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铜美术馆的装饰风格,和它的名字十分一致。

整座场馆的外墙,都被装修成了青铜质地和色泽的样式。

不过入画者们并没有什么心情欣赏这座造型古朴大气的建筑,一场夹着寒凉的秋雨正在侵袭整个城市,气温一周内三次大幅骤降,冻得这几位外乡人措手不及,秦赐甚至一下飞机就当场买了一件薄款羽绒服套在了身上。

柯寻头上戴了顶棒球帽,穿着件棒球服,潮范儿十足地站在美术馆大门口,引得过路的年轻女孩儿不住向着他看。

青铜美术馆上午九点开馆,现在是八点四十分,进画论五人组里还有牧怿然暂时未到。

“大佬能赶得及吗?”卫东缩在加厚卫衣里冻得牙痒。

牧怿然去了亚平宁半岛,昨晚三点多钟柯寻给他打电话时,他才刚下飞机。

柯寻双手揣在兜里看着街上的雨:“急什么,晚上八点以前再进画也来得及,让他多睡会儿。”

“啧啧,显你会心疼人啊,”卫东扭头,“来,浩文儿,哥疼疼你,把手揣我兜里,我兜儿暖和。”

朱浩文面无表情地举起一只手,手上戴着薄薄的线手套。

“都挺会照顾自个儿啊,”卫东哆嗦了一下,“悔不该没听我妈的话多穿一件儿来,这会子我都快冻尿了……柯儿,你带多余的衣服了吗?”

柯寻把单肩包摘下来扔给他:“就一件外套,你先穿着,别弄脏了。”

“靠,这就开始嫌弃我了,有了媳妇忘了娘的不孝儿!”卫东把衣服翻出来,却见是一件短款的黑色毛呢风衣。

“咦?你不是从来不穿这种正装款的衣服吗?”卫东十分稀奇地看向柯寻,见柯寻仍旧背身站在那儿,只给他个后脑勺让他自己体会,卫东恍然,“唷,明白了,这是专门给大佬准备的,怕冻着人家——啧啧啧,这有了家室的人就是不一样啊,比我们这些糙汉细心多了。”

上身正装风衣,下身牛仔裤的卫东仰脸看了看天:“这天还阴得很呢,这样的雨势,不知道今天肯来美术馆的人有几个。”

“别管别人,你都复习好这个馆里的画作知识了吗?”柯寻扭脸问他。

“复习好了,”卫东说,“馆内展出的都是近当代画家的国画作品,咱们在网上搜到的关于这个画馆的收藏品的所有信息我都记下了,在手机上也备份了一个文档和所有画作的图片,放心吧!”

“感觉这次应该会比前几幅画要顺利些,”秦赐想把乐观的情绪传递给大家,笑着回头看了眼美术馆紧闭的大门,“这次的准备工作我们做得相当充足了。”

“前提是一切都能按部就班,不会发生什么突发事件。”朱浩文却始终冷静。

九点整,美术馆的大门从内部打开,两名工作人员抬着一架易拉宝招贴画出来,摆放在了大门外。

几人齐齐向着招贴画上的内容看去,然后面面相觑。

就见那上面写着:青铜美术馆新进画作于今日展出,欢迎各界……云云。

“……这特么……”卫东一脸无话可说地看向同伴们,“就是故意跟咱们过不去的吧!我敢打赌,咱们今天要进的那幅画,肯定就是这馆里新来的那些画中的一幅!之前白准备了!”

“兵来将挡,”柯寻情绪毫无波动,“你们先进去暖和一下,我在这儿等怿然。”

其他三人也不同他客气,先进了馆门。

柯寻的手机来电适时响起,看一眼来电人姓名,嘴角就不由自主地扬起来:“怎么不多睡会儿?……嗯,我们还没到,刚准备出门,估计能和你前后脚……不急,你路上买点吃的,别饿着……哦,吃的什么?……好,多喝点热水。你穿得厚不厚?这边下雨,挺冷。……我能亏待自己吗?厚着呢,出了一身汗。……行,我等你。……放心,我不在外面站着,我一去就进馆好吧?……好,一会儿见,路上注意安全。”

瞅着手机时间快要到九点四十,柯寻转头进了美术馆,只待了不到五分钟,看见牧怿然撑着一把黑色的雨伞迈进了门。

“我乖不乖?”柯寻迎上去,伸开双臂抱住他。

“忽略掉身上雨气的话。”牧怿然抿了抿嘴,用没有撑伞的另一条手臂,也揽住他的腰背。

两个人已经十来天没有见面,牧怿然一直在忙,国内国外飞来飞去。

“这一次能在国内待几天?”柯寻收回怀抱的同时,偏头用唇划过他的脸颊。

牧怿然望着他眉与睫上沾粘着的水气,抬手替他轻轻抹去,微沉着清浅的声音,道:“这一次,你希望我待多久,我就待多久。”

柯寻怔了一下,唇角慢慢地扬起来:“亲爱的,我可不会跟你客气,既然你让我说,那我就希望,从今天起,你永远待在我身边,你不会反悔吧?”

