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王子

如果说短节目的出场次序与选手本身的世界排名、抽签时的运气相关, 自由滑的出场次序就要看短节目的排位了。

短节目成绩越好，出场就越晚。

短节目前24位的运动员可以进入自由滑，其中短节目的前六名被安排到最后一组出场, 但每一组内部还要再抽签一次。

手黑的张珏再次抽到第一位出场, 主持抽签的工作人员恰好也负责了张珏的短节目抽签, 看着他的目光中又是惊讶又是同情。

等张珏黑着脸下来, 沈流一脸遗憾的说怎么没在抽签开始前先领张珏去洗个手。

张俊宝训他：“让你别在抽签前吃黑巧克力了, 看, 手被染黑了吧？”

张珏十分委屈：“我到是愿意吃白色的牛奶巧克力呢，你又不让买。”

宋城总教练好心劝道：“我有个姑奶奶，家里供白仙的，等回去了，你们要不要去求个保平安带福运的符啊？”

隔壁J省的马教练则顶着死鱼眼，心想你们H省的怕不是来搞笑的。

而且宋城都五十多了, 他的姑奶奶得有多老啊。

好在这帮人在比赛相关的事情上从不含糊，为了让张珏有一个好状态，在比赛正式开始前, 张俊宝就提着大外甥，用按摩、辅助拉伸的手段帮助张珏热身, 泡沫轴被他用的和擀面杖似的。

张珏平时嫌弃老舅手劲大, 这会儿却一声不吭, 之后沈流在地上放好一根棍子, 伸手让张珏扶着他站棍子上面前后甩腿, 以放松髋关节。

沈流鼓励小孩：“自由滑是比短节目更大的挑战, 但你别紧张，到了场上该怎么滑就怎么滑。”

张俊宝补充道：“到了场上六分钟练习的时候，你别太兴奋了, 把那股劲压着，到了比赛的时候再一口气爆发出来。”

老舅一挥拳，张珏就端着严肃的表情点头。

然而真到了六分钟练习的时候，场上的气氛与其说是和乐融融一起熟悉场地，倒不如说是一群热血上头、正值中二岁数的年轻人互相挑衅。

安格斯.乔总是挑着张珏即将滑过的地方跳3F，要不是张珏避得快，恐怕就得和这个不知死活的货来个冰上撞击。

亚里克斯不甘示弱，在冰上尝试了一次3A，虽然摔了，但他足周了啊！

2A的基础分是3.3，3A的基础分是8.5，只要足周，哪怕落冰不成功摔一跤，被裁判GOE-3，外加摔跤必扣的那1分，也还有4.5分。

这是一种来自对手的威慑。

崔正殊也不甘示弱，抬脚来了个3F+3lo。

3T是五种三周跳里分值最低最简单的，只需要左脚点冰即可。

3lo却是对腰力要求极高的刃跳，在连跳里接3lo，意味着运动员连助滑蓄力的时间都没有，只能拧着腰去干拔，难度更高，相应的，分值也更高。

好样的，原来大家在短节目时都求稳，到了自由滑才开始上绝活呢。

张珏心下了然，这帮人都是在国内的比赛拿到冠军，击败了一群同龄人后才得以冲到国际赛场，各个放国内都是一等一的天才，怎么可能只有短节目时展现出来的那点实力。

他斜安格斯.乔一眼，突然跳了个3S+3lo，然后一个翻身，接了个1lo，又接3S。

张珏就这么开启了1lo+3S+1lo+3S的无限连跳，娇小纤细的身体如同小陀螺一般在冰上骨碌碌的转，看的所有人目瞪口呆。

玛丽莎听到她的友人惊叹：“这孩子的腿里是按了弹簧吗？”

他也太能跳了！

玛丽莎骄傲的说道：“我已经和你说过了，瓷娃娃不光是脸好看，他还有着与外表相匹配的实力。”

黄莺张大嘴：“刃跳bug果然名不虚传，是不是只要不疲劳，他的3S可以无限连下去？”

