退货显然是不太可能了,把这个猫薄荷精再揉吧揉吧塞回叶子里去的可能性也不太大。寇秋顶着两只不知道什么时候冒出来的毛耳朵,一点点向后头瑟缩着,方才的那一点瞌睡瞬间都被吓醒了。

提神醒脑。

“怎么不高兴?”

他身后不知何时已经靠上了一个人,应警官低垂着眉眼,把他毛茸茸的大尾巴握在了手中,在尾巴根处摩挲了一把。

“不是你把我种出来的么,”那人低低道,声音似是愉悦又似是真的含了几分不满,可手上的动作却完全不是这么回事,“不喜欢?”

像是瞬间通了电。

猫崽子尾巴上的毛都差点炸起来了,慢慢咽了口唾沫。

他几乎是强行抑制着自己直接扑上去的冲动。

气息太浓了。这种味道像是在拿着羽毛跳动他敏感的、细细的神经,浑身上下全都紧绷起来,说不清道不明的香味儿让他的腿脚都是一阵发软,再靠向身后时,便被对方不容拒绝地禁锢在了胸膛上。

身前的应警官也抬着幽黑的眸子,从他的面前缓缓支起了身形,似笑非笑注视着他。

“乖。”

不乖!

我不要乖!!

乖不起来了,这不是猫薄荷草,这是猫薄荷海啊!

寇老干部难得有了爆粗口的冲动。他坠入了海里,像是只飘零无依的孤舟,舟上的缆绳都被解开了。这风刮得越猛,浪拍打的越大,他就越只能随波逐流,呼啸着被扔至浪尖,又一下子沉沉坠入海底。

应存很温柔。即使是在喂汤时,他的动作也是不疾不徐,时刻照顾着寇秋的感受,看他吃的有些急了,汤汁都溢了出来,便体贴停下来,拿一旁抽屉里早就准备好的干净手帕替他细细擦拭了。

唯一的问题在于,另一个猫薄荷精也在眼巴巴地给他喂汤。这个刚刚把调羹从嘴里抽出去,另外一个就面无表情重新盛了一勺,紧跟着便喂进来了。整整喝完一整碗,都没有半点喘息的空闲。

“还烫不烫?”应存轻声道,“慢点吃。”

“......”

话倒是这么说,你们倒是动作慢点,好歹让我喝点水啊!

寇秋的浑身提不起一点力气,头一次觉得,自己兴许真的是泥塑的。

经过这么几次洪水,眼看着他整个人都已经化成了泥水,瘫软在地上,拼凑都拼凑不起来了。

他要化了。

与此同时,他的崽子正在和新招来的小媳妇儿说话。系统崽子感叹:【哎,想想其实还挺刺激。】

两个一起喂汤什么的。

它的小媳妇儿于是沉默了片刻,随即鼓起对话框,像是抽风了似的抖了抖。它快把自己抖成筛糠了,终于从边角处呲溜一声,抖出了另一个一模一样的长方形。

赫然又是一个对话框。

小媳妇马赛克:【这样?】

系统崽子手一抖,目瞪口呆。

不是,真来?

马赛克说:【喜欢吗?】

系统仍有些怔愣,【不是......】

【你喜欢。】

马赛克瞧着它未说完的话,慢吞吞下了定论,随即两个对话框一起开始抖,眨眼间,就变成了四个。

系统焦头烂额。

【等,等会儿......】

它并不是这个意思啊!

但是马赛克却俨然打开了新世界的大门。

与系统的交流一直都算不上顺畅,它的打字速度太慢,系统这个八卦惯了的又太快,往往等系统噼里啪啦说完了一长串,眼巴巴地等着它回复时,马赛克才能辛辛苦苦憋出来一句。

手速之间,显然隔着一条鸿沟。

不过将对话框分开了,这样的顾虑就要少的多。马赛克开始一个框里打一句话,瞬间手速便上去了。

转为系统应对着一群小媳妇,差点没把自己的数据整成瘫痪。

它哼哼唧唧抗议了半天,马赛克才把铺天盖地的对话框收回去了大半。

只剩下了两个。

休息前是固定的土味情话时间。

马赛克:【我觉得你是碳酸饮料。】

系统害羞的脸红成一团,咬着衣角却还是要给它打配合,【为什么?】

马赛克认真道:【因为你可爱的冒泡。】

系统悄悄地捂住了滚烫的脸。

哇,它是真的一下子就冒出泡来了,全是粉红的泡泡。

嘻嘻。

第二天时,它迫不及待就要和宿主分享,【它夸我可爱,说我像碳酸饮料一样可爱的冒泡!】

它的宿主瘫倒在床上,连毛尾巴都像是被霜打了的茄子,提不起一点力气,蔫的不行。寇秋的眼睛直直望着天花板,甚至没办法好好去回应自己的崽子了,只能勉强道:【嗯。】

宛如一条被生活给太阳了的咸鱼。

系统崽子有点愣。它在脑海里翻了个身,道:【阿爸?】

它的阿爸已经瘫软成了一张猫饼。

半晌后,寇秋才幽幽道:【阿崽,你骗我。】

系统一头雾水,我骗你什么了?

