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知这两个老男人越打越来劲儿,贾政吭哧吭哧地一脚将贾赦的招式压下去。

贾赦眼见抵不过,慌忙想了会儿对策,最后干脆一张嘴,朝着贾政鼻尖咬去。

只把贾政疼得龇牙咧嘴叫苦不迭。

两团麻花儿越扭越紧,贾珏看得胆战心惊,一个不小心,便搞出了动静。

贾赦倒是警觉,立马发现有人,手脚也松开了,两双厉眼瞪来:“谁?!”

贾珏看瞒不下去,边装出一副吃惊表情,假装自己刚刚到达一般:“父亲,大伯,你们在做什么?!”

贾政立时摆脱贾赦哧溜一声便爬起来了,边爬边拍打着自己落满灰尘的衣裳,还不忘教训贾珏:“你到便到了,做什么鬼鬼祟祟地躲在一旁偷看?!我就是这样教导你做正人君子的么?!”

贾珏一瞧见他那一本正经的模样,就不由自主想起方才那个扯着嗓子大骂“我老子不是你老子?”的人,一个憋不住,险些笑出声。

他连忙低下头装作一副不好意思正在摸鼻子的模样,好歹才憋住了。

若是真的笑出来,今日贾政只怕就会连同贾赦,一起将他吃了罢。

贾赦面上青青紫紫连绵,偏生还要装出一副笑意做他的翩翩公子,不过大约真的是为生活所迫,苍老了许多。

贾珏刚从大典上回来,身上还穿着正四品的官服,眉眼倦怠一副威严之象,却是将做了这么些年将军的贾赦也比了下去。

不知为的什么,贾赦在贾珏面前,一直不大提得起底气,说话办事儿多半也是小心客气,与面对宝玉大不相同。

既是有事相求,态度必然也就更好了。

贾赦嘿嘿笑了两声,道:“珏哥儿来的倒是巧,我今日可不就是来看你的么?不过方才有些意见与你父亲话不投机,过了几下招式罢了。”

贾政在边上冷冷哼了一声,问贾珏:“那孽畜可是走了?”

贾珏想了一下,才明白是在说贾环,回到:“是了,环儿托我回来转告您,定会用尽全力立下汗马功劳凯旋而归,请父亲不必担心。”

贾政一擂桌子,骂道:“这畜生!父母尚健在,哪儿轮得到他来光宗耀祖了?罢了罢了,日后便是他真的回来,为父也不会让他进这个家门的。你!”他瞪向贾珏,厉声道:“你左右是他的亲弟兄,平日里信件往来还是要的,晚些时候我叫常康去给你院子里送笼鸽子,如何用场,便看你自己了。”

贾珏咬着唇闷闷乐了两声,赶忙作揖:“是,孩儿明白。”

贾赦哼哼两声,打圆场道:“珏哥儿这样大出息了,还要日日叫你呼来喝去的,什么道理?我瞧着你家中那个庶子,是参军去了吧?”

贾珏听了有些不舒服,还是点点头。

“是吧!”贾赦一脸得意道:“我原先便听老太太说了,不过是个庶子,二弟你也至于。若是真的立下战功,便叫他取个富贵人家的大小姐,帮衬帮衬家里;若是不幸......那边奏明了皇上,还多半能封个英烈之士呢,可不也是光宗耀祖的事儿么?”

贾政斜斜地瞟他一眼,冷笑道:“说到底我这儿不过是个从五品员外府,能出两个青出于蓝的四品官儿,我便没什么不满意的了,倒是大哥你,这个法子大约用得上,毕竟么,你瞧琏哥儿那点儿出息,叫个媳妇儿管得死死的,我听闻,最近他家的姨娘可是足月了?那可不也是个庶子么?不如养大了,再叫他参军如何?”

这原本是句气话,哪料到贾赦倒是真正偏头思索了半响,好一会儿才回答到:“这倒是个好法子,不过若是依着你的话,等我那曾孙长大,已是不知猴年马月了,倒是府里还有个琮哥儿,许能派上大用场。”

贾政瞪大眼珠子指着他气的肝颤,愣是说不出话来。

贾赦又一拍大腿,骂道:“哎哟!可要了我的命!若是早明白有这么个法子,年初便叫他同环哥儿一同去了啊!可惜可惜,当真是可惜了.......”

贾珏听得咬牙切齿的,心里直暗恨怎么会有这样的当爹人,不想再听他放这些厥词,大声插话道:“大伯,侄儿衙门里还有些事务,若是无甚大事,侄儿便先告辞了。”

“慢慢慢....”

贾赦赶忙叫住他,往前两步伸手拖贾珏过来,面上满脸是笑,可配上那密密麻麻的红肿青紫,简直是叫人不知该说什么好。

贾珏难得见他如此热情,有些受宠若惊地道:“大伯......有什么事儿么?若是有事相求,但说无妨便是。”

贾赦摸摸脑袋,在地上摸索了一阵,好容易找着个没摔烂的茶杯来,殷勤地倒了杯水递过去:“我哪儿就是那样的人了,不过是近来入了秋,天气转凉,你身上带着旧伤,难保有些不适应,我来看看而已。”

贾珏点点头,道:“原来如此,那倒是多谢大伯,侄儿身子还好,倒是大伯上了年纪,应该多注意才是。”

贾赦摸摸后脑,叹道:“难为珏哥儿有这份孝心,倒是比你琏二哥哥懂事些,只是进来实在是心力交瘁,想要好好休养也是不大容易啊.....”

