摇头。“你原本可能会被杀掉,约翰。”

“怎么会?我自己一直在想这件事,但就是不可能。凶手到那个房间的唯一原因,就是因为住在里面的那两个人。把凶手引来的是那两个人,而不是那个房间本身。所以那个凶手怎么可能对我有危险呢?”

“不过危险还是存在的。”

“星图是这么显示的吗?”

她郑重地点点头。举起了手,大拇指和食指竖起,比了个距离半寸的手势。“你跟死亡的距离,”她说,“只差这么一点点。”

“就是这个感觉!但——”

“别管那个老公,别管那个房间所发生的事。那个女人的老公从来就不构成威胁,而是其他人。你现在的处境就像站在很薄的薄冰上,约翰,这是个好隐喻,因为滑冰的人从来不晓得有裂缝,直到冰层裂开。”

“可是——”

“可是冰层没裂开,”她说,“不管是什么危险,都已经过去了。然后两个人被杀害,引起了你的注意。”

“就像冰层裂开,”他说,“不过是另外一个池塘的冰。我得好好想这件事。”

“我相信你会。”

他清清喉咙。“露易丝?这些都显示在星星上吗?而我们只是在地球上经历星星的轨道而已?”

“不是的。”

“你可以看着这张纸,”他说,“说:‘嗯,你在这天和这天会非常接近死亡,但你会平安无事地熬过去。’”

“前一半对了,‘你会非常接近死亡’——我可以看星图告诉你的就这么多。不过我没办法告诉你说你能逃过。星星会显示倾向,指出可能性,但无法完全预测未来。而且我们的确都有自由意志。”

“如果那两个人没被杀害,如果我一切没事平安回家——”

“然后呢?”

“呃,那我会来到这里跟你谈话,你会告诉我有多么惊险,而我会觉得原来星星是这么走的。我会有一种感觉,但我会忘得精光,所以我会看着你说,‘是啊,没错。’然后忘记这一切。”

“你可以感激那对男女。”

“看样子,还该谢谢杀掉他们的那个人。还该谢谢原先吵得我无法睡觉的飞车党,还有罗夫。”

“谁是罗夫?”

“那个醉鬼的朋友,那个他敲错门到处找的人。我也可以谢谢那个醉鬼,只不过我不知道他的名字。但其实这些人的名字我都不知道,罗夫除外。”

“或许名字不重要。”

“我之前査到过那对男女的名字,还有射杀他们的那个家伙,那个老公。不过现在想不起来了。你说得没错,名字不重要。”

“是的。”

他看着她,“接下来的一年……”

“将会很危险。”

“我该小心什么呢?我搭飞机前应该仔细考虑吗?风大的时候该多穿件毛衣吗?你能告诉我威胁来自哪里吗?”

她犹豫了一会儿,然后说:“你有个敌人,约翰。”

“敌人?”

“一个敌人。有个人想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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