【都说猫是吸猫薄荷的,】寇老干部沧桑地叹了一口气,【可到我这里,怎么就翻了个个儿呢......】

什么吸草。

分明是猫薄荷草集体要吃猫!

寇秋勉强把身体移动了点,越想越气。尤其想着应存如今分盆了,两个,个个儿都跟火-箭-炮似的,再待在这里,只能等着被射成个对穿。

还等什么?

历史的教训告诉我们,这叫战略性撤退,不叫临阵脱逃!

系统瞧着他,迟疑道:【阿爸,真走?】

寇老干部一握拳,【走。】

是时候给应存一点教训看了。再这样下去,他要再得趣多分了几盆,自己岂不是要直接死在这里!

【......】

系统崽子忍不住又问:【阿爸,还不走?】

等什么呢这是?

寇老干部仰头看着天花板,沉默半晌后,这才诚实作答。

【......我再多吸一会儿。】

就一会儿。

毕竟,猫薄荷使猫疯癫。

屋里剩余的气息也太好闻,他索性慢吞吞翻了个身,把鼻子埋进床单里,控制不住地吸了好几大口。片刻后,等过完了瘾,布偶猫才慢腾腾地动着爪子,废了老半天的劲儿,这才把窗打开了。

它从窗台上,往下面青碧的草地上看了看。一层的高度,算不上高。

看起来挺软。

布偶猫奶茶色的爪子按在窗台边缘上,对他的崽说:【看好了,我要跳下去。】

系统崽子的心情很是一言难尽。它瞧着圆滚滚的布偶走到最边上,很是气势十足地拖着沙哑的嗓子叫了声,后腿蓄足了力气,随即猛地向下一跃。

腾地一声,在草地上砸成了张彻底被平摊开来的猫饼。

猫崽子把脸埋在草叶里闻了这夹杂着泥土味道的青草香好半天,这才想起来。

自己腿软,怎么可能有力气?

它平躺在地上,再次眯着圆而蓝的眼望向了天空。

啊......

差不多是只废喵了。

寇老干部于是宣言,【我要离家出走!】

抗议应存不体贴猫强行给他喂汤还用两个勺子一起喂的行为!!

系统说:【哦,你准备离家出走去哪儿?】

随即,它便看见布偶猫拖着软而无力的两条后腿,慢慢地拖行了几步,抱着管道开始向隔壁房子的窗户上爬。

系统:【......】

离家出走去只有五米间隔的隔壁吗。

那你真是很棒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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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两个铲屎官端着炸的金黄焦酥的小鱼干和新鲜的蒸南瓜、炖了两三小时的白粥上来时,楼上的人早已不见了踪影。应警官也不急,先将窗帘拉开了,随即看见了被打开的窗子。

风从窗外灌了进来,带着清新的青草的气息。

应警官从窗户里拿出了根被卡到的白毛,细细的,绒绒的,便放置在手心里,拨弄了下,满脸纵容。

不用他说,另一个应存早已拿来了个巴掌大的马口铁盒子,里面已经装了十几根这样细细的毛发,都是布偶猫不知什么时候掉落的。应存把最新的这一根也用手指捻着放进去,盘算,“等多了,扎成个毛球给他玩。”

另一个也说:“他一定会喜欢。”

应存又推了推金丝眼镜,道:“还有冰球。”

另一个跟着道:“毛线团和纸箱。”

他们于是把家里现有的能逗猫主子开心的东西通通收拾了,夹在胳膊底下就熟门熟路去隔壁找猫。寇秋家门的密码,应存早便烂熟于心,直接解开后,二话不说便上了楼,毫不犹豫奔向了楼梯旁寇秋的房间。

猫爬架里呆着的寇秋老远就听到了动静,便默默地伸出爪子,把架子上两片肥肥的假棉花叶子扯下来了,堵住了洞口。

不出去。

拒绝出去。

昨天你喂我喝汤把我喂哭的时候,都没有考虑过你会失去你的革命同志和你的猫吗?

应警官好声好气,勾起的手指在那两片碧绿的棉叶子上敲了敲,很认真。

“里头是谁家的小猫咪?”

“......”

反正不是你家的了。

我决定把自己捐献给国家!

