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膳是寇月特地给二人熬的栗粥,稠稠的,好克化适合病号。

邵箐道了谢,这姑娘笑着摆手,说只是一把柴火的事,有什么要紧的。

和魏景用了晚膳后,她嘟囔两句明天给他炖骨头汤,得趁早补起来,倒头就睡。

魏景熄了油灯躺下,扯薄被盖住二人身上,也阖上双目。

睡到半夜,邵箐有些发热,他很快就察觉了,撑着翻身下床,出房请寇家人去唤颜明。

夜半时分,寇家人热情依旧,反倒是被拍醒的颜明黑着脸,抱怨连连。

扶脉,开方子熬药,折腾了好些时候。邵箐头晕但意识还在,自己爬起来接过魏景给的药碗,皱巴着脸喝了,躺下又睡。

“我无事,你睡吧,你身上还有伤呢。”

她面朝里,嘟嘟囔囔地说。方才觉得很热,现在又觉得冷,她蜷缩着身体把薄被紧了紧。

一具温热的身体从后贴近了些,魏景“嗯”地应了一声,只他并未马上睡,等邵箐呼吸平稳了,热度也渐渐降下,才再次阖上双眸。

逃命时贴得紧不觉得有什么,现在安全了,又因地制宜得躺一张床上,还这般紧挨着邵箐觉得有点别扭的,她往里挪了挪。

不过她意识并未清醒太久,很快就因为药力沉睡过去了,那温热重新贴上来,她在睡梦中不自觉就往那边缩。

所以次日清醒的时候,邵箐发现自己是面朝外,紧紧的偎依着魏景的。他平躺着,自己的脸还压在他左上臂处。

“啊!你怎地不推开我?压到你伤口没?”

这个位置,就是魏景中毒的伤口,邵箐睁眼大惊失色,一时顾不上别扭尴尬,倏地坐起,忙忙压低声音询问。

魏景不以为然:“不过就是个小擦伤罢了。”

这个倒是真的,这个伤口是最轻微的,厉害的是上面的毒素。

邵箐一想也是,心放回肚子里不纠结了。瞄了眼房门底下漏出的天光,外面天大亮,她一个骨碌爬起身,先给自己套上外衣,接着又扶起魏景伺候他穿。

他精神好了不少,虚弱感又去了些,邵箐高兴,等二人身上打理妥当,她去端了水洗漱,接着就去灶房帮忙。

她头还有些晕,不过没打算继续躺着,一来不是来当大爷的;二来,不盯着些附近环境,她不放心。

河滩上的凶杀案,还有新帝一方的后续搜索,桩桩件件都轻忽不得。

寇家人已吃过早饭,寇玄天蒙蒙亮就出发赶去县衙上值,正房传来小女娃的啼哭声,王弥正在耐心哄着。

灶房里就寇月,一边给魏邵二人的栗粥看火,一边在拣选簸箕里的豆子。

“阿箐妹妹,怎地起来了?你昨夜不是发热么?”

“昨夜发热,今儿不是好了么?”

邵箐掏出准备好的钱银,先拜托寇月帮她买大骨头,再去颜明那儿买点枣杞之类的补血药材。

另外再买点大米,大米粥更养人,她打算让魏景吃这个,伤员待遇嘛。至于她本人,就和寇家人一样吃栗粥豆饭得了。借住寇家,总不好光她二人吃好喝好的,而这年头大米产量低,价格高,她手里钱不多。

寇月说不用这么多钱,她回来就把剩的还她。乡里就有屠户,大骨等会去买就行,至于大米却得去县城,她明儿去县里铺子卖攒下的绣品,届时一起再买。

邵箐自然没意见的,她打开手里拎着的药包,开始给魏景熬药。事关要紧,她不敢借他人之手。

寇月仔细放好银钱后,看看灶台前的背影,犹豫了一下,还是轻声问。

“阿箐妹妹,你那日……”

邵箐一听这话,就知道这姑娘想问啥了,刚好她也想套套话,把药罐子整理好,火燃上,她拉个小板凳坐在寇月身边,“怎么了?”

“你那日有没有见亭子里……”

寇月小心翼翼问了一半,对着邵箐亮晶晶的眼眸,又琢磨一下茅草从和小亭的距离,忽打住,懊恼道:“阿箐妹妹,你莫告诉我兄长嫂嫂。”

邵箐应了一声,问:“你和他怎么回事了?还有那个什么孙家?”

她其实对这个并不怎么感兴趣,但估计了解清楚以后,寇玄包括寇家的底细都一并大白了。

果然,寇月小心探头看了看正房,回身和邵箐小小声说起来。

寇家祖宗八辈都是合乡人,父亲在世时在县衙任主薄,俸一百五十石,在魏景眼里当然不算什么,在巩县却算一号人物。

而孙父却是隔壁县调任过来的,任门下贼曹,和寇父地位差不多。因缘际会下,孙祖母救了寇母一命,两家交好,后来甚至定下儿女婚约,这就是孙家大郎和寇月。

然好景不长,婚约定下后没多久,寇父就病逝了。彼时寇玄不过十五,刚在父亲安排下入县衙当个文书。

寇父为人耿直,生前得罪过上峰县丞,好在县令大人欣赏他,有一把手主持公道,倒也相安无事。现在寇父一死,没两年原县令调任,寇玄就遭了殃,一直被打压,郁郁不得志,这文书一当近十年。

在这个天高皇帝远,县令一言堂的西南边陲,还有家眷负累,任他聪颖机敏,也仅仅保住自己不被排挤出县衙罢了。

反观孙父,新县令上任后,他投其所好,可谓平步青云,如今已是县衙二把手之一,俸三百石的县尉,掌一县军事。

两家不是儿女亲家吗?为何不施以援手?

