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主,殿下说,最近几日无法再出宫,您若是有什么想说的,可以写在信里告诉他。”蓝衣太监小心翼翼地打量了一眼未来的宸王妃:“这是殿下给您写的信,请您过目。”

玖珠接过信,扭头见哥哥跟母亲都在看自己,拆信的动作一顿。

“我去厨房看看。”沈氏站起身,还给女儿一个自由的空间。

明寄远不情不愿地站起身:“我去书房看会书。”

昨天晚上两人逛到子时才回,加起来也才五六个时辰没见,用得着写信?

玖珠拆开信,逐字逐句地看完殿下写的信件内容,问送信的太监:“殿下在二月初二前,都不能出宫了?”

蓝衣太监恭敬答道:“请县主放心,殿下每日都会给您写信。您若是有回信,下奴就在这里等您把信写完,再把信带回去。”

他在心里暗暗祈祷,县主可一定要回信,不然他回去无法向殿下交代。

“劳烦公公稍等片刻。”玖珠站起身,叫来一个丫鬟带蓝衣太监去吃茶,自己拿着信匆匆回了房间。

她感觉自己没什么事可写,但又有很多话想跟殿下说说。

比如院子的春兰花开了,礼部派来的嬷嬷夸了她,在哥哥的书房找到了几本有趣的游记。

拉拉杂杂写了一大堆,最后她在信的末尾,写下了几个字。

【一切皆好,殿下勿忧。】

吹干信纸上的墨,她把信叠好放进信封。想了想,又取来一张纸,描了一朵春兰花放进信封中。

新春新气象,春兰初放,代表着新的开始。

“皇子妃,白芍姑姑到了。”

孙采瑶放下手里的书,打量这个走到自己面前的女人。她相貌清秀,神态恭敬,眉眼间看得出是很稳重的性子。

“奴婢白芍,给皇子妃见礼。”白芍给她行了一个主仆大礼。

“不必如此多礼。”孙采瑶上前扶住她的手,她的手粗糙有力,应该是在浅意阁这段时间做惯了粗活造成的。面上的笑意加深:“姑姑是在母妃跟前伺候的,宫里种种,再无人比姑姑做得更好。”

“如今我与殿下境况不太好,要委屈你一段时日了。”孙采瑶回到椅子上坐下:“姑姑是大内登记在册的一等大宫女,在我这里仍旧是一样的。”

“谢皇子妃。”白芍感激地行了一个大礼。

“先去休息,若是殿下召见,你再过去给殿下见礼。”孙采瑶对白芍观感复杂,按理说对方并没有任何不妥当的地方,但她却无法生出亲近之意。

白芍在屋子里等了好几个时辰,都没有等到四皇子的传唤,璋六宫的下人,都是由殿中省直接安排过来的,她在这里当场,有种无处下脚的惶然。

“听说没有,昨天晚上,尚衣局有个宫女吃错了东西,死之前痛苦哀嚎了好久,死后连五官都扭曲着。”

“嘘,小点声,别让四殿下与四皇妃听见,据说这个宫女原来是在四皇子生母跟前伺候的。”

“郑氏生前得罪了皇后娘娘,她跟前的人,岂能讨到好处?”

正准备推门出去的白芍浑身僵直。

红梅死了?

她当然不会以为,听到这段话只是巧合。

宫里没有什么巧合,只有故意为之。

外面说悄悄话的宫人已经离开,白芍用冷水抹了一把脸,整理好身上的衣服,才神情如常地走出屋子。

“白芍姑姑,我正想找您呢。”一个面嫩的小宫女匆匆走到她面前:“殿下召见你,你快随我来。”

见到四皇子,四皇子并没有跟她说什么,她给殿下磕了一个头,便退出了院子。

外院中,安王与静王正在赏画,安王瞥了眼坐在角落里的宸王,大脑被好奇心支配:“五弟,上次你跟我们说,把五弟妹的画作拿出来给我们欣赏,不知今日可否……”

“今日天气不好,不适合赏画。”宸王毫不留情地拒绝:“二哥三哥若是闲得无聊,可以去御花园走走。”

“去哪里做什么?”

“春色正好,百草茂盛,你们去拔草刚刚好。”

话音落,他看到送信的小太监回来了,站起身抬了抬下巴:“两个皇兄慢慢赏画,我先回院子。”

安王仰头看天上的太阳,今天的天气还不够好吗?

“罢了,二哥。”静王温润一笑:“想来是五弟舍不得拿弟妹的画出来。”

“他越是不给,我就越好奇。”安王叹了口气:“等五弟妹进宫,我再找机会去问问。”

静王笑了笑,人如封号,是个喜欢安静的性子。

“对了,五弟与明县主大婚,我们要不要派人,给明家送一份礼?”安王在心里琢磨,五弟的生母是皇后,五弟就很有可能是未来太子,明玖珠就是太子妃,他这个当哥哥的,应该早点抱上太子妃娘家大腿?