为了彰显决心,寇毛球把圆乎乎的毛脑袋也抵在了墙上,爪子挤挤簇簇碰在一处,使劲儿捂住了湿润的小鼻子,避免闻到那股让自己心神动摇的草木气味。

应警官还在锲而不舍地敲门。

“小猫咪乖乖,”他声音里头含着笑意,“把门开开?”

寇老干部难以置信。他对系统说:【他怎么会以为唱儿歌就能哄我把门打开!】

系统噎了一下,实话实说:【可你当时第二个世界唱儿歌的时候,顾将军就很配合地闭眼乖乖睡觉了啊......】

同样都是唱儿歌,并没有成熟到哪里去好吗?

眼看着唱儿歌不管用,应警官想了想,干脆真的把大灰狼人设进行到了底。他把叶子扯掉了,直接伸手进去,强行将缩成一团的猫崽子抱了出来,放在臂弯里,像是要强抢猫的架势。

怀里的布偶猫瞪大了湖蓝的眼,瞳孔都竖了,一爪子拍到了他脸上。

“喵!”

我们的国家就只教会了你这些吗!

和谐友爱懂吗?懂吗??

应警官噙着笑,在它放在自己脸上的嫩粉的肉垫上用力亲了口,亲完这个,又去亲那个。布偶猫起先还试图挣扎,最后发觉自己腰腿酸软完全干不过后,干脆便以生无可恋的姿势瘫在他怀里,任由着他抓着四只小脚脚,挨个儿亲了个遍。

一个摸后颈,一个摸脖子,很快便把布偶猫安抚住了。虽然仍旧不想搭理,可喉咙里却溢出了一声声轻微的呼噜声,圆眼睛也渐渐眯了起来,尾巴一甩一甩,显然是舒服的。

应存抱着他,哄,“回家?”

布偶猫勉强晃了晃尾巴,在他再次凑上来后,才拖长了声音,叫了一声。

看、看你表现吧。

应存于是又将自己的猫主子拐回了家。在这之后几天,寇秋很是过了阵清闲日子,一个应警官去上班了,另一个就整天待在家里,给它准备了二十多个毛线球,满地滚落的都是。各种新鲜的玩具吃食几乎是换着花样来,口味鲜美,甚至连寇秋都意识不到它实际上是在节食。

直到被养了十几天,眼看着他又生龙活虎起来之后。

他又被拉到床上了。

人的身体像是有记忆力的,这一回远比不上上一次花工夫。寇秋被哄着来了两遭,等第二天彻底反应过来后,简直想把猫薄荷一人一爪子都扇回盆里。

不过倒也不用他扇。在那之后,应存还是将另一个收回来了,仍旧是以往衣冠楚楚的模样,只在偶尔才会将另一个放出来使用。

这个偶尔有两种情况。一是任务紧急,他却还想在家中陪着寇秋。

二......就是喂汤。

猫薄荷汤,要两盆一起喝才更好。

这之后寇秋再去特处部上班时,部门中同事都夸赞他气色好,皮肤润泽面若桃花。白苗苗还专程拿了小本子来问寇秋怎么保养,还没等寇老干部说话,对面的应警官已经放下了翻卷宗的手,淡淡抬起头,替他回答了这个问题。

“多喝汤。”

白苗苗点了点头,继续记:“喝什么汤?熬多久?火候怎么样?”

寇老干部头皮发麻,下意识在桌子底下踢了应存一脚,示意他不要乱说教坏祖国花朵。应警官稳稳地把他的脚夹住了,脸仍旧对着白苗苗求知的脸,沉稳地表示:“独门秘方,概不外传。”

寇秋放心了。

白苗苗只好悻悻而回,走的时候忍不住嘟囔:“这是我想的那个意思吗?”

怎么看着阮警官那张脸,就总觉得,这话里头像是有歧义呢?

这一世界中最艰难的是春天。

寇秋不知道阮寻是如何忍受的,但他迎来这个世界的第一个初春时,常常整夜整夜都睡不着觉,身子里头的火像是能把骨头一同点燃了,连骨头缝里也是难言的瘙痒,痒的让他只想变为原形出去叫几嗓子。

猫是会发-情的。

头一次意识到这个问题时,寇秋正泡在浴缸里。他的头像是被谁重重打了一拳,骤然听见窗外传来的野猫拉长了声音的叫唤,那叫唤里头满是浓烈的、掩饰不了的春-情,听上去甚至是有几分凄厉的。