宋城总教练解释道：“不仅是3S，他的2lo和2A也可以无限连。”

自从看到张珏跳3lz+2lo+2lo……、2A+2A……后，H省省队的所有人就默认张珏本队一哥的地位。

除此以外，张珏的技术储备中，还包含了3lz+3T+3lo这个基础分值达到了15.4的魔鬼三连跳，遗憾的是这组跳跃在训练时的成功率仅有三成，放在赛场上使用的成功率恐怕连两成都不到。

宋城低声说道：“他是个连跳天才，跳跃衔接间的节奏感非常强，这甚至不是训练的成果，而是他本身自带的天赋。”

天赋，一个桎梏了太多运动员的词语，放在张珏身上却是如此令人欣喜。

也就张俊宝舍得天天骂这个小天才了。

“你觉得你威慑住了你的对手，现在很得意是吧？啊？和你说了正赛开始前要保存体力和状态了，你把老舅的话当耳边风啊！”

张俊宝毫不客气的拿起张珏的小手手，又拍了两下。

除了打屁股这种肉厚的地方，张俊宝呼张珏的后脑勺、拍手掌心的时候用的力道都很轻，孩子压根都感觉不到疼，可谓教训的意味大于惩罚，但观众席上不少人都露出惊恐的表情。

上帝啊！那个教练居然体罚他的学生！瓷娃娃长得辣——么可爱！他怎么忍心？

沈流连忙拉住张俊宝：“行了行了，孩子要比赛呢，别骂了，来，张珏，喝口水，擤不擤鼻涕啊？”

张珏接过水瓶，豪迈的仰头就倒，又扯过纸巾呼呼的擤。

张俊宝又忍不住提醒他：“别用力擤，当心鼻炎。”

张珏吐了下舌头，将鬓发撩到耳后，音符形状的耳坠在他的颊侧摇晃着，折射出炫目的光彩。

少年穿一身深蓝色的连体衣，布料轻薄富有弹性，背部有一部分采用了半透明的网纱设计，上面同样用水钻镶出一个音符，腰间是闪亮亮的流苏。

他看起来像是童话里音符化身的精灵，仪态却隐隐显出一种贵公子式的矜贵，修长洁白的颈项在略长的乌黑发尾间若隐若现。

沈流在他面前伸出手，张珏扶着他的手在冰上跳了跳，闭上眼睛深呼吸，情绪立刻沉了下来。

张俊宝拍着挡板，气场十足的吼了一声。

“张珏，上！”

张珏点头，转身朝前滑去。

无论多少次，运动员转身向奔赴战场的背影都能打动玛丽莎的内心，她打开摄像机，对准这个娇小的东方少年。

她有预感，这具小小的身体里蕴含着巨大的能量，迸发出来的那一刻将会震撼所有人。

早上八点，石莫生打开电视，正好看到花样滑冰青少年大奖赛的美国站男单自由滑的赛事直播。

张珏上身无力的垂着，如同一具沉睡的木偶般立于冰上。

《胡桃夹子》讲述的是一个发生在圣诞节的、少女克拉拉与胡桃夹子王子冒险的故事，因此在故事的最初，场内响起的是一阵风铃形成的《jingle bells》的曲调。

音乐响起，小少年如梦初醒，睁开眼睛，抬起头打量着周围的世界。

他的面上带着笑，令人联想起看到圣诞姜饼人的孩子，可他看向前方的眼神，又像是童话中看到公主的王子。

这份注视不带暧昧，却足以令人心醉。

石莫生心想，他的情绪比测试赛的时候更到位了。

张珏的第一跳是他最不擅长的3F，小少年轻盈的点冰、腾空，然后在落冰时打滑，整个身体向旁边倒去，还是张珏反应快，手往冰上一撑才站稳。

宋城总教练捂住眼睛，幽幽一叹：“他还是摔了。”

