俩人容貌出色,在国营饭店吃饭其实挺惹饭店里其他人注目的,尤其贺时,又给盛汤又给夹菜的,侍候起沈瑶吃饭来别提多自然,这种自然还不是他单方面的,沈瑶从小是个被人侍候惯了的主,俩人的互动看着很和谐,对,就是特别和谐。

点的菜里有道红烧鱼,贺时就给沈瑶挟鱼肉,挑鱼腹肉上只有大刺的那种,横着夹出鱼肉的时候,鱼刺被留在鱼骨架子上,一个夹得顺手,一个吃得顺心。

旁边坐了对二十出头的青年男女,女同志眼睛直往俩人这一桌瞄,越瞄越酸,越瞄看自己木头一样的男人越不爽,不停眼神示意丈夫看隔壁桌。

那男人看倒是看了,看得贺时俩人没觉得不好意思,他自己不好意思上了,吃个饭吃得这么甜腻,这一看就是热恋中的啊,自个老婆暗示的小眼神从温柔羞涩到快喷小火苗了,他赤耳红脸的憋半天也不好意思大庭广众下这么腻歪,就只能装看不见,女人气得在桌子底下就给了他一脚。

贺时眼里只看得到沈瑶,压根没留意隔壁桌的小动静,从国营饭店出来,他带着沈瑶去逛百货大楼,江市的百货大楼他来过几回,熟门熟路带沈瑶去了二楼买布料的柜台。

这里,沈瑶前两天其实刚来过,她看贺时一眼,贺时看出她眼里些微疑惑,柔声说:“天凉了,我上回来市里的时候跟人淘换了点布票,你挑几块布给自己做两身衣裳吧。”

他说到这里似想到什么,说:“买成衣也可以,人不累,不过我看着你做的比这边卖的要好看些。”

他所谓的跟人淘换,其实就是上一次来江市的时候去黑市换的,给沈瑶添衣服是早有打算,十月的天渐凉了,他这两次见到沈瑶,她穿的都是厂里发的工衣。

沈瑶心像被人撞了撞,从小到大,亲人也好,世交家的长辈或是同辈也好,她收到过的礼物不计其数,可没有哪一个人,会给她这样温暖的感觉。

有种被人捧在心尖宠的悸动,危险又诱人。

沈瑶头一次清醒的意识到,她和贺时之间,一直是贺时付出的更多一些,她大多时候是被动承受,甚至是推拒着的。

不知怎么,心中生出许多柔情来,就,忽然有种想抱抱贺时,挨在他胸膛上蹭一蹭的冲动。

想和他更亲近一些。

这一刻,她不想去考虑花用贺时的钱是不是不好,也不想再说什么拒绝的话,就只是,他想宠她,她想被他宠。

她看向贺时,笑意温柔:“好。”

沈瑶爱笑,尤其常对贺时笑,可贺时觉得这一刻的沈瑶笑容里格外的温柔,眉眼间比之从前更多了些他说不上来的东西。

两人并肩走到了布料柜台,这里的布料沈瑶前些天已经看过了,今天还是仔仔细细的一匹匹看过去,看完后大致问了问价钱,也没马上说买或不买,拉了拉贺时的衣角,道:“到成衣区再看看。”

贺时被她主动拉了下衣角,心都要飞起来了,管是看成衣还是看什么,什么都好,什么都依她。

成衣区占了十几个柜台的位置,墙面的木货贺上挂得满满当当,这时候卖的都是秋天的衣服,她看一眼贺时身上仍穿着的短袖上衣,女装区略看了几件,带着他走到了卖男装的区域。

指了件白色衬衫让营业员给她细看看,拎在手上反反复复里外前后看了好几分钟,贺时手在口袋里微蜷着,她,在给他挑衣服吗?

心里快甜疯了,小丫头,怎么可以这么好。

甜归甜,可他布票不多,给他自己买了成衣的话就剩不下多少布票了,恐怕就只够给沈瑶买一件上衣的布料。

手指在钱包上触了触,他道:“我的衣服不着急,我怕热,现在还穿不住长袖,下一趟来市里你再陪我来挑好不好?”

回去就再做台半导体,卖便宜五六块钱都好,跟人多换点布票。不过就上回去的那地界,还是买粮食的人多些,半导体出手好几台了,再多其实并不好卖,看来还得再找找别的路子才行。

事实上,他从北京过来也压根没有带其他季节的衣服,从前不缺钱和票,也有家里会给寄,他是准备到这边需要再买的。

这些,沈瑶并不清楚。

上次和孟金她们来逛的时候就问过成衣的价格,比买布料自己做要贵到两倍多,所以贺时说下次再买,她从善如流点了点头:“我们回去布料柜台那边。”

贺时愣了愣,拉住她道:“你不在女装区买件衣服吗?刚才看的那几件。”

沈瑶摇了摇头:“不用,我自己做,过去吧。”

贺时见她有主意,就跟在她后头往布料柜台后边去。

沈瑶让营业员给拿了一匹白色纯棉平纹布过来看看,布料触手柔软,她在心里默默算了算刚才拿在手里细看的那款衬衫需要的尺头,报了数量给营业员。

贺时见她看了半天买一匹白色的,有些迟疑问:“不选点别的颜色的吗?我看那种浅蓝色碎花挺好看的。”

