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爹爹常教导她一句话,叫“天道酬勤”。可是原来命中注定的事,仅靠自己努力,是根本改变不了的。心中的酸涩和苦楚到了极点,她对不起云隐,清流,舞青萝他们那样悉心的帮助和教导,更对不起尊上。

“骨头妈妈,你已经尽力了,别难过。”糖宝亲亲她的耳垂,细声安慰着。真是吓死它了,它可不管什么拜师不拜师的,它只要骨头妈妈没事就好。

伤口的血都止住了,长留医『药』阁的回复术是极其高明的,调养一段时间应该就没有大碍。但是她这一仗下来,真气枯竭,元气大伤,怕是得一年都不能运功行气。

花千骨抬起头来,看见对面半空中霓漫天在爹娘的救治下早已醒了过来,趾高气扬的望着自己得意的笑着。她伤势并算不上太严重,只是损耗过多。为了她下场和朔风的比试能够公平进行,故而调整了一下比赛顺序放到最后。现在场中进行的是拜师组的比赛。

花千骨不敢抬头看三尊和众仙,也无心再看场内的比试。只是垂目在云隐的帮助下尽快调息,输就输了,但是至少她要堂堂正正无需搀扶的从这场地上自己飞回去。

皆下来的比赛中,落十一没有悬念的拿了第一。本已受伤颇重的霓漫天和朔风几个回合的对战之后,朔风竟然被霓漫天双剑『逼』出界限之外。虽是有心放水,众人却也心知肚明都不说破。

花千骨此时已顾不上去想是否朔风和霓漫天是不是连成一气,还是达成什么交易。她只想快点回去,再也不想再出现在尊上和众人面前。

无奈还是迎来了她此刻最不想参加的拜师大会。

众人都回到长留大殿前,新弟子按仙剑大会名次顺序跪在前面等待拜师授香草的仪式。花千骨始终低着头一言不发,也不敢抬头去看白子画是什么表情。自己负了二人的一年之约,他一定对自己很失望吧?

“师弟你来一下,我有话跟你说。”摩严眉头紧皱的入了大殿之内。白子画迟疑了一下,转身跟了上去。

“那断念剑是怎么回事?”摩严语气严厉。

白子画知他问的定是此事,淡然道:“自然是我赠给她的。”

“你……”摩严气急,“那剑不是当初你拜师时,师父传给你的么?你带在身边一百多年怎么能够随便送人?还是送给一个初入门的不祥之人?”

白子画背转身道:“师兄已是得道之人,何必执着这些身外之物。”

“你……”摩严面『色』铁青,继而拂袖道:“罢了,罢了,今时今日你是掌门,我说不得你,随你怎么样,只是收徒这事,事关长留基业,无论如何你也草率大意不得。我看霓漫天和朔风皆仙资过人,你随便挑一个得了。”

白子画不语。

摩严压住火气,语重心长道:“我知你不喜欢这些经营客套,我们长留也自然不必看蓬莱脸『色』行事,你若看重真实力不愿意收霓漫天为徒,那便选了朔风就是。也省得单独与一个女弟子在绝情殿生活惹出什么是非闲话。毕竟长留的名誉才是最重要的。但是你言辞之间亦要记得给霓千丈留点薄面才是。”

听到外面钟声乐起,知道典礼开始。

“出去吧,你也不要总是沉着脸,什么话都等我来说,这掌门一职也做了这些年了,我知道你不喜欢,但是在其位谋其职,不要事事都靠我来提醒,我也总有分身乏术的时候。”

白子画见他眉目中难掩疲惫与无奈,知他太过『操』劳,他又何尝不明白摩严虽然为人严厉苛刻,行事独断尖锐,意见也总是和他多有不合,但无一不是为了长留为了他好。

二人出了大殿,上了高坛,拜师仪式开始。

花千骨与朔风,霓漫天等人跪在前排,心中难受无比。断念剑感受她浮『荡』难过的心情也开始微微颤动。刚刚只顾打斗,没时间细想,此时却陡然疑『惑』道,断念剑怎么会无她御使自己飞来。

落十一等人还误以为她和断念早已人剑合一,但是只有她自己知道,她拿到断念时日尚短,想要收归己用岂是一朝一夕之事。何况断念之前的主人是尊上,如今要让它轻易易主,还是个半仙都未成的黄『毛』小丫头它岂肯愿意。

莫非……

花千骨猛的抬头,望向白子画。竟是尊上……

想到此总是明白了,心中更加难受的低下头,真想俯拜在他身下,永生不起。何德何能,得他如此恩宠,却仍是负了他满心抬爱。

朔风与云端跪在她两侧,见她身子抖得厉害,以为她伤得太重。

云端道:“若是受不住了,就先到一旁歇歇吧。”

“没事,我没事。”花千骨抬起头来,摩严和尊上,还有身边霓千丈及众仙的对话她现在都能够听得清清楚楚。

“掌门师弟,你先选一个收作弟子吧?”

