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什么,端王继位了?!”梁氏站在一间青瓦农舍门前,面色惨白的看着自己的侄儿,这个消息对于她来说,无异于天大的噩耗,她不敢置信的喃喃道,“怎么会是端王,那瑞王呢?瑞王呢?”

梁宏看着姑母这个样子,叹了一口气:“瑞王因为在先帝灵前喧闹,惹得诸人不满,幸而皇上仁厚,并未重罚,只是罚他跪灵堂前忏悔。”

“瑞王不是最受先帝宠爱吗,为什么会这样?”梁氏脚下一个踉跄,半晌后才哭了起来,“那素儿怎么办,她该怎么办?”如今瑞王做不了皇帝,素儿还只是个妾,日后还能有什么好日子过?

梁宏见姑母哭得厉害,也不知道该怎么劝慰,当初他便不太赞同表妹去做妾侍,如今瑞王府失势,表妹身为妾侍后半生那里还能舒适?

他看了眼姑母身后的青瓦农舍,不由得想起当初昌德公府的三个表妹。大表妹嫁给了端王,如今端王继位为帝,大表妹便是板上钉钉的皇后,只是要等到热孝过后才能真正的晋封。二表妹虽为庶女,可是曲家落没后,却有一个富裕秀才娶她为妻,到最后反倒是姑母生养的三表妹成了一个让人瞧不上的妾。

这是不是当年姑父不顾一切的迎娶姑母的报应?梁宏从包袱里取出一小包银子:“姑母,我们全家准备搬回老家西郡了,这些银两您拿着吧。”他见梁氏木讷的站着,便把银子塞到她手里,“如今新皇登基,想必会赦免一些人,我已经托人打听过了,姑父不久便能从天牢里出来,届时你们好好过日子,我在这里跟您道别了。”

他在曲家府上也住了不少时间,如今全家要离开了,他能留下的也只有这么一小包银子了。

“表哥要走了吗?”曲望之从屋里走出来,他身上穿着一件灰扑扑的粗布衣,头发也乱糟糟的,看起来十分狼狈。

梁宏看着这个样子的表弟,有些心酸的拱手道:“告辞,多保重。”

曲望之看着表哥离去的背影,心中的恐慌越来越大,如今连表哥一家都搬走了,被母亲苛待过的大姐就要成为皇后了,他们一家人还能把日子过下去吗?他忽然有些怨恨自己的母亲,若是母亲待长姐好一些,他们也不至于落到今天这个地步了。

梁氏不甘的看向皇宫方向,回头看了眼满身狼狈的儿子,一口气上不来,直直晕了过去,陷入黑暗前,她看到的是儿子慌乱无助的双眼。

如今后宫中是忙作一团,先帝的后妃们通通要从原本住着的地方搬出去,承宠后有过子嗣的还好,只是搬往后宫中专门给太妃们居住的地方,没有子嗣的位分又不及妃位的,就只有搬去京郊的一座行宫中过完余生。

曲轻裾看着先帝太妃们的名单,细细数了一下,有名分的二十余人,除开有子嗣位分高的,余下的有十二人要搬去行宫。至于那些被先帝宠爱过又没有名分的,按照以往的老方法,竟是全部送到京郊的一座道观中做道姑,此生再无出来的希望。

曲轻裾叹了一口气,合上手里的名单:“按照祖制,这些承宠过的女子必须要送往道观吗?”

钱常信看了眼被娘娘合上的名单,躬身答道:“回娘娘,这都是以往的一贯做法,倒也不是必须送这些承过圣恩的姑娘进道观做姑子。”

“既然如此,这些人也安排进京郊行宫去,行宫虽不比宫里舒适,但总比清苦的道观好,”曲轻裾皱着眉道,“多进去几个人,虽然每年要多花些例银,但是就这么些人,能多花到哪去。”全是姑子的道观能有什么香火,去到这种地方,跟遭罪也没有什么差别,身为女人,她可没有为难女人的爱好。

庆德帝做了几十年皇帝,统共伺宠幸了这么些女人,放在这种朝代背景下,还真算不得贪花好色。

“娘娘仁厚,奴才这便吩咐下去,”钱常信取过名单,又从怀里掏出一张图纸道,“太后娘娘已经从魁元宫搬到长宁宫,这张是魁元宫翻修图纸,不知娘娘可要需要改动的地方?”这母后皇太后搬走了,新主人便是眼前这位了。

曲轻裾接过图纸看了一眼,只觉得那横线竖线看得眼晕,便道:“图纸我先看看,想来也没有什么大问题。”

钱常信见状,也没有多说,言明皇上要过来用晚膳后,便退了出去。

曲轻裾站在在天启宫后殿中窗口处,便能看到与天启宫同在中轴线上的魁元宫,这两处是唯一修建在正位上的宫殿,两宫的距离也最近。可是偏偏这两座宫殿的前主人形同陌路,相敬如冰,至死也没有什么感情。

她听金盏讲过先帝驾崩时发生的那些事,金盏口才很好,讲起当时的情景就跟自己在现场似的,就因为这样,曲轻裾才觉得后宫之人的不易。

皇后的冷静理智,淑贵妃的失态,还有敬贵妃的伤心欲绝,甚至还有连天启宫大门也没有进去的温贵嫔安贵嫔。

庆德帝是握着敬贵妃的手驾崩的,有人说他是带着笑离开的,这让曲轻裾有些不明白,庆德帝的真爱不是淑贵妃么,怎么到了最后,反而惦记敬贵妃的好了?

