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家领着狄姜和问药走进寝殿,寝殿中,瑞安王爷躺在高床软枕上,面色灰败,印堂处的黑云比从上次见他时又深了几分,这会子怕是连凡人也能瞧出不对劲。

狄姜假意瞧了几眼,便嘱咐问药将事先备好的老山参递给了管家:“将这个六碗水煎成一碗,给王爷服下。”

管家接过便道:“可保王爷无虞?”

“暂且无虞。”

“好……”管家不容有疑,拿了药便送去了太医所在的大殿,将药材拿给他们一一过了目。

太医将银针刺入山参之中,片刻后拿出,见银针没有变色,于是道:“此药无毒,但具体功效臣不好说。”

“这时候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问药催促了一声,管家这才端着山参去熬药。

狄姜看着他们忙活,心中却在盘算其他,右手中指食指与大拇指相互交叠,心中默数此前看过的武瑞安的生辰八字,一边算一边摇头。

“掌柜的,你怎么了?”问药推了推狄姜。

狄姜摇摇头,叹息道:“我还是算不到武王爷的命盘。”

问药面露不忍,痛心道:“王爷还有几日好活?”

“三日。”

“您的药没有用吗?”问药不死心,只想在狄姜嘴里知道只言片语,可她终究是要失望了。

“这药他们吃还是不吃其实并不打紧,”狄姜并不打算隐瞒问药,于是向她透了个底:“武王爷的命我只能算到初十五,这意味着这两天他吃不吃药都不会死,但过了十五就不好说了。”

“哎,我只能再见他三日了……”问药右手撑着面颊,看着床上的武瑞安一脸的痛心疾首。

“走吧,我们去看看老朋友。”

“嗯?”

“阮青梅。”

问药眼睛一亮:“是她害了王爷对吧?我这就去把她吃了!”

“吃吃吃,你就知道吃!一会你别添乱,乖乖待着!”

“哦……”问药愁眉苦脸,做了个封住嘴巴的动作,默默跟在狄姜身后。

狄姜趁众人不注意,寻了个空子便领着问药去了昭和公主所在的楼东小谢。

楼东小谢里本就没有多少伺候的仆人,这时更加少,他们大多都被调去前殿照顾瑞安王爷和满院僧侣了。

狄姜和问药相视一眼,便一前一后上了阁楼。

推开寝殿的大门,便见‘武婧仪’正坐在窗前梳妆。不,现在应当称她为阮青梅,梅姐。

梅姐穿着大红色的衣服,头上梳着高高的发髻,其上缀满了花朵,而面上更是覆着一层厚厚的红白相间的油脂,妆容艳丽并不是寻常的模样,更像是梨园的戏子正准备开腔献唱。

“你们来了。”她头也不回地继续描眉。

狄姜笑了笑:“你我约定的七日之约,今日是最后期限。”

“哦?这么早就来了,真是迫不及待啊。”

“结果是一样的,早一些晚一些,没什么不同。”狄姜耸肩。

“对你而言没有不同,对我来说不一样。”梅姐放下笔,定定的看向狄姜,她的眸子里带着一股莫名的情绪,狄姜看不透。

“大胆妖孽,居然暗害王爷,今日你若束手就擒我便饶你一命,否则别怪我辣手无情!”问药怒目而视,对着阮青梅大喊了一句。

狄姜通身一震,问药那凶神恶煞的模样让她联想到了问药的真身,这瞬间她竟有一种背脊发凉的错觉。

若问药一气之下真的将阮青梅吃了,那可怎么得了?

阮青梅现在住着的是武婧仪的身体,这与杀生有什么不同?

狄姜在心中天人交战心急不已,而梅姐却并不当回事,她冷笑了一声,道:“武瑞安和武婧仪那般对我,我只不过拿回一点应得的,你们急什么?等他饱尝过黄泉路上的凄苦滋味,我自会放过他。”

“你不要脸!”问药怒骂道:“你身为下贱却心比天高,还有一颗受不得委屈的脆弱内心,你的死是自己咎由自取,怪的了谁?”

阮青梅冷笑一声,看也不看问药。

“你这是何苦?”狄姜看着她,不似问药那般仇视,而是十分平和的对她说道:“自戕在鬼界本就是大罪,你又妄图伤害皇嗣,到了地府怕是要下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超生的。”

“呵,我这一生该享受的都享受了,该受的苦也都受了,还怕下十八层狱?我这口恶气不平,何以安心离去?”

“瑞安王爷将你风光大葬,他对你并非无情。”狄姜道。

“那是他信了流云庵姑子的鬼话!”阮青梅拍案而起:“他是为了给武婧仪治病才对我好!若不是她流云说因为我武婧仪才会出事,让他以为是我缠上了武婧仪,他哪里想得起来我是何人!”

“若他不记得你是谁,又怎么会在你的丧礼上特意叫人赶制了梨园春与你?”

“什么?”阮青梅愕然抬头:“什么梨园春?”

“金线绣成的戏服,可不是你最喜欢的一套行头?”

阮青梅睁大了双眼,眸子里的情绪十分复杂:“你如何知晓?”

“我无所不知。”

“你究竟是何人?”阮青梅的面色愈加疑惑,直盯着狄姜想要将她看穿。

而狄姜只是微笑,其他的一个字都不肯再多说。

最后倒是问药又忍不住了,大骂道:“我们掌柜的名讳你不配知道,还是速速离去,不要逼我出手!”

“那要看你有没有本事了!”阮青梅眼中的迟疑不消片刻便又恢复成了恶毒的模样,她恨恨道:“瑞安王爷对我有情也好,无情也罢,我要做的事,谁都不能阻止!”

“我要他们兄妹,血债血偿!”阮青梅目露凶光,笑得一脸狰狞。

下一刻,她的身形一闪,眨眼便消失在了二人眼前。

“掌柜的,要不要追?”问药龇牙咧嘴,作势要去追,狄姜连忙将她拦下。

“很快便到雨水时节,近日不见水獭祭鱼,不闻鸿雁高飞,这些都是大凶之兆,小心莫要露了身份。”

“可是,就这么放她走了?”

“只要瑞安还在府里,她总会回来,我们守株待兔便是。”

“还是掌柜的聪明。”问药点了点头,一脸钦佩。

狄姜高深莫测的笑了笑,直叹自己实在不是有多聪明,她只是懒……

春困了懒得动,懒得折腾,既然结局摆在那,又何必多此一举?

瑞安王爷的解药从来就不是药材,而是魂魄。

“诶,这是什么?”身后传来问药惊疑的声音,狄姜闻言回头,发现不过片刻的功夫,问药已经将梅姐的床铺翻了个遍,似乎还有些收获。

问药献宝似的将一个半新不旧的布偶娃娃递到狄姜眼前,她瞧了一眼,便见布偶上写着瑞安王爷的名讳和生辰,但似乎并不像是夺命的法咒。

狄姜摇了摇头,连忙将它推了出去:“此等秽物,不要拿给我。”

“掌柜的你还怕这个?”问药瞪大了眼。

“我不是怕,只是不想看见。”狄姜眼神飘渺,淡道:“自古以来厌胜之术害了多少人?原先以为可以害旁人,可到头来最终害的也是自己,这玩意能不沾染就不要沾。”

狄姜说完,问药便连忙将它扔了出去,末了十分嫌弃的拍了拍手,道:“看来真是梅姐做的了。”

“或许吧。”

狄姜叹了口气,没有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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