3F，张珏的阿克琉斯之踵，短节目那会儿张珏没犯毛病，大家还以为他好了呢，结果该摔的还是得摔，躲不掉的。

张珏在第一跳的失误让教练组的冷汗都下来了，好在第二跳时，张珏已然调整好了自己。

清脆的点冰声响起，张珏轻盈的腾空，从起跳到落冰，全程轻飘飘的不带一丝烟火气，延迟转体明显到肉眼可见，双手上举的Rippon姿态也让人眼前一亮。

一个漂亮的3lz。

竖琴流泻成悠扬的小河，小王子摆出一个邀请的姿势，面上的神情天真而梦幻，嘴角的甜美可爱。

事实上，张珏身上介于少年与儿童之间的天真与稚气，以及他成熟的表现力，正是米娅女士为他挑选了这个自由滑主题的原因。

《胡桃夹子》是圣诞时节的梦幻芭蕾舞剧，带有浓烈的童趣，适宜合家欢群体观看，所以由现在的张珏来演绎这段童话故事正好，过了这个岁数，哪怕还是他本人来滑这个节目，感觉也会不对了。

小少年在冰上轻快的滑过，滑到一半时，上身后仰，像是在拥抱雪花，接着唰的一声，冰刀滑过冰面，他接了个3S，亚里克斯直接一口水喷了出来。

滑了这么多年的冰，亚里克斯从未见过有人前脚还在做下腰鲍步，接着抬脚就能蹦3S的！就算张珏从出场开始，便表现得踏冰无痕，把任何动作做得轻松飘逸，这也太夸张了吧？

石莫生睁大眼睛：“他上次跳3S前还没有做鲍步的……”

这才过了几天，张珏居然变得比上次见面更强了！

屏幕上，小王子此时进入了一组把身体盘成薄饼一样的pancake蹲转，转着转着，他的身体逐渐直立，浮足直直抬起，换成了Y字转，与这组动作相配的，则是他喜气的笑脸。

无论做什么动作，张珏都没有停止忘记搭配相应的表演，一场竞技比赛因这份坚持，俨然有了芭蕾舞剧的氛围，虽然场上的舞者只有张珏一个，但当他看过观众席时，许多人都产生了一种“小王子在看我”的互动感。

这当然是张珏在作为爱豆训练生时学到的舞台技巧之一，放在花样滑冰项目中也同样好用。

圣诞夜晚，白雪落下，小王子指挥着木偶击败老鼠士兵，带着少女前往糖果王国。

张珏对于表演的用心，以及舞蹈的赏心悦目，让他所有的动作都与音乐契合无比，一切好得浑然天成。

待节目进入后半段，有心人已经看出来了，张珏把分数更高的连跳全部压在后半程，说明他要在自由滑继续使用他的体力优势，去拿基础分乘以1.1倍的加成。

好戏从此刻开始正式上演，他的第一组连跳是2A+3T+2lo，这一跳加上GOE，一下就让张珏的技术分栏目往上涨了12.15分。

第二组，使用了举手的3S+3lo。

第三组，延迟转体的3lz+3T。

干净利落的两个连跳再次为张珏增加了整整25分！像火箭一样蹭蹭往上涨的分数栏让不少小运动员看得目瞪口呆。

不过自由滑的跳跃数量到底比短节目多了一倍不止，哪怕是张珏这样的体力达人，在做完所有跳跃时，也能感受到无法忽视的疲惫。

他的肺部火烧火燎、大腿肌肉酸胀，发力也不再顺畅，身体在提醒张珏极限的到来，他却仍有一段舞蹈步法未完成，这时只能用意志力去撑。

轻快的钢琴声响起整套节目最为热情奔放的阶段来临，张珏无视疲惫，神情越发欢快，双臂展开朝两边挥着手。

小王子在冰上开心的蹦跳着，就像在漫天糖果雨中奔跑，不知不觉，整齐的节拍声从观众席响起，整个场馆的气氛都活泼起来。

张珏强大的感染力甚至让一些观众忍不住摇摆自己的身体，想要与他一起舞蹈。

在后世冰迷看来，这一段表演正是张珏走上国际舞台时的成名片段，他无以伦比的表演天赋在此刻彻底展现出来，并倾倒了在场所有冰迷。

直到音乐结束，小王子双手在唇上一印，对观众席抛出一个大大的、萌萌的飞吻，伴随着一位女冰迷的尖叫，张珏双臂一振，摆出结尾pose。

观众们兴奋的站起来，为这场精彩的表演奉上热烈的掌声。

玛丽莎将手掌拍得通红，她的同伴大声夸赞着：“天啊，他真是太可爱了！我喜欢这孩子，他的表演太棒了！”

