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群狂信徒聚集的地下室就在屋子的最深处,推开一扇老旧的木门,迎面而来的是浓郁到刺鼻的血腥味,还有仿佛是烤焦的肉类的味道,两种截然不同的气味混合在一起,让人的胃里一阵痉挛。

宁舟带着他们走了下去,原本的楼梯在刚才的地震和战斗中断裂了,他们跳了下来,血水溅湿了裤脚,黏腻的阴冷。

齐乐人差点踩到两截断指,指头上还有一枚漂亮的婚戒,他不忍心多看,强迫自己挪开了视线。

“太暗了,点灯吧。”傅岳的视力没有那么好,打开了自带的照明灯。

众人接连打开了照明灯,偌大的地下室里终于有了光。可是这些光非但没能驱散这里的恐怖,反而加剧了这份渗人的寒意——到处都是七零八落的尸体,它们像是被什么怪物撕裂了一般,散落在整个地下室中。而在地下室的深处,原本用石头垒起来的祭坛已经在战斗中被破坏了,浸泡在血污之中。

再一次站在这种非人的血腥之地中,齐乐人已经没有了第一次见到时的恶心,甚至能冷静地分析这里的情况:几个狂信徒在这个地下室里提前发动了献祭,召唤出来的怪物投影威力远不如之前见过那几只,受害者的人数应该在十人以上。

傅岳给大家分配了任务,有的处理被肢解的尸体,有的处理这群受害者的遗物。

齐乐人想起刚才差点踩到的两截手指,戴上手套捡了起来,这应当是个女人的手,戒指则是一枚钻戒。

附近还有丢弃的布袋,齐乐人蹲在地上打开,是三个饭盒,最上面的那一个里有半只冷硬的烤鸭。

他突然呆住了,怔怔地看着它们,脑海中却浮现出一个女人的身影。

“怎么了?”宁舟注意到他的异样,走过来问道。

“记得这个吗?”齐乐人低声问道。

宁舟看着这个布袋,点了点头。

“真的是她?没想到……”齐乐人像是吞下了一大块石头,在胃里沉甸甸的。

他见过这个布袋的主人,就在前天傍晚。他和宁舟一起回家,路上撞到了这个女人,他帮她捡起了饭盒,闻到了里面烤鸭的味道,还和宁舟一起去买了一份。

这片刻的邂逅,竟然是他与一个陌生人的最后一面。

“找到什么了?”傅岳注意到在一旁低声交谈的两人,走过来问道。

就在这时,在处理尸体的妙丽突然发出一声尖叫,齐乐人回头去看妙丽,傅岳却呆立在原地,惊恐万状地看着他手中的东西。

妙丽坐倒在血泊中,看着血泊中女人的头颅失声痛哭。

“阿雪!!!”

&&&

“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司凛的声音惊醒了齐乐人,将他沉浸在回忆中的思绪唤了回来。

那间黑暗恐怖的地下室,跪倒在血泊中的傅岳抱着妻子的头颅嚎啕大哭,这一幕久久地烙印在了齐乐人的脑中,他从来不知道原来人能发出那样的哭号声,就好像活生生地撕裂了自己的灵魂,悲痛到了极点。

因为爱得至深,才会痛不欲生。

齐乐人看着自己的鞋子,迟疑地说:“这有点突然,我对这方面的工作不太了解,恐怕很难胜任。”

今天司凛突然找上了他,问他是否愿意长期在审判所工作,职务是异端审判庭代理副庭长,主要接手傅岳的工作。

“你已经有半领域了,不可能让你做普通执行官的工作,直接上手吧,具体事务妙丽可以为你介绍。”司凛说。

齐乐人想了一会儿,还是无法就这样点头答应。

“我要再想想。”齐乐人说。

“你可以再想想,晚一些的时候我带你去见先知,他说想见你。”司凛说。

离开司凛办公室之后,齐乐人一路走在思考这个问题:要不要加入审判所?

说起来,他和审判所也算很有缘分了,一开始是为了去除寄生的杀戮之种,当了审判所的卧底,事成之后审判所也履行了约定。哦,在宁舟的干涉下,审判所还欠了他一个人情。现在因为陈百七的关系,他又被推荐到了审判所帮忙……

其实加入审判所,好处还不少。审判所的执行官全都是有“工资”的,对,就是生存时间。

审判所经手的交易时间的合同,都会抽取一定比例的时间,就像是交税一样。而这些时间则被奖励给了审判所的工作人员。

而且审判所的训练教程很完善,还能根据个人的能力不同定制发展方向,一些技能卡和道具甚至可以租赁或者低价购买。

走廊尽头的露台上,傅岳站在那里抽烟,掏出火柴却发现用光了。

齐乐人踌躇了一下,上前给他点烟。

傅岳什么都没有说,丢了根烟给他作为谢礼。

深爱的妻子和未出世的孩子以那样一种惨烈的方式离他而去,这个男人一瞬间就垮了下去,现在站在这里的他,满眼血丝,形容枯槁,从前那股干练的精气神在他身上消失得无影无踪。

“我跟司凛请了个长假,暂时不会回来了。”他说。

“……节哀顺变。”

傅岳狠狠吸了一口,尼古丁的力量让他被凌迟至今的疼痛稍稍减轻。香烟在风中迅速化为烟灰,他丢下了烟头,任由它和脚下的那一堆烟头火柴棍混在一起。

他深吸了一口气,自言自语地说道:“以后再也没人要我戒烟了。”

齐乐人鼻子一酸,这平静至极的语气,甚至比傅岳那时的痛哭声更让他伤感。

“她喜欢做饭,我夸她做得好,我爱吃,加班的时候她就给我带晚饭,说怕我吃腻了食堂。其实她做的菜比食堂难吃多了,咸得我吃一口菜要扒两口饭。要是我早点告诉她,也许她就不会给我来送饭了。”傅岳的眼中涌现了泪光,他搓着鼻子,用呼吸压抑住嗓音里的颤抖,“我们还没结婚的时候就约定,两个人吵架一定不要超过三天,第四天一定要和好。哪怕我们冷战,她也每天都给我送饭,她想跟我好好谈谈,可我却一次也没有回家过……第四天,她没有来,她再也不会来了。”

傅岳抹了一把脸,拍了拍齐乐人的肩膀:“在这个世界,天长地久太奢侈了,好好珍惜每一天吧。”

傅岳走了,背影孤独落魄,在这昏黄的夕阳中,竟好似一个伛偻的老人。

这一年的建立日,他和他的爱人再也无法同看一场烟火。从前的约定,终是无法实现。

就在这黄昏里,他要一个人走完剩下的路,却不知道路在何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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