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0章木屐

顾氏自以为打了个漂亮的翻身仗自以为自己扼住了李代瑁的喉咙他对自己全无还手之力回程与绾桃几个无不得意洋洋。

岂知一进清辉堂李代瑁便喝道:“来人把孩子抱走清辉堂中所有仆婢堵上口舌,就在此一概杖死,一个活口不留。”

顾氏吓的退了两步:“李代瑁你敢!”

绾桃带着几个小丫头,直接吓尿了裤子:按理来说,主子们处理人总有个拷打在前李代瑁一不拷打二不问话,出言就是直接打死。

死到临头她还想招还想扯一扯顾氏可李代瑁真发起怒来又岂会给人招供的机会。

煞时之间护卫们进来提人,也不拖出去就在顾氏面前塞了她们的嘴,闷噗噗的棍子翻飞结结实实的死棍下去不过几十棍子,几个软脚丫头便全给杖死了。

李代瑁一把扯上顾氏的发髻,便将她压趴在绾桃两目大张,临死还一脸不敢置信的脸前,掰她直直盯着绾桃的脸:“顾真真,你以为方勋死了,就没人知道你那些龌龊事,你以为本王果真是怕了你的威胁,所以不发落你?”

新咽气的死人,她的丫头死不冥目,顾氏在绾桃的两只眼睛里,看到自己的影子,叫一个死人这样盯着,偏又无处可躲,她不由放声尖叫了起来。

李代瑁气的牙关上下直颤:“你还有那个徐妈在外吧,我只要承诺不打死,她就会将你私下的放荡事迹吐个一干二净。奸夫也许不止方勋,也许你在外连孩子都有,可你知道我为何此时不问吗?

为了我的三个孩子,为了三个孩子不至于因为你的丑事被揭出来,在这长安城中被人戳脊梁骨,像本王一样被人戳着背耻笑,所以本王才不揭发你,可你瞧瞧,给你脸你不要脸,我不过转个眼的功夫,你又去欺负宝如,既你没廉耻心,就自己一个人呆在院子里,清辉堂从此锁死,除了给吃喝,屎尿都不许清理,等少源回来的那一天,我得叫他知道,我让他去查你的底。”

无论再怎么疼爱永世子,李少源才是顾氏此生最大的骄傲,让儿子去查她的丑事,顾氏总算知道些羞了,凄厉厉一声尖叫:“李代瑁,你敢!”

李代瑁猛然松手,转身大步离去。

回到海棠馆,生了一番气,宝如倒有胃口了。

杨氏连忙端了谢嫂子煲的汤来,就着几样菜,她倒用了多半碗饭。

不一会儿,苦豆儿回来了。她两只眼儿晶晶亮,进门寻到书房,见宝如和李悠然两个在跟几个婆子安排今年中秋过节的一应事宜,只得又退到门外静等。

中秋算是一年中最大的节应了,按季明德的口风,到时候李少源也该回来了,府中宴席仍按往年便可,唯独入宫一项,顾氏去不得,就得是两个儿媳妇和郡主去。

宝如才入过一回宫,命都差点丢在那儿,当然不想去。尹玉卿如今在府中就是个幽魂,也去不得,剩下便是李悠容了。

白太后作天作地,可她是皇帝的母亲,只要皇帝在,她就是后宫之主,该送的礼该磕的头一样也不能少。

宝如笑道:“宫里什么没用,该备的礼,就按照去年的单子做一份既可。我和悠容三个,一人再贡给太后娘娘几方绣品,否则,她该说咱们不尽心的。”

后院管事原本是徐妈妈,叫李代瑁给黜了以后,新换了董氏进来。董氏原是宫里的姑姑,先前一直伺候老太妃的,后来出去嫁人,又死了丈夫,遂又回来,在王府当差。

董姑姑脸盘容圆,身量高挑的大个子妇人,办事很得力。

董姑姑觉得如此可行,便去找李悠容商量了。

宝如见苦豆儿在窗外绕着,隔窗笑问:“可跟到黛眉了否?”

苦豆儿凑了过来,笑道:“岂止跟到,人都给我敲晕,抓来了,如今就在我那屋里锁着,嫂子你是准备什么时候审她?”

