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春府的案子终于告一段落,官方的说法将所有的罪责都落在了二夫人的头上,大夫人只能算是太老夫人的手下,一切唯桃鸳是从,她将狄姜关进地窖,也不过是不想她们的秘密被旁人发现。

阳春府中其他人的罪责因丹书铁卷的缘故,女皇特赦不再追究,但是阳春府被抄家,财产全部充公。

工部之人清点数次,才发现阳春府早就已经外强中干,能动用的银子不超过二百两,这个数目,不过是一户普通人家三年的存款。曾经威风八面富可敌国的阳春府,不到五十年,家财便被不和睦的子孙后代亏空殆尽。

这正印证了一句古话:富不过三代。不争气的后人,纵使祖宗为其挣下金山银山,也不够挥霍。

当晚,狄姜趴在房间的桌子上,思索着连日来发生的事情。

绑走书香和竹柴的应该不是三人中的任何一个,也不会是钟旭,此人的法力在所有人之上,难道是小鬼君?

若是他刻意将自己引进阳春府,这样的解释也通顺……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凭自己的第六感,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狄姜决定决定不想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想太多反而会误事。

她走到窗边,翻出枕下的花神录,竟又开始为难起来……

姐姐桃鸳,心性温良,从未害过旁人,她信守承诺,无怨无悔的守着这座宅子。唯一一次动了杀念,便是因为狄姜发现了桃玉的气息,为了保护妹妹,才不得已犯下杀戒,也算情有可原。况且她最后,终还是不忍心,以羽毛为引,放了狄姜一条生路。

而张思瑶和刘四头上的镇魂图,便是她为保阳春府无虞,镇下了二人的魂魄,这才让有道行的外人看不出煞气的原因。

妹妹桃玉,一失足成千古恨,以许多人的恶念为引,算计至亲,枉造杀孽,虽手段残忍,但终归也因旁人一丝因果而生。她只不过是放大了旁人心中的恶,这些恶就算没有她的助长,也会一日一日的膨胀。她只是一个可怜的催化剂。

孟子昌,这么多年算是一心一意的爱着桃鸳,当年他娶了桃玉,也是因为无法面对自己对桃鸳的不忠,才会接二连三的又娶回那般多的女子。

何况,在那样的年代,拥有那样多的财富,又怎么可能孑然一身呢?

狄姜思前想后,最终还是在《花神录》的第三卷,填上了孟子昌的名字,他的一段往事便显现在黄皮纸上。

写完后,她便吹熄了蜡烛,和衣躺在了床上。

梦里,狄姜轻车熟路,来到了鬼君的寝宫。

“狄姑姑,您怎么又来了!”小童子嘟着小嘴,一脸见鬼了的神色。

狄姜“扑哧”一笑,道:“你就这么怕我?”

“不能够更害怕了……”小童的声音如蝇蚊嘶叫。

狄姜更加乐不可支,拍了拍他的头,安慰道:“放心,我这个人不记仇,事情过了就真的过了,以后我会和颜悦色的对你。”

“真的……?”小童子拧眉,面上的害怕有所缓和。

狄姜又是大笑的点了点头:“小阎王,今天我来,是有要事拜托你。”

“狄姑姑请讲。”

狄姜从怀中拿出一枚画卷,画里的人正是风华正茂时期的孟子昌,她将画卷放在小阎王手里,道:“这人入了我的花神集,请你务必要保他在地府安乐无虞,直至三百年后,遇到一个名叫桃鸳的女子,再结三世姻缘。”

“好!没问题!您尽管放心,我这就去办!”小阎王点头如捣蒜,拿着画轴逃也似的飞奔了出去。

狄姜看着他的背影,连连赞叹:“若前任鬼君有你这般的办事效率,也不至于被人取代了去……”

……

如此这般,阳春山人的名号在市井流传了几日,终于开始消停。

又过了几日,已到春末时节,太平府里繁华盛开,而见素医馆里的几个人却再不想出去乱跑。

她们一连几日都安安分分地待在铺子里休养生息,尤其是竹柴,苏醒过来后直言道:“孤以后是再也不会出去了!”

狄姜深表赞同,于是带头待在铺子里,哪儿也不去。

这几日狄姜见棺材铺一直大门紧闭,到了第五日,终于忍不住让问药去看看,钟旭和长生到底在店里干什么。

谁料问药一回来,却带来了一个晴天霹雳。

“掌柜的,钟道长留书出走了。”问药踏进药铺,扬了扬手中的书信。

前一刻,狄姜正在切药片,问药话音刚落,她切药的手便顿在空中,刀尖明晃晃的对着问药,眸子里激荡的目光似乎足以杀人。

屋里的气氛安静的可怕,问药连忙取过她的刀,安慰道:“不就是一个臭道士嘛,您要是喜欢道士,索性让瑞安王爷去寻个道观借两身衣裳来,他一准特别乐意!而且他穿道服,肯定比钟旭要好看!您何必只想着那头榆木疙瘩呢!”

过了良久,狄姜才又缓缓的抬起眼,怔怔的问她:“钟旭,他什么时候走的?”

“走了应该有好几天了,我看他屋里已经落了一层灰了!”

“是吗……他竟然连告别都懒得。”狄姜声音很轻,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带着些许自嘲和不甘。

问药连连点头:“就是,您还是早早的将他忘了吧!这种人,不值得您对他好!您要不要看看他写的信?”