贾珏一听这个就知道要坏,贾赦原本便是无事不登三宝殿的人,若是小事,他只怕就会直接派着个管事儿来说了,这样客气地亲自上门,想不会是什么太好办的事儿。

这样一想,贾珏立马起身便想走,只可惜贾赦没给他这个机会,一下便接着讲下去了,果然应了贾珏的猜测:“你琏二哥哥前两日带回几个壮士来,哎哟造孽啊,那一行人着实是可怜,原本好好的来中原觐见,这几日也不知是犯了哪路神仙,活生生给人软禁起来了!这天子脚下居然有人明目张胆地给使臣不痛快,这叫什么道理!?”

他自个儿义愤填膺了一阵,才小心翼翼地接着道:“大伯听闻,你与皇上私交不错,可否顺口帮个忙?你放心,自然不是白白叫你办事儿,他们答应了,事成之后,必定有重谢,你只管放心去办便是。”

贾珏冷着脸听他讲完,不必想,也知道藤原一会儿人不知托了什么找到他了,只可笑贾赦还以为自己对此事分毫不知,编出这样漏洞百出的谎言,妄图欺骗。

贾珏忽然觉得有些疲倦,分明是血浓于水的亲戚,何苦要为那一二两金银的好处将人推上死路呢?这还是大伯呢,若今日自己是真的是不知此事,难保不会听信于他。若是再没有与水檀的那一层关系......自己这一家,也不知活不活的下?

不知怎的,贾珏升起一股冲动来,再也不想与他虚与委蛇:“大伯,侄儿只想问,此事的前因后果,是否当真如同你所说?”

贾赦大约是没想到他会这样问,呆了一下,立马回过神信誓旦旦地道:“珏哥儿信我这一回,好歹是一家亲戚,我做什么要害你?珏哥儿问出这样的话,可是在质疑大伯骗你么?”

贾珏扶着额头呵呵笑了两声,转头对贾政道:“父亲,今日我便放肆这一回,过会儿你要取家法罚经书随你,孩儿只说一句——

求父亲,有生之年,除了老太太,再不要和荣国府有半分往来!”

贾赦震了一震,立即跳起来,指着贾珏大骂道:“好你个珏哥儿,我从小看你长大,本以为你是个好的,哪知道知人知面不知心,好好地水土竟喂出了你这么个东西!狼心狗肺恬不知耻,有奶便是娘的畜生!从前未分家时,府里白吃白喝供着你,请先生买丫鬟日常开销,哪个不是从我荣国府田地庄子里得来的租金?现下倒是好,你出息了,当官儿了,分家了,荣国府落拓了,你便亟不可待前来落井下石对不对?!”

贾珏瞪着眼叫道:“大伯先别倚老卖老,您先看清楚自己做下了什么龌龊事儿,再来责问侄儿不迟。”

贾政皱着眉沉声道:“珏儿,你少说两句,没规矩!他好歹是你大伯,怎么跟长辈说话的?!”

贾珏急道:“父亲,你听我说....”

“说什么?!”

贾赦冷哼打断道:“我倒是不信你有什么好说的,无非便是我这等穷亲戚上门来沾光,叫你不耐烦了罢?哼,我可告诉你,瘦死的骆驼比马大,你别看你现在受着皇上的宠幸便不知天高地厚了,我若是想要无声无息将你解决,打得你一败涂地无法翻身,也不过一两句话的事罢了!”

这下就连贾政也听不下去了,索性也不跟他讲面子,直接回到:“大哥若是当真以为自己还能仗着荣国府大势耀武扬威横行无忌,只怕就错了,你倒是去京城打听打听,荣国府的面子,可有人愿意买?”

贾赦气的直拍桌子,站起身喝道:“行了!我今日倒是看了个清楚!什么叫人情冷暖狗眼看人低!你给我好好等着!只瞧这京城,有你没我!”

说罢,起身就往门外出去。

“且慢”

贾珏淡淡叫住他。

贾赦回过身来,高昂起下颚一脸鄙夷地看过来:“什么也别说了,索性撕破了脸,我也不与你们多做纠缠,你,就同你家老爷高居庙堂好好看着,我这瘦死的骆驼如何将你这如日中天的小贾探花搞到一败涂地!”

“哼,”贾珏哼道:“大伯只管去便是,只是话还是讲清楚的好,免得您处处将我们当傻子。您说的那外使院的事儿,侄儿最是清楚不过。说来说去就是几个被扶桑当做人质的玩意儿,因为痴心妄想叫皇上亲口下令软禁了。加上现在战事吃紧,最最难撇清白的时候。大伯特意挑了这个时候,拿了黄金白银引诱侄儿犯下此等被翻出来就是‘投敌叛国’大罪的勾当,除了别有居心,侄儿倒是真想不出其他缘由了,大伯若是不服气,大可等明日侄儿将此事泄了密折呈报给圣上,叫他定夺。最是公平不过了。您说——

我这主意,如何?”

还不等一脸苍白的贾赦回话,旁边的贾政便立即爆发了,他拿起面前的瓷杯使尽全力砸到贾赦脚下,大骂道:“狼子野心!果真是狼子野心!大哥啊大哥,我倒是当真想不到,我会出了个这样狠毒的兄弟。你怎么不摸着良心想想,我这府里老弱妇孺几乎上百人,真出了事情,那便是阖府上下不得善终!好....好.....珏儿说的真是好,有你这样的兄长,只怕是我前世作孽太多,佛祖惩罚吧!!”

贾赦给贾珏那一句‘叫圣上定夺’与贾政的茶杯吓得愣在原地,直到贾政大声驱赶,才勉强反应过来。

他摸摸脑门子上的冷汗,喘息了一会儿,攥着拳头指住贾珏连连道:“你给我记下了,你给我记下了.....”喃喃了一会儿,他才色厉内荏地大喝了一声:“我与你贾政从此势不两立!”

说罢,这才跌跌撞撞地跑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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