还有先帝口里念到的那个“婵儿”或是“蝉儿”是谁,敬贵妃还是其他别的女人?

皇帝下葬当日,曲轻裾与贺珩披麻戴孝一路护送庆德帝遗体到了皇陵,然后便是东跪西跪,待贺珩念悼文时,曲轻裾便跪在下面与其他人一样痛哭流涕,待葬礼结束,她几乎觉得自己的腿不是腿,眼睛也都快变成“缝”眼了,身上的麻木孝衣几乎能拧出水来。

待熬到回宫,已经是深夜了,曲轻裾在浴桶中泡了一个澡,才觉得自己活了过来,刚穿好衣服,就见贺珩穿着一件素色纱袍进来了。

贺珩进屋子见曲轻裾虽带着倦色,但是并没有因为在烈日下暴晒伤到,便放下了心,他顺手取过木槿手里的棉布,替曲轻裾擦着湿润的头发:“这几日辛苦你了。”他叹了口气,“再过些日子,便要把府里的人接进来,她们的位分如何定,你可有想法?”

按照规矩,除开嫡妻外,新皇其他女人至少要等先帝大行二十七日后方能进宫,正式册封更是要等三个月以上。但是不管如何,该安排的必须要安排,就算不能马上晋封,但是谁该封什么品级,谁住什么地方,也必须提前定下。

曲轻裾抢过贺珩手里的棉布,自己慢慢擦着,“她们是皇上你的妃嫔,岂能由我来定。”

看着对方疏淡的眉眼,贺珩心头微涩,他叹了口气,按住曲轻裾擦头发的手,“她们不过是后宫妃嫔,你是我的皇后,是要陪我一生的女人,这些事当然可以由你来定。”

曲轻裾突然笑开,她把棉布扔到一边,看着贺珩笑道:“皇上,说话可算话?”

尽管曲轻裾用着玩笑的语气说这些话,但是贺珩就是莫名的觉得,对方这句话问得格外认真。

他心头一震,看着她慢慢的郑重的把头点了下去,俯身在她额角吻了一下,“我说的都是真的。”

曲轻裾默默的垂下眼睑,随即眼神一变,笑着道:“既然皇上你这么说,那日后宫里美人位分我就做主了。”反正她早打定主意快活一天是一天,那么现在也不变。

贺珩能容忍她多久,她就嚣张多久,待贺珩容忍不了她的那一天,大不了也就一死。

人生自古谁无死,不过是爽死或者憋屈死。

察觉对方莫名的变得活力四射,贺珩虽不明白为何她转变这么快,但是心头那点憋闷却是消失得无影无踪,他再度笑眯眯的拿起棉布给曲轻裾擦起头发来。

“江氏出生虽不比冯氏,但是为人十分沉稳,进退有度,不如就晋她为妃,居玉屏宫。罗氏沉默寡言,为人老实,居三品贵嫔合适。韩氏最早伺候你,不过出生实在低微,不如封个五品良娣。至于冯氏,出生虽好,但是由侧妃贬为侍妾,我待她也没有什么好感,她品级由皇上你自己定吧。”曲轻裾十分率性的表示了自己的喜恶,至于贺珩如何想,她懒得管这么多。

贺珩确实没有想到曲轻裾会直接对着自己说不喜欢某个侍妾,见她一副随便你怎么想的模样,他心情甚好道:“其他人都照你的意思办,至于冯氏,既然你不喜欢,我也不喜欢她,就封个七品才人。她怎么也算是王府老人,低于七品不太合适。”

对于贺珩最后一句类似于解释的话,曲轻裾斜睨了他一眼:“这可是皇帝你定的,与我可没有干系。”

“不是说我不喜欢她,与你有何干,”贺珩摸了摸她头发,发觉干得差不多了,才有些不舍的起身,“时辰不早了,今日你晒累一天,早些睡吧。”

因为热孝期,他们就连私下待久了都不行,更何况是通房,曲轻裾微笑着目送他出了后殿的门,伸手拨了拨头发,嘴角的笑意越来越明显。

庆德三十四年,大隆朝庆德帝驾崩,皇二子继位,因先帝刚逝,新帝大为悲恸,表示当年仍延用庆德为元号,并欲守孝三年,臣子们虽感皇上仁孝,但是帝王何等繁忙尊贵,守孝三年实在伤害龙体又与社稷无益,于是在满朝大臣苦求无数次后,新帝才勉强答应以月代年,守孝三月。

就因此事,新帝多次至先帝灵位前告罪,并日日上香不断绝,此举引得天下学子赞誉,并且有不少人为此立书立传,以示新帝之仁孝。

不管前朝如何,在先帝大行一月后,曲轻裾终于下令让人迎端王府的几位侍妾入宫。

当然,除了贺珩以及几个近身伺候的人外,谁也不知道,这些侍妾的品级宫殿不是由皇上决定,而是由皇后决定下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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