“不必了……人都走了,信上写了什么又有什么要紧呢?”狄姜不再说话,默默的将柜台上的药材收拾好,然后擦了擦手,低声道:“我累了,先睡了。一会牛夫人来了,就说我不在,她要什么你就给她什么,银子就算了,她也不是什么富贵人家,按市价两倍就足够了,赚太多了,会折福的。”

“好,我明白!掌柜的好好休息。”问药点头如捣蒜,一路盯着狄姜上了楼,见她确实是和衣睡下了才下楼。

问药趴在柜台上,唉声叹气:“这凡间的七情六欲啊,真是如洪水猛兽,猜不透又打不过啊……”

书香在一旁,抬了抬眉毛,尤是顾自看书,似乎这外界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我跟你说话呢。”问药见书香不理会自己,便推了推他,道:“假如有一天,你有喜欢的人了,你会怎么样?”

“不会。”书香看了她一眼,惜字如金。

“不会怎样?”问药蹙眉。

“我不会有喜欢的人。”

书香淡淡地说完,合上书,去了后院,独留下问药一人在店里,一整天她见着人就问:“你有喜欢的人吗?”

来人见了她,都跟见了怪物似的。

更有过分的如牛夫人,便直接掩嘴笑她:“问药姑娘思春了。”

“去,你才思春呢。”问药拿了药便赶她走。

牛夫人拿着“便宜”药材,兴高采烈的离开了。她一走,便意味着这一日的生意结束,问药不等太阳落山便关上了铺子。

之后的三日,店铺里没什么生意,狄姜也浑浑噩噩的,大部分时间都在床上睡着,醒着的时间也不过是坐在桌子边上发呆。她就像是被抽干了灵魂的躯壳,日日如行尸走肉。

问药好几次进来送饭,最后却又都原封不动的拿了出去。

问药坐在饭桌上,对着书香长叹一声:“哎……这样下去不是办法呀,你什么时候见过咱们掌柜的这样自暴自弃?”

书香埋首吃饭,不回话。

问药又道:“再这样下去,我怕掌柜的身体会垮的。”

书香摇了摇头:“不会。掌柜的不是凡人。”

“不是凡人也不能这样废在屋里呀!长毛了怎么办?”

“长毛?”书香蹙眉:“什么意思?”

“就是发霉啊!”问药道:“你没听前些日子,大董村头那棵银杏树下,一窝鼹鼠的尸体都长白毛了,想它们也是得道成精的鼹鼠,还不是一样长毛了!”

“……”书香突然吃不下饭了,他放下筷子,定定的看向问药,道:“那你说,我们该怎么办?”

“找王爷呀!瑞安王爷那么会哄女人,一定能让掌柜的开心!”

书香一时答不上话来,便鬼使神差的帮问药拟了两封手书,一封以狄姜的名义约瑞安明日于八角楼一叙。另一封则以王爷的名义,约狄姜在八角楼追忆往昔。

两封信都是同样的深情款款,脉脉含情,既不点破那层窗户纸,却又看得人心痒难耐。

“行啊书香,你还有这般好文采!改明儿我要是有喜欢的人了,也托你帮我写情书!”问药拿着两封信,止不住的连连夸赞。

书香不想她再吵扰自己,便将她往外赶,一本正经道:“快去送信罢,早些送到,也好让瑞安王爷早做准备,以免掌柜的在家长了白毛。”

“我这就去!”

问药一步三雀跃的去了瑞安王府,将信交到管家刘长庆手中之后才离开。回来时,又将另一封放在了自家掌柜的床头。

第二日,在酒坊风流一夜的瑞安王爷醉醺醺的回府后,一眼便看到了桌上落着狄姜名讳的信封摆在自己的书桌上,他立即将它拆开来。一张印着粉红桃花的纸笺便出现在自己眼前。

“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一日不见兮,思之如狂……”武瑞安断断续续的念着信,不多时便喜上眉梢,眼睛里透出的光亮足以扫除这连日来,心尖尖上的阴霾。

但在太平府的另一头,南大街尽头的狄姜收到信后,脸上黑得都能滴出墨来。

“他什么时候对我有这般感情的……”狄姜如遭雷劈,头疼欲裂。

躲在房门口偷看的问药见了掌柜这副痛苦的模样,只觉得自己似乎将要闯下一个更大的祸端来,可奈何她已经做了这等事,现下是回不了头了……

翌日,八角楼。

八角楼是在太平府东边的一汪泉池中心,因阁楼有八个角故而得名,阁楼四周用了苏州园林的造景,系开国皇帝赏给宠臣的一处园子。后来宠臣死后,便将此处捐了出来,成了供平民日常游玩的一处景点,春来百花盛开,秋来枫叶红于二月花,两季的风景之秀丽,可说是美不胜收。

文人雅士喜欢在这里舞文斗墨,商人喜欢在这里布上一桌好菜,在这样的风景里吃酒谈天,就没有谈不成的事情。

问药原先也是这样想,制造一个浪漫的地方撮合掌柜和武瑞安,反正她向来遵循不求天长地久,只求曾经拥有,今朝有酒今朝醉。可狄姜显然不这样想。

问药看着掌柜的一路来的黑脸,觉得此行怕是凶多吉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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