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开出很远一路,梁以璇都没回过魂来,过了好一会儿才想到什么,拿起手机登录了微博。

刚刚那出插曲果真第一时间被曝光上了网络,热搜榜里一个叫#再叙梁缘溪塘老街#的词条已经位列前排,另一个叫#边叙来不及解释了快上车#的词条正从后排以肉眼可辨的速度飞快往上蹿升。

点进两个词条,实时里都是两人各种角度的同框视频和照片。

最近的怼脸拍,最远的从长街东往长街西拍,镜头透着一股“管他是谁拍了再说”的横扫千军之势,不过绝大多数不是在混乱的抖动中拍糊了,就是因为变焦像素感人。

这时候,一位心性淡定,手法稳健的博主在一众网友里脱颖而出成了热门。

这位博主的拍摄视角似乎是某店铺二楼窗边,正好在边叙和梁以璇头顶的斜前方。

视频时长三十秒,从边叙因为周围人挤人而揽过梁以璇的肩开始,到粉丝杀猪般的尖叫响起,再到场面失控,安保出动,最后两人坐上宾利离开,记录了全程——

@别问我姓名问就是雷锋:「看到现场的安保和摄像师就发现有情况,提早占据高地为大家送来前线播报。」

「博主好人一生平安!」

「救命,三十秒路透就让我给嗑傻了,这期正片不得把我甜出糖尿病?」

「这么惨无人道的怼脸拍我儿砸闺女都遭得住,妈妈为你们的颜值感到骄傲qaq」

「人在现场,真人更绝,ballball节目组去掉封印颜值的柔光磨皮滤镜,梁以璇那皮肤状态,边叙那宽肩窄腰大长腿,正片里根本看不出来(我恨」

「离我在的地方就一公里,错过了,含泪羡慕现场的姐妹T^T」

「理解各位的心情,但还是安全第一,小心引发事故。」

「是的,大家理性嗑cp(dbq是我站着说话不腰疼,我只是看我女神好像被吓到了」

「边叙:你以为我没被吓到吗?这是我长这么大第一次亲手拉开我家宾利后座的车门。」

「@节目组,出来挨打!我们再叙梁缘已经有国民度了,不是可以随便出现在公共场所的咖位了,麻烦心里有点函数!」

这条评论底下,有网友贴上了节目组官博最新发出的道歉博文:「对于今天上午在溪塘老街引发的骚乱,我们深感歉意。由于事发五分钟前已经结束录制,当时安保人员刚刚撤到街口,没有贴身跟随两位嘉宾,是摄制组和安保人员的沟通出现纰漏才导致这一情况发生。所幸经确认现场并无人员受伤,感谢安保人员第一时间赶到事发点维持秩序,保证嘉宾及游客的安全,我们一定会吸取教训,在此再次抱歉!」

梁以璇认认真真看着这条博文,忽然感觉到身边有人靠了过来:“手机好玩吗?”

“……”梁以璇侧过手机屏幕给边叙看,“我在看这个,节目组处理事情效率挺高的,道歉也挺诚恳的。”

边叙一目十行地扫了几眼,嗤笑一声:“一帮人精。”

“嗯?”

边叙用手指了指博文第二行,评价道:“道个歉也在一石二鸟,不用太感动。”

梁以璇品了品这话,往下一拉评论:「划重点:由于事发五分钟前已经结束录制。所以边叙揽梁以璇的肩不是节目效果,是私底下!这俩不会已经偷偷成了吧?姐妹萌我哭了你们呢!」

梁以璇:“……”

车子抵达南郊刚好是午饭饭点。

梁以璇和边叙在老街吃过几样小吃,肚子倒是不饿,但曹桂珍见边叙又送梁以璇过来看她,想起前两次没好好招待他,这回一定要留他吃顿饭。

梁以璇想说边叙吃不了粗茶淡饭,又怕外婆听了受伤,只好冲宾利后座的边叙眨眨眼,暗示他快找借口离开。

没想到边叙反倒跟她唱起反调,就这么下了车进了院门。

曹桂珍高兴地说要去菜市场多买几个菜。

梁以璇赶紧拉住外婆:“不用了外婆,”她看了看边叙,小声问,“你真要留下吃饭?”

边叙挑了下眉:“不欢迎?”

曹桂珍轻轻拍了一下梁以璇的手背:“怎么这么跟小叙说话呢。”

梁以璇一噎。

这称呼还是听一次别扭一次。

梁以璇撇撇嘴跟外婆解释:“我就是想,他要是留下吃饭就不炒菜了,吃鲜肉馄饨好了,我们刚刚从老街买回来的,本来想放速冻柜当明天早饭。”

“那就吃这个,溪塘的馄饨是好吃的,我去给你们做。”

“外婆你歇着,我去做。”

曹桂珍摇摇头:“外婆现在身体好着呢,不用歇!你带小叙到前厅坐坐,一会儿就好。”

梁以璇没再坚持。

老人家独居久了,总觉得子女用不着她了,有时候不干点活心里反而不舒服,让她做做菜,打扫打扫卫生,然后夸她一夸,她才高兴。

梁以璇把边叙请进了门,一眼看到客厅里堆着几个开了盖老式木箱,朝厨房里问:“外婆,这些空箱子怎么在这里?”

“哦,”曹桂珍探头望出来,“外婆忘记跟你说了,三楼那个洗衣房漏水,漏到二楼杂物间,滴滴答答的也不知漏了多久,把这些木头箱子都渗湿了。刚好昨天你方阿婆儿子过来看她,就帮我搬到院里晒,这几个还没晾干,早上下雨潮气重,我就没拿出去。”

“那洗衣房漏水修好了吗?”

