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尤念今早惯常被闹钟叫醒。

她裹着被子坐起身来,发现自己还穿着昨晚的裙子。

扶着额头想了一会儿,昨天的记忆依旧不能完全回笼。

她只记得自己喝多了,陆清泽送她回家。

至于两人说了什么则完全记不清了。

尤念摇摇头,打算先洗个澡再说。

这妆一晚上没卸,不知道自己的脸得成什么鬼样子了。

刚走到客厅,一股米香味从厨房传了出来。

尤念的脚步一顿,迟疑着走向厨房。

电饭锅“咕咕”冒着热气,面板显示保温两个小时了。

打开,里面是黄橙橙的小米粥。

不用说,这“田螺先生”就是陆清泽了。

心口涌上一股温热,她关掉电源,转身走向浴室。

路过洗漱台的镜子时,尤念愣了下,对着镜子伸手摸向了自己的脸。

妆……也卸了。

几乎一秒钟,她就想起了两人还在一起时,她犯懒躺在床上,陆清泽用卸妆巾帮他卸妆的样子。

一开始她还总是嫌他力度太小,卸不干净。他就好脾气地解释是因为她皮肤太嫩,他怕用力会弄破。

后来次数多了,他的力道就掌握得很好……

尤念叹气。

既然不想自己再招惹他,又对自己这么好干吗?

习惯吗?礼貌吗?

洗好澡出来,尤念收到了闺蜜群里的消息。

顶着那个凶巴巴的群名,贺缨的口气都小心翼翼。

贺缨:【大作家,昨天没发生什么吧?】

尤念发了个摇头的表情包。

贺缨松了口气:【那你觉得我们康康怎么样?他对你很有好感!】

尤念将干发帽扯下,打字:【太嫩了下不去手】

薛柔:【en...还是陆神好】

贺缨:【先接触看看呗,你又没男朋友】

尤念想了想,扯掉自己的干发帽回话。

【等年后吧。过年家里估计又要让我相亲,让我去会会是哪家倒霉催的被我父母看中了】

尤念从小住别墅,不愁吃穿用度,家里有保姆和司机,看似是个幸福的一家三口。但父母关系却不怎么样。

爸爸是生意人,非常忙,对尤念的要求就是安分读书,不要惹事,以后混个大学文凭,其他的事他都不管。

妈妈因为爸爸出轨,对感情十分不信任,早早就分房睡,拿着钱在别的地方潇洒,常期不着家,对尤念也是不闻不问。妈妈一直对尤念灌输的观念就是“爱情无用论”。没有什么是真的,只有钱才是。

夫妻俩各玩各的。偶尔应酬需要,两人就一起出现做戏。

尤念活得肆意张扬,她长得好看,用不完的钱。在家里没有的存在感,在学校轻易就可以得到。同学们都羡慕她的美貌和财富。

可是在这样的家庭氛围下,她的感情观一直是畸形的。她不知道现实里的恩爱夫妻是怎么相处的,所以她也从不写王子和公主在一起的婚后生活。她的小说从来都是狗血纠结到最后,以两人在一起结束。

尤念原本也以为自己父母会保持这种表面关系一直到老。

可万万没想到,大学时爸爸的生意出了些问题,投资失败导致家庭状况一落千丈。

破产是没有,但和从前是没法比了。

奇葩的是,她的父母感情反而因此好了起来。

这大概是一个“只能共苦不能同甘”的现实主义故事。

而统一战线之后的父母,却是把目光放在了自己女儿身上。

他们这才发现,自己如花似玉的女儿,居然和一个住长安巷的穷小子好了,还谈了好几年。

这怎么行?

他们立马勒令女儿和那个男朋友分手,要给她介绍其他家境优渥的对象。

尤念当然不同意,气得跑出了家门。

在陆清泽家的巷口,她遇到了陆母。

当时她已经回到了平城,找了份稳定的工作。

见过陆清泽的母亲后,尤念就接受了父母的意思。

分手后,父母就开始不断介绍“青年才俊”给尤念认识。

尤念来者不拒,一一去见面约会。

然后,成功地给自己艹了风流又高傲的人设。

每一个约会对象,她都能快速地令对方知难而退。

几年下来,她在平城那圈的名声已经不能看了。几乎人人都知道,尤念骄纵任性又眼高于顶。

父母被她气得不行,这半年彻底不管她了,也不知道是不是放弃了。

贺缨问:【你还要回去过年啊?】

尤念:【没办法,不想让我奶奶担心。】

尤念和父母的关系闹僵后,平时基本就不回家了。

可过年时奶奶也会在,那是她很在乎的人。

老人家年纪大了,她不能让奶奶为自己伤心。

贺缨和薛柔对尤念家的情况是知道一些的,便没有多问。

尤念吃好早餐,出门时赫然发现地毯多了一枚袖扣。

沉稳的黑色,款式简单大方。

尤念捡起来放进包里,打算还给陆清泽并顺便谢谢他。

*

这是尤念第一次来29楼。

29楼的装修比26楼更加大气一些。透过透明的玻璃门,里面是冷冰冰的灰白色调,极具科技感和现代感的装修风格。

玻璃门旁边,是一个方形的黑色屏幕。

尤念凑过去,自己的脸就出现了屏幕上。

这是什么?对讲机吗?