白子画似乎仍在沉思,望天掐指而算,无论多少遍,都是相同的结果,他一时无法抉择:“让大家先挑吧。”

摩严点点头挥了挥手,收徒仪式便开始了。其实说来简单,有心开府收徒的折了坛上香草,递与谁,接了便是收归门下了。只是长老辈的几乎都已经不收弟子,大都收徒的都还是比较年轻的一辈。

不一会儿,云端,隹渊还有其他本门弟子都一一接了师父给的香草。虽有几个可能心里不愿但是敢当面拒收的毕竟还是少数。

落十一心中忐忑的等着白子画发话,待他收了朔风或者霓漫天,自己才有资格跟花千骨开口授香草。那个孩子努力到那种程度,依旧天意弄人的输掉了,现在心里一定很难受吧?

却未料竟见朽木清流径直到了花千骨面前,手中一束香草。心中顿时慌了,顾不得许多的连忙从摩严身边走开,顺手从坛上摘了一束香草便奔了过去。

“千骨,做我的徒弟吧?”花千骨低着头望见眼前伸过来的香草心中一震。抬头望着朽木清流,余光却正好望见站在坛上,也正好望向自己这边的白子画,连忙又低下头去。

而轻水在后面见状,也泄气的垂下头去,她已经很努力了,却仍只是很勉强的挤进三十二强而已。班导当然不会收她做徒弟啦,虽然她之前好几次明着暗着透『露』了自己想做他徒弟的意愿,却不知道总是醉醺醺的他,听没听明白。

花千骨一动不动的跪在那里,心中『乱』作一团,一时间竟没了主意。

明明不想拜他为师的,可是拒绝的话,清流肯定下不来台去,他还是第一次准备收徒弟,自己怎么好辜负他平时的细心照顾和一番抬爱。而且,自己虽然不可能做尊上的徒弟,难道便再也不拜师了么?……怎么办……可是她心里,真的只有把尊上当作她的师父啊!

糖宝知她心底所想,怕她又固执的钻了牛角尖,连忙细声劝道:“骨头妈妈,还记得我们为什么上茅山又到长留来么?关键还是要靠自己,师父是谁又有什么重要的呢?”

花千骨更加矛盾了,自己到底是为了什么才来长留的?可是自己,又是为了什么才这么努力的呢?

当下无法抉择,急火攻心,疼得她快要晕了过去。身旁紧挨着跪着的朔风却在宽大袖袍下突然握住了她的手,纯正的真气源源不断的输入她体内,花千骨顿时清醒了一大半。惊异的转头望着他,他却好像什么也没发生过的继续望着前方。

正在这时,眼前又递过一束香草,花千骨抬头竟是落十一,头更是一个两个大了。

落十一貌似轻松的道:“清流你可不能跟我争哦,千骨刚来的时候就已经被我先预定好了。”

朽木清流满脸无奈:“十一啊,我说怎么什么你都要跟我抢啊?喝酒下次我让你得了好吧?我那么多年好不容易看上个人儿,有心想收个徒弟,你就不能成全了我这一回?”

落十一一脸委屈道:“我也是第一次收徒弟啊,你比我年长,理应让让我才对。”

清流郁闷了:“人家徒弟拜师要比试一下,难道这回我们俩收徒也得比试一下高低,让徒弟来选么?”

糖宝在花千骨耳朵里兴奋的翻滚着:“选十一师兄,选十一师兄,骨头妈妈选十一师兄好不好?”

朽木清流立刻道:“糖宝我听见了哦!你不准打岔!让千骨自己选,你这么偏心尽帮着十一,我以后有好吃的好玩的再也不给你了!”