沈瑶笑弯了眉眼,摇头说不用:“我就做件白衬衫。”

这是贺时一点不了解一件女式白衬衫需要的布料尺寸,沈瑶恰好也看过一款女式的白衬衫,他就没多想。这要是换梁佩君女士在场,一听布料尺寸就晓得买的这布料是给她家傻儿子做的。

贺时不知道,看了营业员递过来的单子,算了算布票还有剩的,让沈瑶再选一块,说:“选块颜色好看的吧,布票还够的。”

沈瑶莫名就心情很好,也没自己选,就要了他说好看的那款浅蓝碎花的。

她跟营业员说要那一款的时候,贺时笑得不知有多傻气,觉得沈瑶这是因为他说好看才毫不犹豫选的那款,传说中的女为悦己者容。

他从来不知道陪女孩子买东西也能让他幸福得找不着北,嗯,只是因为是她,柴米油盐酱醋茶就都染了幸福和甜蜜。

沈瑶浅蓝色布料要的尺头比白色布料的少些,贺时还看了她一眼,沈瑶不知怎么的,也促狭,这会儿也不跟贺时照实说,笑眯眯道:“款式不一样,这件小些。”

贺时不懂,营业员把票据夹滑到会计工作台上,他跟着那夹子过去付钱去了。

等付好钱营业员给裁了布料,两人才出了百货大楼。

沈瑶一路走着,目光时不时扫向贺时,具体尺寸,目测的话有点艰难啊。

走完一条长街,她都没想好这青天白日在大街上能量他尺寸的法子,最后到了往食品厂和贺时住处的分岔口,她停住了脚步。

佯作抬腕看了看时间,说:“贺时,时间还早。”

贺时看了看,一点四十多,沈瑶是四点钟上班。

贺时也想和沈瑶再多相处些时候,六七天才能见这么一回,沈瑶这样说,想来跟他是一样的想法,贺时一颗心飘飘然:“要不然,我们街上再转转?”

沈瑶无奈了,在街上转没用啊,在街上要是好给他量尺寸,她早下手了。奈何她之前一直不肯往贺时住处去,以致于现在贺时想都没敢往那个方向去想。

她红了红脸,还是低声说:“要不,去你住的地方坐会儿?我脚走累了。”

这理由,真的好蹩脚,这个位置,其实离食品厂更近的。可贺时哪需要她给什么理由啊,他要乐疯了,瑶瑶舍不得他。

他抱着那一叠布料,激动得有些语无伦次。

“嗯,好,那,到我那边休息一会儿。”

沈瑶没忍住笑了出来,和贺时在一块,总是莫名心生喜悦。

经过住处附近的供销社时贺时去买了些吃的喝的,两人上了楼,他十来天没过来,门一开里边其实有点闷,桌椅也有薄灰了。

贺时后悔,早知道瑶瑶今天愿意过来,他上午一定不先去赵主任那边,而是过来好好打扫一下卫生,开了门窗通风换气。

这时候后悔也没用了,他跟沈瑶解释:“我好久没来这边了,上次来只抽空去见了你一回,就跟着大队长一起去办事,接着就回了村里,所以,屋里积了点灰,你先站会儿,我擦擦。”

开了房间门,把布料放进屋里,拧了条干净抹布快速擦干净一条凳子想要递给沈瑶,末了又怕上边还有湿痕,他穿一身短袖,想拿衣袖擦擦都不成,只得跟沈瑶说:“你等两分钟再坐。”

沈瑶嗯了一声,也没在客厅里干站着,她进了厨房把厨房的窗户打开,又开了洗手间的窗,最后进了那个她从来没踏足过的贺时的房间,把里边的窗一并开了,这才回到客厅。

客厅里空荡荡看不出来,但今天进贺时房间,她发现贺时的生活习惯其实挺好的,房间收拾得整整齐齐,被子都叠出了棱角来,她看了看,觉得就是让她来叠,也叠不出这水平来。

她出去的时候,贺时已经把桌子凳子都擦过一遍了,这家伙,又一次觉得自己这屋子简陋了,比如现在,如果有台唱片机、电视机,哪怕就是收音机,两人有点事情能打发时间,也能缓解缓解独处一室的尴尬。

走廊处有个六七岁的孩子跑过,看到这间房子房门开着,又倒回来探头朝里看。

小孩子天真,躲在门外看一眼就跑了,贺时听到那脚步声不多远,孩子的声音就传了过来:“奶奶,隔壁来了个很漂亮的姐姐。”

贺时勾了勾唇,小豆丁眼光好,又怕那家大人真过来看新邻居,侧头问沈瑶:“要么把门关了?”

沈瑶惦记着要给他量尺寸呢,关着也好,遂点了点头。

门一关,屋子里的光线就暗了许多,俩人能独处,贺时心里其实很高兴,他拿了瓶汽水问沈瑶喝不喝,作势就要帮她开汽水。

沈瑶摇了摇头,走过去拿掉了他手上那瓶汽水,问:“有纸笔吗?”