宝如正准备答话,便见照壁处探着半扇袍子,纯白色,黯悠悠的晃荡着。

方衡其人,打小儿到现在,不知为何,只需半扇袍帘,宝如就知道那是他。

她笑着下了台阶,踮脚悄悄儿上前,忽得转过照壁,倒把个方衡吓了一跳。

待他转过身来,宝如也叫他吓了一跳。他怀里抱着一只反剪着翅膀,连嘴都绑起来的大雁,结结巴巴道:“事不可半途而废,我爹去了,我家此时正在治丧。但既亲事论到一半,就没有再退回去的理儿,这只大雁算是我最后的诚意,烦请你专教给福安郡主。”

他说着,将只扑腾扑腾的大雁就要往宝如怀中送。

婚姻之中,最先的一项便是纳吉,奠雁提亲,执雁为礼,是提亲的意思。方勋去后,李代瑁并未追究其责,只说清风楼失火,误伤而死,方衡的前程,依旧是有的。经此一事,方衡才痛下决心,想来想去此时也不是提亲的时候,也不知该如何明智,遂报了只大雁来。

采雁纳吉,定亲之礼,有这只大雁,这便是给李悠容最大的承诺了。

宝如未敢抱过这活物,也是吓了一跳,道:“你既来了,先把它带到凌宵院去,少廷不在,你放在那儿就走既可。”

方衡抱着只大雁,见宝如背着两手拒不肯收,身上还是热孝,满腔酸楚无处倾诉,欲再跟宝如多说两句,又怕季明德知道了要剥自己的皮,只得又往凌宵院去。

宝如只待他一离开,便使着秋瞳道:“去,把咱家福安郡主叫到凌宵院去,只说一会儿我也去哪儿,有些话要与她说。”

且不论悠容和方衡之间隔着多大的鸿沟,父母辈有什么样的爱情情仇,总得让他们见一面,那怕吵那怕闹,再那怕哭,总算有相处,有沟通,才会有进一步的关系不是。

她回头便问苦豆儿:“黛眉可还晕着,能不能弄醒,咱问她几句。”

苦豆儿抿唇一笑:“想让她什么时候醒,不是件很容易的事儿。”

正房的灯光透出来,照在她脸上,那笑容阴森森的,像极了季明德。宝如跟着她进了后院,将角门锁紧,迎门入内,便见顾氏那大丫头,黛眉叫苦豆儿双手紧绑,高吊,绳子直接绑在后罩房顶的横梁上。

她还晕着,两手高挂,一张头深垂,看不清容样。

苦豆儿提起墙角一桶水,扑的一声,迎面而泼,再一脚踢上去,叫道:“唉,醒醒,醒醒。”

见不醒,苦豆儿啪的就是一个耳光,打的宝如心都一抽。黛眉缓缓睁开两只眼,好半天,都认不出眼前的人是谁。

苦豆儿提起裙子,一脚踏上去,指着自己的鼻尖道:“若再想不起来,我今儿就喂你一整碗的十香软筋散,让你浪上一天一夜,然后明晚拉你到马棚里,挑匹马跟你做夫妻,如何?”

宝如是想审人的,可她的招数,想来都是好言婉劝。

苦豆儿的爹本就是季白手下的家丁,比土匪还土匪的东西,她这审法,季明德都比不得,也就难怪季明德会那样打她了。都是铜碗豆,比的就是谁比谁更硬。

黛眉看一眼宝如,再看一眼苦豆儿,咧嘴一笑:“竟是你俩,你们奈何我不得。我这里,可握着赵宝如和李代瑁私通的证据了,只要知道我死了,王妃立刻就会把东西抖落出来,叫你赵宝如身败名裂。”

宝如咦的一声,心说她陷害栽赃,竟还有理了,挽起袖子准备学苦豆儿使回泼,苦头儿一脚已经踏上黛眉的心窝了。

这一脚直接踢的黛眉吐了满口的血出来,两手高吊,难过的屈起了腰。

宝如搬了把椅子,坐在她对面,道:“王妃和小叔私通,把个奸生子大剌剌养在荣亲王府,愚弄荣亲王,简直不把丈夫当人看,那般的人品,等不到她拿出证据来,王爷就会要了她的命,你还拿她当靠山?”

黛眉惨白的脸瞬时蜡黄,下意识摇头道:“不可能,王爷怎会知道?”

宝如暗喜,心说押准了,果真永儿是顾氏生的。那和李代圣偷情,显然也是真的。唯独一点,李代圣都死了,不能捉奸在床,实在可惜之极。偷情这种事,捉到两个妖精打架才好,但凡提起了裤子,谁会认?