糖宝无奈立刻噤声了。

虽然不是第一次发生师父抢徒弟事件,但是主角是落十一,朽木清流还有方才竟然御使断念剑的花千骨就十分有意思了,周围的人都围了过来,静观事态发展。

霓漫天也是气得面目发青,虽然爹娘的希冀是她拜尊上为师,但是她心中喜欢的希望拜师的却是落十一。无奈落十一竟然想收那丫头,真把她给气死了!!

正当僵持不下,花千骨左右为难,想要干脆假装昏死过去了事的时候。突然感觉自己整个身子浮了起来。

怎么回事?四周的人也都纷纷退了几步,看她越飞越高径直往高坛而去。朽木清流匆忙间握住了她的手,花千骨觉得莫名其妙的东张西望,然后回头看着他。

却见落十一眉头紧皱的抓住朽木清流右臂,然后轻轻朝他摇了摇头。

朽木清流虽然心中不甘,但终于还是松开了手。花千骨小小的身子飘过众人头顶,直接向高坛飞去。身上发出一圈银白『色』的微光。

“师弟!”她听到世尊一声怒斥,还听到霓千丈的一声冷哼,以及下面一石激起千层浪的议论声。

心中蓦的一惊,抬头却正看到白子画高高矗立在坛上望着他。而自己正慢慢向他飞去,越来越近。

依旧是那冰冷出尘的一张脸,掌门佩剑上的流苏华丽的流泻一地,平时随意流散黑缎般长发,此时高束,双目深邃沉敛,更多了几分高贵与威严。白『色』的衣袂飘舞,像海天上的云花。

花千骨愣住了,身子竟慢慢漂浮到他面前,面『色』苍白犹如碟翼,晶莹剔透,一碰即碎。

然后,她便见白子画慢慢向她伸出了手,手指关节莹白如璧,白皙修长,棱角分明,异常清美。

而她,恍若飞蛾扑火一般,早已忘却尘世一切迎了上去,轻轻把自己的小手放在了他的掌心里,飘然落地。

“跪下。”白子画开口,玉碎了一地。

没有人可以在那样的目光中不心悦诚服,完全不需要思考的,花千骨膝一弯,轻轻俯叩在了他的脚下,如同面前便是掌控整个世界掌控她命运的神祗。

两个小小的银铃递到了她的面前。

“师弟!”摩严喝止道,面上毫无血『色』,他再怎么也没想到白子画竟然会挑了她。虽说他刚刚也见识了花千骨的实力和努力。但是连他都可以勘破的糟糕命数,白子画又怎么看不透,却仍是一意孤行么?

“她,从今日起,便是我长留上仙白子画的徒弟。”白子画淡然道,声音不大,在场近万人却如在耳旁,听得清清楚楚。

根本没有给花千骨选择的机会,连香草这一步都省了,直接受宫铃。在场之人无不大吃一惊。唯有笙箫默摇着扇子笑着,打从断念剑出现那一刻,他便知道不用比了,师兄收的弟子必定是花千骨。

摩严气急败坏的望着白子画,却看他眼神坚定,心念已决,知道他平时事务都不爱过问,但只要他做了决定,自己便是无论如何也改变不了他,只好拂袖恨恨作罢。

白子画又望向霓千丈还有周围众仙:“诸位可有谁还有异议?”

霓千丈手握成拳,冷道:“连断念剑都已传,原来掌门弟子早已内定,还走过场的开什么仙剑大会。不过这本是长留自家门下之事,尊上想收谁就收谁,我们有异议难道有用么?”

白子画点头:“当然没用。”

笙箫默当场就笑喷了出来,二师兄不要总是不苟言笑却老在关键时刻冷幽默一把好不好。

花千骨好半天才弄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却是呆傻的跪在那里,觉得一切好像是在做梦。

糖宝在耳朵里高兴得差点没打滚滚出来,连忙提醒她道:“笨骨头你还在发什么愣啊?赶快接银铃啊!!”

花千骨连忙双手高举过头,捧过了那两颗小铃铛。激动得泪水都快掉下来。这一切真的不是做梦,尊上真的要收她为徒啊!可是她明明都输给霓漫天了啊!无数个疑问充斥脑海中,却知道现在不是提问的时候。

四下的收徒仪式继续进行,落十一和朽木清流都没了兴致,不打算再收徒。轻水一看正是好时机,连忙自己上前跪在了朽木清流的面前。朽木知她平时体贴乖巧,转念一想,便也收了。

摩严见事已至此,无法更改,只好圆场道:“师弟,霓漫天和朔风资质也不错,你何不此次把前三都一起收归门下如何?”