“放心,叫人来修过了。”

梁以璇望了眼外边的天,见这会儿太阳已经出来了,低头就去搬箱子。

边叙挡开了她的手,侧目看着她:“梁以璇,了不起,女战士?”

梁以璇瞅瞅他:“那谁叫有些男人的手特别矜贵?”

边叙觑觑她,弯身搬起箱子往院外走。

梁以璇望着他的背影弯了弯嘴角,忽然听到前厅那个壁挂座机响了起来。

她快步走过去,接起电话:“喂。”

听筒里一阵沉默。

老式壁挂座机没有来电显示,梁以璇试探着又“喂”了一声。

听筒里这才传来人声:“小璇,是妈妈。”

梁以璇哽在了电话这头。

自从上回在医院不欢而散,她和妈妈一直处在彼此心知肚明,却谁也不戳穿的冷战状态,还没说上过一句话。

梁以璇定了定神,若无其事地说:“嗯,妈妈,我今天在外婆家。”

那头梁琴也若无其事地笑了一声:“妈妈不能常过来,你人在南淮,多顾着点外婆……”

梁以璇刚要应“好”,忽然听到外婆的声音从厨房传了出来:“哎呀小叙,叫你留下吃饭不是让你干活的,你怎么还帮我搬起箱子来了!”

梁以璇下意识僵在了电话前,正紧张地想着这声音有没有传到梁琴耳朵里,听筒里已经响起问话:“有客人在家里?”

前厅门边,边叙望了眼梁以璇不太好看的脸色,对厨房里的曹桂珍指了指电话的方向。

曹桂珍刚刚只看到边叙忙进忙出,没注意梁以璇在接电话,往围裙上擦了擦手往外走。

梁以璇对外婆摆摆手,示意没事,握着听筒转过身去,答道:“嗯。”

边叙和梁以璇的恋情在网络上传得沸沸扬扬,就算梁琴本身不关注网络,要通过搜索了解边叙的名字和身份也是轻而易举。

一句“小叙”,再加上梁以璇这一声底气不足的“嗯”,已经足够梁琴明白客人是谁,以及这位客人跟梁以璇发展到了什么地步。

梁琴淡淡的声音重新传到梁以璇耳朵里:“妈妈上回跟你说的话,你一句也没听进去。”

梁以璇沉默下来。

边叙搁下箱子,皱着眉头上前去,伸手去要听筒。

梁以璇避开他的手,对他摇了摇头。

“小璇,妈妈再跟你重申一次,妈妈是过来人,也年轻过,理解你这个年纪浮躁的心思,所以才更要告诫你别走歪路。你要想清楚,图一时谈恋爱的新鲜感和你的前程相比哪个更重要,那个男的他会毁了你……”

“妈——”梁以璇突然打断了梁琴,“他不是‘那个男的’。”

边叙看着她的目光微微一闪。

电话那头,梁琴生平第一次被梁以璇忤逆,怔了好一会儿才继续说:“小璇,你为了一个男人,连妈妈说话都可以打断了。”

梁以璇看了旁边的边叙一眼,深呼吸一口:“我不是为了他,我是为了我自己,我也没有觉得前程不重要,我只是不理解为什么在您眼里,恋爱和芭蕾只能二选一。”

梁琴滞了滞没说话。

“妈,如果您不能证明这个道理是对的,那我来证明它是错的。”梁以璇垂下眼睑,“去年十二月,在您根本不知道的时候,我就已经开始谈恋爱了。”

边叙垂在身侧的手慢慢攥起来。

梁以璇眨了眨眼,缓过一阵眼眶里涌动的热意,继续说:“过去这一年,我没有因为谈恋爱落下过任何功课和训练,反而老师跟我说,我卡了很多年的瓶颈终于有了突破,我现在有机会去拿主演了。”

不知是不是没能消化梁以璇这番出人意料的话,梁琴迟迟没有开口。

梁以璇握着听筒的手紧了紧,眼睛看着边叙。

想起他说,这个世界上或许根本不存在所谓绝对正确的事,所以做自己想做的事。

想起他说,一个独立的个体有一百种方法挣脱牢笼,前提是她必须确定——无论谁来,无论发生什么,她都绝对不会再妥协地回到那艘船上去。

梁以璇慢慢长出一口气:“妈,我跳了这么多年芭蕾,一直在芭蕾的事上听您的话,不是因为我是个听话的机器,而是因为您的梦想刚好也是我的梦想。但在其他事上发生分歧的时候,我有独立思考的能力。我今天不是在跟您争我能不能谈恋爱,而是想告诉您,我是个独立的人,我想……”梁以璇摇摇头,闭了闭眼,“我要决定我自己的人生。”

听筒里咔哒一声过后,响起“嘟嘟嘟”的忙音——梁琴挂断了电话。

梁以璇从没一次跟妈妈说过这么多话,还是这么多忤逆的话,在忙音声里目光呆滞地盯住了面前的白墙。

有一只手接过了她掌心的听筒,把它挂回了原位。

梁以璇抬起头来看向边叙。

边叙垂眼一笑:“梁以璇,了不起,女战士。”

梁以璇蹙着眉低下头去:“别调侃我……”

边叙抬手扶着她的后脑勺往怀里摁:“没调侃你,男……”他说到一半一顿,叹了口气,“前男友为你骄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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