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二舅是个老实人,对于把自家孩子送到妹妹家里来很有些不好意思,一再交待女儿王巧珍在这边要懂事,姑姑家里的活都要主动帮着做,又交待儿子王晓康在这边帮着姑丈做做菜地里的活。

王巧珍十八、王晓康也十六了,两人其实都不用人怎么操心。

姐弟俩少说要在这里住一个多月,沈家也没有多余的房间能安置,就让姐弟俩分别和沈瑶沈刚住,大人们坐在堂屋聊天,沈瑶就带着王巧珍把东西放到自己房里。

王巧珍说是表姐,其实只比沈瑶大几个月,沈瑶记忆里对这位表姐有印象,温温柔柔的,从前原主去外婆家时,她总是格外照顾她一些,表姐妹间相处还算亲厚,进了沈瑶房间,王巧珍看到床边箱顶上放着一双裁好了还没开始做的鞋子,惊讶问:“瑶瑶,你学会做鞋子了?”

沈瑶嗯了一声,没有细说,倒是王巧珍一看那鞋底的大小,问道:“给姑丈做的吗?”

这姑丈自然是指沈国忠,沈瑶怔愣一下,脸可疑的热了,含糊的笑了笑,打开衣箱顺手把那双鞋的材料收了起来,把自己放衣服的箱子空置出一角,说:“姐你衣服放这里吧。”

王巧珍看她神色有丝不自然还有些奇怪,不过想想表妹心智问题就没深想,她只带了两身换洗衣服过来,夏天的衣服单薄,并不占什么位置,把自己的东西归置好看了看沈瑶这房间,拉了沈瑶说:“瑶瑶,我要在你这里住一段时间了,你别嫌我啊,我家那屋子,不推倒重建的话再碰上雨水多的日子说不好哪天就塌了。”

沈瑶笑着说不会,虽没有试过跟别人一起睡,但她已经不是侯府千金了,这里的生活总要一点点去适应,而且因为有着原主的记忆,她对这表姐观感还不错的。

王巧珍这里才收拾好,沈瑶就听外边堂屋里她二舅说要走。

王家离沈家村三十多里路,走路的话脚程快也要三个小时,王二舅不肯留宿,说要赶回去明天还出工,王云芝张罗着给他做点吃的先垫垫也叫他拒了,只说赶时间。

这要搁前几天家里还能拿得出几块板栗饼叫他路上带着充饥,但那东西不耐放,这会儿家里已经没有了。

王二舅要走,王云芝和几个小的都送了出来,王云芝和自家二哥话都没多说上几句,有些不舍得,站在路边还问家里人的情况,又说:“来了一趟连饭也不吃一口就要走,国忠还在队上没回来,好歹再坐坐等他回来了啊。”

王二舅笑着说:“自家兄妹计较这个做什么,中秋节你们回家了我再跟妹夫一起喝两口。”

送走王二舅,王云芝转身就看到了贺时和徐向东两人正过来,贺时心里感叹相遇的妙不可言,要不是在住处纠结了半天舍不舍得穿那双布鞋,这会儿怕就要错过了和沈瑶的相遇。

沈刚看到贺时很兴奋,老远就喊上了贺大哥,王云芝等人走近了,看了眼贺时脚上的鞋,笑着问:“穿着还合脚不?”

“穿着很舒服,谢谢婶子了。”贺时笑着对王云芝道谢,目光却在沈瑶脸上停驻了一瞬,移开视线看向和沈刚站在一处的少年眼里有些疑惑。

徐向东插科打诨,手搭在贺时肩上笑,说:“婶子你不知道,岂止是合脚啊,贺时说穿着比皮鞋舒服多了,走路跟踩在云上一样,发飘。”

贺时怕他口不择言再说出什么不合适的话来,拿手肘撞了他一下,侧头看了他一眼,让他赶紧闭嘴。

徐向东笑着收了声,这也就是王云芝在,要是只有沈瑶,他得好好说说贺时是怎么对着一双鞋子傻乐的,可不就是穿得发飘了嘛,不止脚发飘,心也发飘。

站在王云芝身后的王巧珍听她姑姑说鞋子,探出头往那个叫贺时的知青脚上看了一眼。

那鞋子,眼熟啊,和...沈瑶房里看到的那一对太像了,鞋底鞋面都是一样的料子。像是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秘密,她看着沈瑶忽然笑了起来,怪道那下好像是不自在了,原来不是她看错了。

原还插科打诨的徐向东,见王云芝身后还站了个和沈瑶差不多大的姑娘,不是沈瑶那样让人一眼惊艳的美,但有南边姑娘那种秀气婉约,刚想说这沈家村水土怎么这么养人啊,尽出美女,就叫王巧珍那一笑晃到了眼。

这姑娘,笑起来有一种别样动人的美啊,整个人都生动起来。

他被这笑晃得怔愣了一下,恍过神问:“婶子,您家里这是来客人了啊?”