但他有些怵明敬海的性格,那可是能提剑砍劫匪的厉害人物。

“可以等大哥大嫂的意思。”静王慢条斯理地收起桌上的书,“大哥若是送,我们就送。”

安王呐呐不语,若是大哥送他才跟着送,他还怎么抱太子妃娘家大腿?

此时的明家,几乎被京城各家送来的添妆礼挤得满满当当,那些皇亲贵族本是男方那边的亲戚,却也都以添妆的名义,送来了不少礼物。

这还不算,陛下与皇后,也以各种名义送来了赏赐,帝后私库的东西源源不断地往明家送,殿中省与礼部天天都往明家跑,差点踏破了明家的门槛。

陛下对宸王明晃晃的偏爱,被所有人都看在眼里,甚至他们怀疑,宸王的婚礼规格,几乎与太子大婚规格相仿。

可是这事礼部无人提出反对意见,其他几位皇子妃的娘家,也没谁敢站出来说两句不是,这场大婚就在所有人都觉得规格不太对,但谁也不敢多说的氛围下,缓缓来临了。

二月初一,礼部把前前后后修改多次的新娘服送到明家。

嵌珠玉龙凤婚冠,龙凤呈祥吉祥服,花开并蒂团扇,以及各种成双成对的饰品。

“母亲。”明寄远看着这些东西,面上没有太多喜色:“这比最开始送来让妹妹试妆的喜服品级高。”

一般皇子大婚,新娘的婚冠应该是六龙六凤,可是给玖珠准备的这个婚冠,却是八龙八凤。

“你父亲是礼部侍郎,若这些东西被人动了手脚,不可能送到我们明家来。”沈氏看着托盘里的凤冠:“所以这只能是皇上与皇后的意思。”

“雷霆雨露,皆是君恩。”沈氏拿起红缎,把凤冠盖住:“你去把玖珠叫来,我有话跟她说。”

明寄远转身去了妹妹的院子。

作为即将出嫁的新娘,玖珠不仅不紧张,反而在院子里溜自己的小白马。这匹马被她养了半年有余,也没长大多少。

“哥哥?”看到明寄远进来,玖珠把缰绳递给春分:“你怎么来了?”

“母亲让我带你过去。”明寄远见妹妹梳着简单的双螺髻,连发饰都没戴几样,想起礼部送来的那些钗环首饰,开始为她这头浓密的头发担心起来。

“那些拜访的夫人都走了?”玖珠扒在门口往院子里看了看。

“她们知道今天事多,怎么会久留,放心吧,都走了。”见妹妹这般小心翼翼地模样,明寄远忍不住叹气:“你这讨厌应酬的性子,与宸王成婚后可怎么办?”

“殿下说,不用理会那些人就行。”玖珠不解地问:“需要怎么办?”

“傻妹妹,你还不够了解男人。”明寄远摸了摸她的头:“不过哥哥希望殿下说的都是真的。”

“殿下不会骗我。”玖珠斩钉截铁道:“殿下还说,以后会经常陪我回家。”

明寄远失笑,妹妹在道观长大,哪里知晓世道对女儿家的苛刻,当她出嫁踏出娘家大门那一刻,在世人眼里,她就不再是婆家的家人,而是夫家的人。

他相信宸王此刻说出的话,没有哄骗妹妹。可是一生太漫长,人心又是如此易变,不是所有人都像父亲母亲那般,相守相知,恩爱如初。

“若是殿下骗你呢?”明寄远看着妹妹:“玖珠,哥哥希望你能自私一点,多爱自己一些。只要你好好的,比什么都好。”

玖珠踏进主院,沉默片刻,认真地回望哥哥:“若是他真的骗了我,那就骗吧。”

师父说,做人最难得的是顺心而为。

她却觉得没什么难的。

人世间有很多事,可以选择重来,可是性命只有一条。

殿下救她性命于花溪河,陪她走过京城的山河,赏尽元宵月色灯火。

“哥哥。”玖珠笑了:“我不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但我选择相信殿下。”

“天下诸人皆可生变,对我而言,殿下是最特别的那一个。”玖珠拉了拉明寄远的袖子:“所以哥哥不要担心我,世间男儿千千万,每个人都会是某个女子心头的良人。”

“宸王,就是你心中的良人?”明寄远一直以为,妹妹养在道观天真不知事,可是他突然觉得,妹妹什么都懂,什么都明白,与很多人不同的是,她有一颗随缘而安的心。

宸王,就是她的缘分。

“哥哥,殿下不仅仅是我心中的良人。”玖珠笑眯眯地往前走,蹦蹦跳跳的背影,仍是那个天真无邪的少女。

推开房门,玖珠看着叠放得整整齐齐的龙凤呈祥嫁衣,小声叹:“真漂亮。”

“喜欢吗?”沈氏微笑着看她。

玖珠点头。

“喜欢就好。”沈氏拿起桌上的木梳:“玖珠,来,我给你梳头。”

民间女子成婚时,会由生母为她梳头,祝她婚后一切顺遂。

皇家大婚不遵从民间俗礼,但是别人家女儿拥有的祝福,她这个做母亲的,仍想送给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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