贺时听她要纸笔怔了怔,要这个做什么,然而还是点头:“有。”

说着进房间给沈瑶拿了纸笔出来,沈瑶含笑,道:“站好了。”

贺时不知她要做什么,却很配合,站得比军姿都笔直,沈瑶笑弯了眉眼,绕到了贺时身后。贺时好奇,侧头要去看她,被沈瑶在肩上轻拍了一下:“站好,别动。”

他当真就不敢动了,侧过去的头也规规矩矩转了回来,站得笔直,任是眼角余光再怎么往后瞄,也看不见沈瑶在做什么,正是看不到,当沈瑶的手轻轻落在他肩上时,那种触感就更加清晰。

夏天的衬衫很薄,沈瑶落在他肩头的似乎是大拇指,而后在那一点不远处,小拇指也落了下来,放进是手掌撑开得太大,沈瑶的掌心在贺时肩头轻蹭到了一下。

动作轻且柔,可她指尖的温度,让贺时身子不禁轻颤了颤,心脏怦怦跳得飞快,血液像是忽然换了个方向逆流直上,身上的肌肉都紧张得崩起。

“瑶瑶……”他喊出她的名字都艰难,喉结上下滚了滚,耳边听到了自己的吞咽声。

他闭了闭眼,瑶瑶她,没听见吧……

沈瑶没听见,她自己其实也有些紧张,给异性量衣服尺寸,她也是头一回。从前纵然要给爹爹做件衣服孝敬一二,娘亲身边的妈妈也会给她送来尺寸,哪用得着她亲自去量。

两指在贺时肩上移行,他体温比她高出许多,肩也很宽。

她一边量,一边在心里默记尺寸,贺时已经连呼吸都不敢了,她指尖在他肩头移行,被触到的地方只那么一点儿,他却是整个人都酥麻了。

血槽要空了。

等沈瑶量完他的肩宽微弯着腰拿桌子上的纸笔记录数据时,他无声无息却狠狠喘了一口气,这时候都还不及想沈瑶是要干什么,仍旧一动不动站得不笔直,嗯,也不是不想动,就是僵住了,身体在这刹那不受他控制。

沈瑶记下肩宽,重新站到贺时身边,在这一回在他侧后方,量袖长数据。

手臂上,只除了大臂上截有衬衫布料相隔,再量下边,是真正的肌肤相贴。沈瑶量得很快,贺时只感到她温热的指尖在自己手臂上一下下游走过去,偶尔肌肤被她掌心触到,整个人热得不行,烫得快冒烟了。

等到沈瑶再记数据的时候,他死机的大脑终于有了点用处,瑶瑶是给他做衣服吗?

因为这么一个猜想,他蜷了蜷指尖,心中发热。

紧接着量了颈围,那双手解了他衬衣最上边两个扣子,在他颈间丈量的时候,贺时脚趾尖都抑不住踡了起来,心脏要罢工了,却半点不想喊停。

沈瑶这时正对着贺时站着,饶是他再掩饰,可他连脖子都红了,哪里还掩饰得过去。

原本专注于量尺寸的沈瑶这一下脸也跟着烫了,还剩个胸围尺寸,咬着牙量的。其实如果有根线的话,用线绕一圈再直接量线是最合适的,可贺时这里应该没有。

她脸微烫,也不敢在贺时面前杵着了,绕到他身后开始丈量,只是要量到完整的胸围,少不得还是得转到他跟前去,指尖触到他左胸口,疯跳的心脏就在指下,无处隐藏。

贺时脑子里像是有什么突然炸开,终于没忍住,在她抬手前覆上她的手。

沈瑶整只手被按贴在他心口,掌心是强有力的心跳,手背是他烫得灼人的掌心。

她身高只及他唇边,此时垂眸恰看到他喉结滚了滚。

就听他低声问:“瑶瑶,我,可以再要个奖励吗?”

声音压得低,带着微微暗哑,沈瑶听得耳根发烫。

她低着头,贺时只能看到她发顶,耳尖的红在此时就格外醒目。

他另一手抚上她肩头,微低了头问:“好不好?”

这样的氛围,沈瑶直觉危险,只道:“不好。”

那声音,却挠得贺时骨头都酥。

他抑着心脏的疯狂悸动,轻声低哄:“乖,我不欺负你,就只抱抱好不好?”

他说完,紧张等着她回话,沈瑶却抽出了被他按在胸膛的手,贺时心中失落,果然。

却也知道沈瑶这样没错,这样自爱自重的姑娘,值得他等待。

他只需要更努力点,让那一天更早到来。

他这样为自己做了一番心理建设,放在沈瑶肩头的手拿了下来,道:“没事儿,瑶瑶今天已经……”

话没说完,娇娇软软的姑娘环住了他的腰,脸颊贴上了他肩窝。

“奖励你的,就只抱一小会儿。”

声音娇又软,温热的呼吸落在贺时颈侧,贺时整个人僵住,以那一处为起点,奇怪的感觉向全身蔓延,他尾椎骨都酥麻了。

奖励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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