若奸夫只有李代圣一人,秦王府肯定不是好的偷情之处,且黛眉这丫头似乎常在菜市那附近逛,顾氏私下应当有处宅子,供二人私会的,若猜的不错,离此还不远。

宝如站了起来,道:“用你们秦州土匪的手段,给她上刑,让她不吐口秦王和顾氏是在那儿幽会的,我就在外等着。”

双身子,不好见血腥的。

宝如转身出了后罩房,进了花园,一轮眼看要盈的满月,正在远处冉冉升起,秋风凉凉,见秋瞳在从墙角的大水缸里往外舀水,舀好水,就着明亮亮的月光,她便蹲在井台子上洗起了衣服。

眼看中秋,葡萄繁嘟嘟挂在枝头,金菊开了满园子,淡淡的香气。

宝如蓦然发现,自打八月初二宫变之后,连着十天的功夫,季明德都是在宫里用饭的。陪客还皆是白太后和白明玉。

白太后当年喜欢李代瑁,可是连她都能看出来的,宝如颇有些狭促的想,会不会是李代瑁一片痴情待顾氏,看不上白凤,白凤转而又瞅上她丈夫了?

想到这儿,宝如心中颇有些恼郁,轻轻叹了一声,眼瞧着当空那轮明月越来越大,笑道:“秋瞳你瞧,今夜的月亮格外大了。”

刚从凌宵院回来的秋瞳端着盆子衣服,欠腰正在晾了,回头笑道:“二少奶奶,那分明是个孔明灯,您眼花了,才将它当月亮。”

还真是,宝如留心去看,果真是个孔明灯。

一到中秋节气,长安人是爱放个孔明灯祈愿的。人们总爱在灯上写几句祈愿文,或者诗词,上达天听,对月以应,灯顺夜风遥上九重天,便能把人们的心愿带上去。

这盏孔明灯大约是沾的不合适,或者漏气了,才会落下来。

它越来越大,亦飞的越来越快,猛然撞在葡萄架上,这时候灯芯还是燃的呢。

秋瞳见宝如够着想要取下来,搬了把椅子来,轻轻将它揭了下来,一盏完好的孔明灯,果真上面书着字儿。

她转给宝如,笑道:“小麦青青大麦枯,谁当获者妇与姑……二少奶奶,这大约是首歌,不过奴婢可不会唱。”

宝如接了过来。一笔一画,果真写着首《小麦谣》,末尾还缀着两句:欠我一日,该如何补偿?

末尾并无署名,只画着一株油菜花。

宝如款款将孔明灯放在石几上,歪坐在石凳上,心说这个尹玉钊,狼尾巴一突一突,实在不像个哥哥。可他分明又是同罗绮生的,是她货真价实的哥哥。叫尹继业打成那样,可怜,又叫人觉得有些可怕。

毕竟真正的哥哥,决计不会问妹妹:也让我睡在你身上那种话。

昨天她答应过,每天都到四夷馆看他一回的,才答应过,转身就食言了。

他倒好,从府外送进个孔明灯来提醒她。

明月高悬,朱栏露冷,皇宫大内,两行翰林学士依次恭身退出崇文馆,侍于殿侧丹墀之上。

再接着,便是在此读书的二十位学生,这些学生,皆在皇族五服之中,便有外姓,也是开国功臣,世袭公侯府的孩子。

他们依次并列,恭迎,哑雀无声片刻,小皇帝才在季明德的陪伴下走了出来。

出崇文馆,小皇帝和声道:“耗牛河一战,二哥讲的深入浅出,朕亦听的过瘾。至今日,您和三哥在外的每一场战役,朕算是全听完了。

待朕成年,也要与你们一般披甲上一番战场才是。”

季明德道:“您是万金之躯,文治武功,皆需学习,战事,是武将之责,是臣等应尽的本分。”

小皇帝连连点头:“二哥说的是。”

转眼,到延正宫的宫门上了。

遥看两道宫门之前一袭豆青色纱衣的身影,脚步哒哒,趿着木屐。季明德不由鼻息略粗,眉头皱了起来。

小皇帝李少陵在性格的某一方面,和宝如很像。比如,他大约是全天下最好的听众,这些日子来,一直在极有耐心的听季明德讲与土蕃的每一场战役,问的详之又详,以表来看,确实是个谦虚好学的学生。

但每每论到月上梢头,季明德就不得不留在皇宫中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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