“你好,你找谁啊?”旁边的玻璃门开了,一个妆容精致的年轻女人从里面走出来问尤念。

尤念弯唇,“你好,我找陆清泽。”

“陆总?你有预约吗?”

尤念摇了摇头。

仔细想想,他现在身份不一样,自己直接上来似乎是有些冒昧了。可重逢后,他们也没有正式地交换过联系方式……

“那您等一下,我去问下。您贵姓?”

来都来了,尤念对着她笑了笑:“免贵姓尤。”

又等了一会儿,尤念被恭敬地请进了陆清泽的办公室。

“您好,我是陆总的助理Yuuni.您想喝点什么?”Yuuni礼貌地问。

尤念摇摇头,“不用了谢谢,我很快就走。”

助理走后,尤念环顾四周。

陆清泽的办公室很大,依旧是灰色的主色调。门对面,是一扇巨大的落地窗,视线很好。

冬日稀薄的阳光从窗外照进来,在白色地面投射出一片金色的影子。

他的办公桌很整洁,和高中时一样干净又整齐。

尤念的目光扫过去,被一个白色的东西吸引了注意力。

她走过去,凑近观察。

是一个狐狸造型的玩具?

雪白的金属机身,身后一个大尾巴,四条腿很短,眼睛部分黑黢黢的,像一个小型屏幕。

尤念觉得可爱,正想拿起来仔细观察,身后传来了陆清泽的声音。

“那是机器人。”

尤念一愣。

机器人?她还以为是个玩具。

“它能做什么?”她好奇。

陆清泽走过来:“和你说话。也可以操控家里的智能设备。”

尤念想了想,有些明白了,“类似于siri?”

陆清泽点点头,“差不多吧。”

“这是你们公司的产品吗?”她还没有在市面上见过这种机器人。

不过他们公司不是做芯片的吗?

陆清泽顿了顿,摇头:“不是,我自己做的。”

看到尤念略显茫然的脸,他心里顿时了然。

她肯定不记得自己曾经说过的话了。

算了……

“你来找我,有事?”

尤念“哦”了一声,从包里掏出那枚袖扣,伸手:“还你。”

“我明天就要回平城了。谢谢你昨晚送我回去,还帮我煮了粥……”

卸妆什么的有些亲密,尤念就省略了。

陆清泽也不在意,从尤念摊开的手掌上拿过袖扣。

温热的指头擦过她的掌心,微微有些痒。

“不用客气。”陆清泽淡淡地睨着她,“毕竟我们相识一场。”

果然是这样。

尤念垂下眼,“嗯,那我走了。”

走到门口的时候,她的身后传来陆清泽幽幽的声音:“你昨晚说的是真的吗?”

昨晚?

尤念的眉心一跳。

她转过头,困惑:“我说什么了?”

陆清泽的眸色很深,背着光的身形颀长挺拔。

他静静地和尤念对视了会儿,败下阵来似的吐了口气:“没什么,你回去吧。”

*

尤念出了办公室,目不斜视地往前走。

不期然和一个大波浪的女人擦肩而过。

“刚刚那是谁?”明芷回头看向那窈窕生姿的背影,心下一沉。

Yuuni朝尤念看了眼,“哦,一位尤小姐,来找陆总——”

“啪”地一声,明芷手上的文件掉到了地上。

她手忙脚乱地蹲下来捡,再起身,面色已经苍白如纸。

“你没事吧?”Yuuni关心地问。

明芷机械地摇摇头,将文件递给她,“麻烦帮我送给陆总签字,我在这儿等你。”

*

尤念走后,陆清泽坐回自己的位置上,目光定格在桌上的小狐狸上。

女孩子明亮的声音从遥远的回忆传来。

“你们的机器人就是这个鱼啊?也太丑了吧。”

“那你喜欢什么?”

“可爱一点的小动物啊,比如猫咪狐狸之类的。”

……

她随口说的话,当然不会记得。

陆清泽想到刚才高川说的话,又皱起了眉。

她想和自己……

是想……复合吗?

此时门口传来了“咚咚”的敲门声。

一声“请进”后,Yuuni抱着文件过来。

陆清泽签好字,揉了揉眉心,“对了,明天我在外地。有急事电话联系。”

Yuuni点点头,“需要我为您订票吗?”

“不用了。”陆清泽心情不错,难得的解释了一句:“一点私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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