人情冷暖,雪中送炭时才知,这孙家显然不是。两家渐行渐远,不过婚约倒是没退,因为当年孙大郎批过命,说寇月八字最合适他,迎进家门可保平安顺遂,否则易出横祸。

现在的寇月,于孙家也是鸡肋,娶了不甘心,不娶心有顾忌,于是就拖着。今年寇月都十七了,还未见对方有迎娶动静,寇玄想退亲,却被一句父母之命就堵了回来。

寇月说到最后,落下了泪水,她和袁郎互生情愫,如今却是步步艰难。

“你莫哭,我看你兄长是心疼你的,必不会让你进那孙家门。”

邵箐仔细将地名记下,又安慰了寇月。截止到目前,她对寇月的观感都很不错,这是个善良的姑娘,据她无意透露,那袁郎和他已去世的寡母,原来也是她当年救助后留在合乡定居的。

说起兄长,寇月信心大增,抹了眼泪用力点点头,嗯,这个她相信。

“阿箐妹妹,……”

她刚说了两句话,忽听灶房临街的后窗突响起一阵脚步声,到了窗下时若有似无顿了顿,寇月面露喜色,和邵箐说声抱歉,急急凑了过去,“袁郎。”

后窗露出一张脸,正是昨日那个书生,他见了侧脸坐着的邵箐惊异,寇月忙小声解释:“阿箐妹妹已知晓我们的事了,袁郎莫慌,你找我何事?”

平时王弥也经常在灶房,所以袁鸿很少用这个联络方式,故而寇月有此问。

提起这个,袁鸿也顾不上这个突如其来的“阿箐妹妹”为何清楚他的事,忙压低声音道:“月娘,你听说没?县里出大事了,小亭外的河滩出了命案,县里已经来人……”

正在大范围搜查当日在附近出没的人!

消息一出,轰动整个合乡,袁鸿作为曾经在附近出没的人之一,他对命案一无所知,但时下莫须有的罪名甚多,他心惊胆战,赶紧过来要嘱咐寇月莫要对外声张此事。

当然了,因邵箐在场他用词相当隐晦,将声音压得极小,又招寇月出去说话。

寇月匆匆忙忙出门了。

恍若未闻的邵箐眉心暗暗一蹙,河滩事发?

……

作为同在河滩出没过的人员之一,邵箐照样不想牵扯进去。

不为莫须有的罪名,而是为了后续新帝一方的搜捕。

黔水下游河滩,一对不似寻常人的年轻男女,兼男的受伤又中毒。

一旦找到寇家人,这些线索合上,就是对号入座。

再次搜捕能不能顺利避开只是其一;其二,魏景和她未死的消息必然呈于新帝案前。

后续麻烦将无穷无尽。

邵箐凝眉思索,心不在焉的后果就是提起药罐子倒药时,狠狠地烫了自己的手一下,疼地“嘶”一声。

她满腹心事,也未过多在意这点烫伤,随意用冷水浇了浇,就匆匆捧着早膳和药碗回去了。

她掩上门,回身给魏景盛了粥,蹙眉刚要说话,却不想他却一把握住她的手。

“手怎么了?”

突兀一块烫伤,红彤彤的印在大拇指边的手背上,她十指纤纤白皙晶莹,格外的显眼。

魏景蹙眉看过,见她的手心还有些细碎的划伤,面色沉了沉。

“日后必不让你再受这等委屈。”

她是侯府贵女,金尊玉贵养大,全因他的牵连,才遭遇此劫,惊险逃亡尤未止,今日还要荆钗布裙,烫得一手伤痕。

他声音很轻,话中郑重之意却不难听出。

饶是邵箐心情沉重,闻此言也甚觉熨帖,一路艰辛,好歹同伴并非无知无觉的。

她笑笑“嗯”了一声,抽回手将粥碗递给他,“快快吃早膳,歇歇正好喝药。”

魏景嘱咐她让寇月去隔壁取了烫伤药搽,邵箐含笑应了,喝了粥后,她忙忙说起河滩之事,又将从寇月处打听到的情况告知他。

“巩县?”

对于寇玄和寇家,魏景并未发表任何意见,只这巩县,思索片刻未有印象,这必然是个犄角旮旯的偏僻小县。

黔水下游他已琢磨过一遍了,心里大致有数,因此也没太在意。

“若是月娘行踪被发现,难保寇家人不会为了自保将我们供出。”

邵箐小小声道:“夫君,恐怕我们得早做准备。”一旦发现不对,就得提前离开了。

魏景应了一声,又说:“你莫慌,此一时彼一时也。”

他在密林中最缺的就是一点缓冲时间和药物,现在伤口处理了,毒性也开始解了,且如今即便事态往最不愿意看见的方向发展,那也需要酝酿一小段时间,

退一万步,届时他也有自信可携邵箐顺利脱身。

这点倒不假,邵箐稍稍松了口气,不过她还是道:“我们还是不露踪迹的好。”

生不见人死不见尸才是最好的。

她希望寇月和那袁郎能顺利避过去,将一切消弭于无形,可能性也不小,毕竟这对小情侣是私会,必会避人耳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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