缸里温热的水流,都能刺激的寇秋猛地一哆嗦。

【这是怎么了?】

系统倒是不惊讶,说:【嗨,没什么,就是发-情了。】

一点都不劲爆,完全不值得奇怪。

从没养过猫的寇秋开始怀疑自己的耳朵。

【发......什么?】

【情。】系统说,【普通的公猫一到春天,就会升起强烈的交-配**,所以家里养公猫时,往往会在它成熟后,把它带去,做一项小手术,切蛋-蛋。】

寇老干部忽然感觉到下-腹一疼,沉默地低头看了眼。

【不过没事啦,】系统崽子嘟囔说,【这不是有爸夫在吗?你出去就好。】

自然会有人来替你解决这个问题的。

寇秋裹着浴巾出去了。

男人身上的气息像是比以往还要浓烈,他被冲击的一阵阵头晕眼花,几乎是下意识便加快了步伐,上前几步。应警官正坐在窗旁的椅子中翻阅资料,猛地一抬头,看见自家的猫崽子眼角泛红水雾蒸腾,立刻把窗帘拉下了,盖得严严实实。

“怎么了?”

他含着笑,拍了拍自己的腿,示意猫崽子坐下了。

寇秋在他膝盖上坐了,仍旧是不安的,心里来回翻腾着。他慢慢缩起自己的手臂,靠近了些,低声说:“应存......”

往日这时候,应警官早就直接上手了。可偏偏他今天像是打定主意要做绅士,手始终规矩地停留在浴巾外,还要像是什么都不知道似的问:“宝贝儿,不舒服?”

寇秋抱着浴巾吭吭哧哧了半日,最后才挤出来几个字:“亲亲吧?”

应存侧过头去,依言给了他个亲亲。

一触即分的,只是单纯的相碰。

猫崽子快急哭了。

他的浴巾松松垮垮,毛尾巴顺理成章从里头轻松顶了出来,来回晃着。

“再亲亲?”

应警官眉梢微挑,说:“好。”

于是又给了个简单的吻。

寇秋不说话了。他猛地从男人身上站起了身,抱着浴巾跑进了房间,应警官摸摸下巴,将脸上的眼睛摘掉了,正想着是不是把小搭档欺负的太狠了,就看见寇秋抱着平板电脑又出来了。

应存:“?”

寇秋表情认真,把屏幕面向了他,点了播放。

电脑中传出了赵老师雄厚而富有磁性的声音。

“春天来了,又到了小动物们交-配的季节。随着你的讲述,让我把目光放到遥远的澳大利亚草原,那里的雄性袋鼠正展示着自己雄性的魅力......”

应警官薄唇一抿,差点直接乐出声。

小搭档太有意思了。

他勉强憋着笑,问:“这是什么?”

寇秋神情庄重,像是博物馆里的讲解员似的,又尽职尽责点开了另一个界面。

“——猫的春天。”

听着里头的主持人细致地讲解猫在春天会有的各种表现,应存终于禁不住笑出来了。他伸长手,把猫崽子抱了过来,轻声道:“寻寻是想交-配了?”

这一句话被他这样一吐,莫名的色-气。寇老干部脸上泛起了一片红,却还是强撑着道:“这是生物本能。”

我也没有办法啊!

“没事,”应存把他腰上的浴巾慢条斯理解掉了,“想交-配了,就来找老攻——要是还不够,老攻分盆给你。”

他慢慢将人带至了床上。粉紫色的小花不知是什么时候开的,一簇簇一朵朵,在这夜里开了无数次,待到了天明时,满满一床都是洒落的种子。

应存抱着怀中的人,把手掌移了移,轻声笑道:“这么多种子,这里也要长出枝叶来了。”

被猫崽子的肉垫一下扑到了脸上。

寇秋在特处部为人民服务了十几年。在三十七岁时,他于一次打击行动中受了重伤,尽管应存之后暴怒,联合其他队员将对方全部歼灭,却还是无法让他的身体恢复原样。

布偶猫的身上有了一道伤疤,它再以原形窜到小区中时,便能骄傲地指给其它猫猫狗狗看。

说这是为人民服务的勋章。

他是不介意,但应存却介意的不得了。在这之后,应警官第一次提出了希望和他一同辞职的期望,却被寇秋拒绝了。

应存也没生气。他知道,对方原本就是这样的性子。

他爱的,恰恰也是寇秋这样的性子。

世人都喜欢说七年之痒,像是再怎么浓烈的感情经过时间的冲洗,最后都会变成细水长流。也有人说,爱情最后也会被柴米油盐酱醋茶冲淡成亲情。起初的心动,最终只会成为携手时的平静与无动于衷。

寇秋对此并不怎么懂,也不赞同。他与应存在一起了七世,远远超过了七年,早已看过了对方各种老去的样子。身上插满细管的,脸上有皱纹的,还有到了最后话都说不出来,只能一日日躺在病床上死死握着他的手的。

可奇异的是,心动从来不曾变过。

能为他心动到什么时候?

寇秋从不喜欢说什么情话,但他觉得——应该是到自己的心脏彻底停止跳动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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