“是,我侄子侄女,要过来住一段时间。”王云芝因为侄儿侄女过来心情特别好,让沈瑶沈刚陪好王巧珍姐弟俩,自己要到菜地里再摘点菜回来。

贺时听说那是王云芝的侄子侄女,心定了定,那就是沈瑶的表哥或者是表弟了,转而又觉得好笑,他这是不是太紧张了,想和沈瑶说句话吧,碍着人多不知道怎么开口。

沈瑶刚才被王巧珍那一笑,原就不好意思,结果一抬眼就撞上贺时视线,不知怎么就想到前些日子贺时看她时那种宠溺的眼神,连忙垂了眼睑。

那天下午之后贺时倒没怎么往家里跑,她一度以为是自己误会了,现在隐隐觉得,可能、或许、也不是她想多了,她不欲在外边继续呆着,拉了王巧珍说:“姐,回去吧,我先蒸饭去。”

王巧珍隐隐觉得自家表妹和端午节那次见到很有些不同了,一时也说不出哪里不一样,点头跟着往里去了,却在俩人和那两个知青错身而过的时候,听那叫贺时的男知青低声叫了一声沈瑶。

王巧珍耳朵竖起来了,好像发现什么了不得的事了,她原以为是自家单纯的表妹喜欢上男知青了,现在看来好像不是的啊,这贺知青是对她家瑶瑶有意思吧,是吧?是吧?

十八岁的姑娘对男女之间那点小暧昧显然比沈家另外三个人都要来得敏感,而且她跟沈瑶也好贺时也罢,都不常接触,并没有什么先入为主的固有想法影响思维,所以只凭一点蛛丝马迹反而最直观的真相了。

沈瑶被贺时叫住,心漏跳了一拍,停住脚侧身看向他时,觉得自己整个人紧绷到微微僵硬,这种感觉特别奇怪,是她从前从没有经历过的。

她被贺时叫住,竟然觉得有一丝紧张。

她侧脸看向贺时,脸上写着你有什么事的表情,不是装高冷,是怕一说话声线紧绷被人瞧出端倪。

贺时当时其实是看着沈瑶要走了下意识就叫住了她,可这会儿真要叫他说什么,当着另外几个人的面他张了张嘴又有些说不出口,又怕错过这个机会再要等两三天,他有些不自在,声音低低的说了句:“那个,谢谢你,还有,第二双别熬夜赶。”

沈瑶脸一下就红了,觉得一颗心成了草场,成千上百只野兔在草场上狂奔乱窜,几乎不敢去看旁边的王巧珍。

就十几分钟前,王巧珍还问起过那双鞋是给谁做的,她含糊过去就让她以为她是给她爸做的,这下好了,穿帮了……

这也太尴尬了,所以贺时为什么要说这个啊,谁要熬夜啊,要不是看他连双能穿的鞋子都没了,谁要熬夜啊,第二双根本没准备熬夜好不好!!!

她快羞窘死了,本来,那下就直接说是给一个帮过家里忙的知青做的,这下被表姐晓得也没什么奇怪的,所以她那会儿为什么要心虚啊,沈瑶真想捂脸,尴尬死了。

她竭力镇定冲贺时笑了笑,说:“不用谢,是我们该谢你才是,你把鞋票都换给了我们家才会导致自己现在连双鞋也没有的,我妈连夜给纳好的鞋底,急着给你做一双送过去,第二双自然不用熬夜赶了。”

她这话把自己撇得很清,所以,我就是因为用光了你的鞋票...才会给你做鞋,因为你没鞋穿了,我妈催得急才熬了会儿夜,没有别的啊。贺时听得愣愣的,心里这两天因为沈瑶帮他做鞋冒出来的粉红泡泡叭叭叭一下子碎了十好几个。

沈瑶说完这话还冲贺时和徐向东笑了笑才走,看着特别特别得体,把看八卦的王巧珍也唬住了,她冲两人笑了笑,追着沈瑶进去了。

徐向东又被那笑容晃到,连沈刚过来和贺时说了什么又跑开都没细听,勾了贺时的肩膀把他往沈老太太家带,走出十几米远才捂了捂心口:“兄弟,是心动的感觉了,我好像找到爱情了啊。”

贺时提不起劲理会徐向东的心动,整个人都怏怏的,那天小丫头给他画鞋样的时候,他觉得小丫头对他有感觉来着,所以,那只是害羞而已,并不是对他有了感觉吗?

贺时整个人都沮丧起来,前一刻还幸福的像飘在云端,这一刻就因为沈瑶两句话摔回了凡尘,所以,恋爱中的人心情都是这样大起大落,这么刺激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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