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藏十轮经》说,地藏菩萨无量劫以来便发心,要在秽恶世界度众生。越秽恶的世界越要去,越苦恼的众生越要度。并且还要到没有佛法存在的世界去,因为那里的众生苦难最多。她是十方世界里最让人敬佩的一尊菩萨之一,她的箴言‘地狱不空,誓不成佛’在世上广为流传。

今天立春,是百年难得一遇的岁朝春。家家户户都在剪燕子,贴宜春,连狄姜也不例外。

狄姜是个大夫,在太平府南大街的尽头开了一间不大不小的医馆,名曰见素。见素医馆门庭寂落,人烟稀少,每日到店里的客人并不多。

她还有一个邻居,名叫钟旭,他和徒弟一起在医馆对面开了一间棺材铺。当然,他并不似一般的棺材铺掌柜,还有一个副业便是捉鬼,替人处理阴司债务。

狄姜时常跟他说:“人的罪孽要么是前世种的因,要么是今世结的果,你替他们挡了煞,最终这煞气会全数返报在你的身上,到时,恐怕连天皇老子都救不了。”

钟旭闻言,每次都会一挑眉毛,不无骄傲的同她说:“我的事情天皇老子不敢管,自会有人管。”

狄姜也总是笑问他:“谁呀?”

钟旭这时多半是哼了一声,向她扔去一个白眼:“说了你也不认识。”

每次说到这,狄姜都只能悻悻的点点头,回他一句‘哦’,草草结束了对话。

或许,在钟旭心里,医馆和棺材铺本来就是死对头,加上第一次莫名其妙的见面,他坚定了他们之间是无法共存的。狄姜面对他因为行业而衍生出来的敌意,表示无辜极了。

“掌柜的,快看我剪得好不好?”

问药的话让狄姜从思绪里抽身,她转过头,便见问药手中拿着春花,献宝似的递到自己眼前,还不等她说话,就听书香在一旁嗤笑道:“那哪是燕子?鸡都比它长点儿。”

狄姜仔细一看,点了点头,发现确如书香所言,问药的燕子身长尾短,活脱脱像足了一只被拔光毛的鸡。

“你的才是鸡!我倒想看看,你剪得有多好!”问药瞥过头,将书香手中的折纸抢下,打开来便见一只雏燕跃然纸上,灵巧可爱,煞是乖顺。

这一来,就连火药桶似的问药都不禁连连咋舌:“行啊书香,去年还跟狗啃泥似的,今年怎就剪出花样儿来了!”

“是掌柜的教导有方。”书香淡淡的回了一句,又拿了另一张红纸来剪。

问药盯着他看了一会便觉得无趣了又凑到狄姜跟前,拿起一张剪好了的窗花问:“掌柜的,为什么你剪的燕子要么是成双成对,要么是同翼齐飞?”

“不好看么?”

“好看啊!”问药连连点头,“只是……未免有些凡心未消的意思,莫非您想情郎了?”

“你怎么会这么想?”狄姜一惊,放下手中的活。

“你看书香的,就全是一只一只单个的。”问药指着书香。

书香听到这,抬起眼看了问药一眼,冷冷道:“那是因为掌柜的还没教。”

“难道连你也觉得春燕该是一对一对的?”问药看向书香,书香却没有答话,而是继续低头忙活他的事情。

这时,狄姜出来打圆场,她微微一笑道:“我只是觉得这样显得热闹。好了,够用了,先把这些剪好的燕子都贴到窗户上去。”

“好嘞!”问药将事先准备好的浆糊糊在窗上,狄姜和书香就跟在她后面一张一张去贴窗花。

贴春燕是古来的习俗,传说能带来春回大地,引得百花盛开。看着一只只燕子出现在自家的窗户上,狄姜别提有多高兴了,它们一只一只栩栩如生,就像活物一般,代表着年味和情怀,承载着大伙对新一年的期望。

狄姜贴好之后,轻轻推开窗户,看了眼对面冷清的棺材铺,对问药道:“一会你挑几只品相好的燕子送到棺材铺去。”

“给那个臭道士?”问药瞪大了眼睛,“为什么?”

“人家师徒二人守着个棺材铺也怪冷清的,两个大男人肯定不会剪燕子,大家都是邻居,抬头不见低头见,如此也是应该的。”

“知道了。”问药不情不愿的拿着几只剪好的燕子送去了棺材铺,过了好一会才回来。一回来便十分聒噪的大声嚷嚷道:“你们猜,我刚刚在棺材铺遇见谁了?”

书香很是淡定,眼皮子都不抬的继续扫他的地,就像没听到一般。

屋子里只有主仆三人,虽然问药平时就很冒失,但见她如此兴奋狄姜也只得配合一下,问她:“谁呀?”

问药煞有其事的清了清嗓子,才道:“我朝第一美男子,武王爷武瑞安!”

“哦?”狄姜有些惊讶,武王瑞安的名号连不问世事的她都曾有耳闻,可见名气之大,也不怪问药会如此激动。

“你们猜瑞安王爷去棺材铺做什么?”问药又道。

“当然是买棺材了。”

“肤浅!”问药眼眸一转,在狄姜对面坐下。

狄姜与她倒了杯茶,笑道:“别激动,来,喝点水。”

问药哪有空喝水,将水杯推到一边,倾过身子对狄姜说道:“瑞安王爷的母后可是当今圣上,家中无妻妾更无子嗣,他怎么会自己跑来订棺材?退一万步说,真的有亲人过世,派个家丁太监宫女什么的不行么?怎么会大过年的自己一个人?”

“你确定那是武王瑞安?”

“当然了!他是我朝思暮想的人啊……我怎么会看错!”