张俊宝兴奋地跳了起来，他转身和宋城、沈流用力一抱，沈流则高兴地眼圈都红了。

老舅抹了把脸：“卧槽，看到他第一跳崩成那样，我还以为后面要跟着崩了呢，没想到这小子这么太争气。”

他从事花样滑冰这么多年，一直盼着看到有中国男单也可以在场上完美的展现自己的节目，然后在节目末尾获得花滑赛场上的最高荣耀——standing ovation（全场起立鼓掌）。

在今天之前，张俊宝还以为这一幕离自己很遥远，但张珏做到了，他用一个并不算完美的节目，博得了所有人的喜爱。

其实这会儿张珏还没下冰，大家都没看到分数呢，但教练们已经开始在心里庆祝胜利了。

作为首秀，张珏表现得足够出色，甭管最后拿的牌子是什么颜色，这全场冰迷们表现得热情与喜爱已让他们都心满意足。

被张珏迷得情绪上头的外国大哥大姐们也是实在人，一个个恨不得用花束、玩偶将张珏埋起来，小朋友捡东西捡的满头大汗，等他再次抱着一大堆东西下冰时，教练们笑容满面的迎过来，簇拥着他到kiss&cry。

现场观众的反应让想要压分的裁判也不敢下太重的手，所以张珏这次拿到了一个非常漂亮的分数——142.9

加上短节目的73.13，他的总分突破两百大关，惊人的216.03！

难以置信，张珏首次踏上国际舞台，就从苛刻的外国裁判手中拿到了两百以上的分数。

张俊宝被这分数乐得合不拢嘴，搂着大外甥发出爽朗洪亮的笑，一口一个好小子，沈流又开始往张珏手里塞水，不断地问他回国后要不要吃烧鹅。

石莫生看着电视里露出惊喜笑容的教练们，不知为何，心中涌起一份酸涩。

一直以来，国内的教练们都在等待一个可以让世界看到中国男单的人，他们等的太久，近乎放弃了希望，现在那个人终于来了，却不是石莫生自己。

自来到美国后，张珏便和张俊宝约定，比赛结束后，要允许他吃一块巧克力补充体力，而当他补充体力的时候，其他运动员却快被他带来的压力压爆了。

向来以稳定性著称的崔正殊还好，亚里克斯却在自由滑后半段连摔两次，彻底丢失短节目带来的优势，安格斯.乔则从短节目一直崩到现在，压根没清白过。

于是在美国东部时间20：30，来自中国的青年运动员张珏创造了一个奇迹。

作为从未被花滑项目青睐的黄皮肤运动员，张珏成为了亚洲第一个首次登上国际舞台，便在A类赛事夺金的男子单人滑运动员。

张俊宝满心不敢置信，喜气洋洋抱起大外甥转了一圈，眼中含泪：“我的娘诶，没想到咱第一次带队出国比赛，就可以听国歌了！”

沈流同样激动不已，这也是他第一次在国际男单赛场上听到中国人的国歌啊！

作者有话要说：　　张珏的胡桃夹子原型有两个，一位是02年冬奥男单冠军亚古丁在00年世锦赛的短节目《胡桃夹子》，一个是浅田真央在05年大奖赛的自由滑《胡桃夹子》，而亚古丁在表演时的热情与奔放，以及强大的肢体感染力，可谓男单演绎《胡桃夹子》的巅峰之作，当他在世锦赛完成这套节目时，全场观众都为他起立鼓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