霓千丈一听心中一喜,连忙看向白子画。

却见白子画半点余地都不留的道:“我白子画此生只收一个徒儿。”

花千骨身子一震,大脑一片真空。她到底要如何粉身碎骨,才能报得尊上的厚爱呢?

霓千丈气得脸『色』顿时发青,他本就脾气暴躁,此刻却见白子画半点颜面都不给他留,甩袖便要退场走人。

摩严连忙拦住他道:“掌门师弟事务繁多,怕是弟子多了教导不过来。这么好仙资的弟子,不如收归我门下如何?”

霓千丈这才面『色』好看一点。他堂堂蓬莱岛的掌上明珠,又不是没人要,何苦送到长留山来受这等闲气?

却听下面霓漫天突然『插』嘴道:“回世尊,弟子也十分荣幸能拜入世尊门下,只是念世尊日夜『操』劳,不如拜在十一师兄门下,由十一师兄代为教导,不知可否?”

此话一出,落十一和霓千丈等人都愣了,这就等于是拜了世尊做师祖,比起花千骨来,反而要低了一个辈分。

摩严点头然后看着霓千丈征询他的意见。霓千丈不知道女儿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是既然是她自己提出的,又是三尊直系门下,便也微微点头。

落十一这边倒是急了,他收徒弟怎么他都没得选,也没人问一下他的意见啊!不过念道霓漫天虽然骄纵有些小姐脾气,但是也不失为可造之材,也只有应允了。却不知把糖宝气了个半死,好长一段时间都不肯理他。

于是事情便基本上这么定了,朔风和霓漫天一道都拜入了落十一的门下。接下来便是拜师大典了。

往年各支派有各支派的不同,仪式完成后,真正的拜师都是下去后完成。但是今年因为掌门收了首徒,自然仪式隆重。

花千骨不知道自己之前闯入群仙宴,并小小年纪做了茅山掌门已是大有名气,这下仙剑大会上竟然连赢数场,并且血毁碧落,道行飞升,自创剑法,还御使了白子画的断念剑,并以仅列第三的排名被长留上仙收归门下,从此更是声名大振。

跪在坛前,每一声钟声都敲得她心中更加清明。

白子画手握银杯盏,沾了几滴弹在花千骨身上。然后又换了弟子呈上来的金杯盏,沾了几滴弹在花千骨身上。接着又换了琉璃杯盏,弹了几滴,却与上两次不同,见花千骨猛的瑟缩抖动了一下。

花千骨立刻知道那是三生池水,却似乎比上次要疼了一些。

白子画眉头轻皱,也不言语,燃了几柱香,递给花千骨三柱,自己三柱。

拂一下白袍,对天而跪。广场上所有弟子,包括世尊儒尊也跪了下去,宾客则免。

花千骨从未见白子画神情如此庄严肃穆。

“长留列仙在上,弟子白子画,执掌长留八十三年,于尘世无寸德,于本派无寸功,今欲收花千骨为本派第一百二十七代弟子。不求她能斩妖除魔,位及仙班,不求她能闻达于世,振兴本门。只求她博爱天下,慈悲众生,堂堂正正,无愧于心。若有行差走错,亦全是弟子教导不力之过。长留列仙见证!

言罢,俯身几拜然后上香。

花千骨听他话中之意,心中更加热流涌动,恭恭敬敬在地上叩了几个头,道:“长留列仙在上,弟子花千骨,命格异数,厄运缠身,生是不祥之人,承蒙尊上不弃,悉心教导,收我为徒。弟子定会堂堂正正,无愧天地,无愧长留,无愧尊上。今后生为尊生,死为尊死。绝不违抗半句师命。天地为证!”

白子画低头看她,可爱的包子头,形容还如此之小,垂下的眼帘上睫『毛』幽长浓密,如同一层纱幔,沾了雨珠,蒙了水雾般轻轻颤动,却语意坚决,犹如毒誓。

他轻叹一口气,无论他如何算,都勘不破这个天机。虽知收她为徒必会带来不好的结果,不管是对自己,还是对长留。可是,最终还是收她为徒。既是注定,又何苦去避呢?他就偏不信,他改不了她的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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