牧怿然抬手盖在他摘掉了帽子的狗头上面,轻轻揉了一把,淡声道:“你的这个问题,很欠收拾。”

“只要你不再一离开就十几天,你就是收拾死我我也甘之如饴。”柯寻握住他的手。

牧怿然看他一眼,抬步往里走,淡淡地丢下一句:“如你所愿。”

柯寻:“……”

所以大佬的意思是不再一离开就十几天,还是准备往死里“收拾”他?……

想想还有点小激动。

其他三人提前进馆也并没闲着,而是向馆内负责人员打听这批新画的相关信息,可惜,工作人员也都不甚了解,只说是昨晚才空运过来的,今天早上七点多就让员工进来挂画。

三个人满馆转了一圈,见这批新画都是国画,有近当代画家的,也有古画的仿品。

众人看了一圈等于白看,千年华夏文明,由古至今的画作泱泱如海,根本无从猜测目标展厅内的目标画作将会是哪一幅。

“现在就进去吗?”站在目标展厅门口,卫东问牧怿然和柯寻。

“进吧,早点进去说不定还能提早发现线索。”柯寻向来不会因为畏惧而裹足不前,握着牧怿然的手,率先迈进了展厅。

当灯光全灭,那一束来自虚空的光落在目标画作上时,柯寻看见了一幅褪了色的古画。

设色,绢本,色调暗沉,图案模糊。

细灰的细条勾勒出汪洋与巨船,天空晕染着水渍般的混沌,而在那片汪洋大海之下,似乎堆涌着密密麻麻如有实体的生物。

未待细看,白光已是亮成了一片,再睁开眼时,人已进得画中。

“哗——哗——”

一片浩瀚的墨沉沉的海,骤然呈现在众人眼前。

“卧槽……这是……船上?”卫东震惊地原地转着圈子打量四周。

显然这正是画中所绘的那艘巨船,木制的船体,甲板的上层建筑统共有两层,每层约有十几个房间,古朴的门窗,高高的桅杆上挂着一面黑底金字的大旗,旗上是枚古体字。

“这幅画是……”秦赐看向大家。

“《海上燃犀图》。”答话的是牧怿然和朱浩文。

两个人进画前看到了画作的名字。

“这幅画很有名吗?”柯寻问牧怿然。

牧怿然目光微动,声音淡沉:“这是一幅私人收藏画作,从来没有对外公开过,而我也只是听业内一位好友偶尔提起过几句,没有想到它的仿品会出现在这个地方。”

“好友?”柯寻歪头看着他。

“一位年逾六十的书画鉴赏家与华国文化爱好者,”牧怿然看他一眼,“是岛国人。”

“我们怿然交友遍天下。”柯寻夸。

“你刚才的表情告诉我们,你想说的并不是这句。”卫东斜目,“我嗅到了恋爱的酸腐气息。”

“你对这幅画的了解有多少?”朱浩文问向牧怿然。

“不多,”牧怿然的面色也有些肃沉,“这幅画的拥有者拒绝向任何人公开画的内容,只在一次同友人喝酒聊天时,烂醉之下提到过几句,而他的那位友人,就是我所说的这位书画鉴赏家,画的拥有者和他一样,都是岛国人。”

“那么这幅画究竟是哪一国的作品?”卫东问。

“我国古代的画作,但没有记载于任何文献中。”牧怿然道。

“咱们国家的画,怎么跑到岛国人手里去了?难道又是烧杀掳掠去的?”柯寻问。

“我也有个问题,”秦赐接道,“既然这幅画在此之前从未对外公开过,又怎么能够确定就是我国的画作?”

牧怿然答得不紧不慢:“画的拥有者姓福冈,家住岛国沿海一代,祖上打渔为生,拥有高超的水下技术。

“数百年前,福冈的某一代先辈在海上打渔,无意中发现了一艘沉船。

“福冈家集合了所有水性好的子弟,下海打捞,然而那条沉船年代过于久远,船上的大多物品都已泡得失去价值,福冈家只捡了几件仅存的贵重之物,这幅收于避水容器中的帛画就是其中之一。

“福冈家卖了几样打捞品,渐渐从渔民家族迈入富贾行列。而这幅帛画和其他几样具有收藏价值的打捞物,就都留在了家中,没有变卖,并一代代传了下来。

“之所以能够确定这幅画是我国的作品,盖因同船捞出的其他物品都产自我国,其中的几样如今就摆在国立博物馆中。

“并且,”

说至此处,牧怿然指了指桅杆上挂着的那面大旗,“画上所绘的船,来自于我国,旗上的字体是小篆。”

众人脸上便露出“原来如此”的神情。

柯寻就又问了一句:“那么这幅《海上燃犀图》的画者,是谁?”

牧怿然的目光有些复杂,沉沉地答道:“不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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