“哦,恭喜你见到了心上人。”狄姜没当回事,低头拿起桌上一方绣帕开始做女工。

问药见状立刻夺过她的绣帕,一字一句道:“瑞安王爷订了一副棺材,嘱咐连夜送到山里去!”

“到底还是去买棺材的,”狄姜掩嘴一笑,不想她再烦扰自己,于是顺着她道:“你还听到些什么了?”

“我送了燕子就被赶出来了,没听他们说了什么,不过这棺材肯定有问题!”

“若真有问题迟早也要传到我这来,你急什么?”狄姜笑笑,打了个哈欠,“我有些困了,有什么新闻明日再说与我听,我先去歇息了。”

“睡睡睡,你就知道睡!”问药翻了个白眼,拦住狄姜的去路,哪知狄姜稍稍一躲便从她身旁绕了过去。

“什么都没听到就如此激动,这些年都白修炼了。”书香听不下去,不住的翻了个白眼。岂料这句立马招来问药一拳,书香吃痛,却也不跟她计较,轻轻说了句:“孺子不可教。”便出去了。

问药这才想起继续去追狄姜,边走边道:“掌柜的,你别走!说不定我们就有生意了!”

狄姜只当做没听到,“啪”地一声关上了门,将问药关在了外头。问药在门口又嘟囔了几声,见狄姜如何都不感兴趣,只得放弃,一脸失望的回了房。

问药的脚步声远去,世界好不容易都安静下来了,狄姜才轻轻推开窗向下望去,此时,正巧遇见一华服公子从棺材铺走出来,他身姿卓绝器宇不凡,一张桃花面生得连狄姜都禁不住心头猛跳。

“生了这样一副绝世容资也不怪女子主动往上贴了。”狄姜暗暗低吟,想起问药常年在自己耳边八卦的那些能容。

传闻武王瑞安是当今女皇辰曌的第六子,从不参与朝政,唯一的喜好便是流连花丛,经常闹成些花边趣闻,在坊间流传。但说来也奇怪,每一个与他有过一段的女子没有一人不对他念念不忘,嘴里头只有道他的好,就算他喜新厌旧爱上旁人,也无人说他的坏话。

男人能做到他这个份上,真真是叫人佩服。

狄姜看着武瑞安的背影若有所思,却不想这一切都被钟旭瞧在了眼里。她回过神,便见钟旭一脸嫌弃的看着自己,眼神里好似在说:“以色取人,轻浮浅薄。”

狄姜一挑眉,笑着朝他舔了舔嘴唇。干裂的嘴唇得到了润滑,缀在白净的面上,显得娇艳欲滴。

钟旭见状大惊,急匆匆的跑回了铺子。

“这钟老板啊,真是可爱得紧。”见他如此认真,狄姜不禁乐地笑出了声。

接下来两日很清闲,铺子里没什么客人,独独只有城外五里坡的狸夫人来取了些安胎药。

狸夫人一人抚育十数子,狄姜不好意思多收她的钱,而狸夫人也不愿白占便宜,第三日便差长子给狄姜送了些陈年的果子酒。

“替我多谢狸夫人,我就不留你在此地用晚餐了。”狄姜看了眼对面的棺材铺。狸长子心里明白,于是很快便告辞离开了。

等他走后,狄姜立即打开酒坛尝了一口,一时间酒香四溢,煞是醉人。

“这酒光闻便知是珍品,狸夫人当真是有心了。”书香淡淡道。

“谁说不是呢?这酒若卖出去,那是千金都值得的呀。”狄姜点头,一脸满足的表示赞同。

“给我也试试。”问药立刻取来酒盏,想要尝一尝。

狄姜拂开她的手,道:“这些年来好东西没亏待过你们,这个,我给钟老板送去。”不顾问药幽怨的眼神,她很快就走出药铺,来到了棺材铺里。

“钟老板?”狄姜唤了两声,并没有人来接待她。她四周溜达了一圈,见棺材店里确实没人,长生也不在,该是出去送货了。狄姜也不客气,只当这是自己家里,径直走向了里屋。

里屋里,钟旭正在与一师太对坐相商。

“瑞安王爷吩咐的事情贫尼实在做不到,还望……”师太说到一半,见狄姜来了便立刻闭上了嘴巴,只道了句‘阿弥陀佛’便静静的坐在了一旁。

钟旭见状回头,蹙眉道:“你怎么来了?”

“客人送了些好酒,拿来与你尝尝。”狄姜摇了摇手中的酒坛。

“不用,贫道不吃酒,你请回吧。”钟旭断然拒绝,恨不得将自己与狄姜的距离拉到十足远。

狄姜就当听不懂钟旭的话似的,又走近了两步,将酒放在桌上,笑道:“咱们是邻居,何必这么见外,总要走动走动才好。”

狄姜刚想打开酒坛,钟旭便将酒坛扔回她的怀里,道:“贫道高攀不起,您还是快走罢。”

“哪里是高攀了,你不也是掌柜的?”狄姜仍不死心。

钟旭叹了口气,指着一旁的师太道:“我们乃是出家人,你且还在十丈红尘中,身穿云锦,喝酒吃肉,与我们实在不是一路人,狄掌柜请不要再与我开玩笑了。”

“你这是哪里的话!我虽穿云锦,可你怎知我心中不以清贫为伍?我虽饮酒食肉,你又怎知我心不向佛?正所谓酒肉穿肠过,佛祖心中留,古人留下的话必然有他几分道理,”狄姜笑着举起杯,递给流云:“师太,莫要太拘谨了,您要不要也来上一杯?”

“你太不懂事了!”钟旭忙拂开狄姜的袖子,怒道:“回去!别杵在这丢人!”

狄姜见他俩脸都绿了,想是真生气了,于是只得悻悻地抱起酒坛,转身出了铺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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