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6章中秋

早些时候从荣亲王府东边的大门上到清辉堂家丁和护卫们正在收敛尸体。将近四十多个人是李代圣的残部意欲突入清辉堂营救顾氏最后叫季明德带着野狐和稻生并李代瑁的刻卫们给斩杀了大半。

季明德将高鹤扔进盛禧堂后,便匆匆而出,赶往李悠容的住处秋爽斋。

秋香色的锦帐叫银钩挂起屋子里淡淡一股子,人呕吐过之后的腥秽之味。

御医诊过脉,瞧过她吐出来的东西说她吃的是蓖麻子。蓖麻子本是一味中药用来消毒拨肿,泻下通滞的。但它和很多中药一样具有毒性吃多了虽不会死人也足以叫人难受的恨不能去死。

这和野狐吃野狐碗豆寻死恰是一个道理。

苦豆儿替她催吐之后缓解了一部分的痛苦,再兼御医配了几位解毒的药灌下去此时的她虽仍还难受,但没有刚才那么抓心挠肝了。

挥退御医季明德撩起袍帘坐在了杌子上双手搭膝,就那么定定看着李悠容。

才不过几天,这是她第二次寻死了。上一回寻死,割了腕的伤口都还没有愈合,李悠容睁了睁眼,见是季明德,眼角立刻滚了两滴泪下来。

“二哥,对不起。”她缓缓扬起手,手腕还未拆线,季明德所打的那只小蝴蝶,脏了,黯淡了,旧了,但依然在她手上。

季明德伸手,在李悠容额头上摸了一把,一笑:“睡吧,我陪着你”

李悠容忽而不可自抑的就哭了起来。死又死不了,活着,从此之后出门都要叫人戳脊梁骨,便贵为郡主又如何,便父亲是亲王又如何,便长安城中讨饭的,见她的轿子经过,都得笑话一句:瞧瞧。这就是浪荡王妃顾真真生的。

身生为人,那怕家境贫寒,只要父母的风骨是正的,相亲相爱,孩子们便只穿着破衣,吃糠咽气,走出去理直气壮,不怕人耻笑。

像她们三兄妹这般,享荣华福贵又如何?父亲叫人耻笑偷嫂,母亲坐实了私通小叔,李悠容不知道自己该怎样面对接下来的生活,仰面怔了半天,目中淀着两眶泪:“要不,二哥就允了薛育义的婚事,把我嫁到回纥去吧,我不想再在这长安城呆了。”

季明德笑了笑,暖灯下酒窝深深,一手按在李悠容的额头上:“想和亲,你是想解决皇廷如今面对的难局,并在出长安城之后再自杀一回?”

李悠容叫他说穿,伸起那只割过腕的手,捂上了自己的眼睛。

方衡虽抱了只大雁来,可她的母亲和他的父亲通奸,方衡老娘李氏私下不曾一次说过,方衡敢娶李悠容,她立刻就把自己吊死。在这种情况下,为父亲解决难题,和亲,再在半途自杀,李悠容觉得这是自己最好的归宿。

季明德再笑,柔声道:“睡吧,荣亲王府一个父亲,三个哥哥,皆会护着你的。若谁敢在你面前,或者身后嚼舌根,你只记住那个人的样子,回头告诉稻生和野狐,他们去替你割她们的舌头。”

叫他一说,割舌头好像是件很容易的事情一样。

季明德估摸着盛禧堂闹的差不多了,叮嘱好苦豆儿照料着李悠容,又出了蘅芫院,赶着要去照料宝如。当初的宝如,嫁给他的时候,其实抱的也是这种心吧,求生无门,求死不得,身后一大串的拖累,于是转而,想嫁给他之后再自杀。

身生为男人,不论是匪是官,守山河,守家室,都是应尽的责任和义务。季明德轻甩了甩腕子,天上一轮明月,照他又奔往了盛禧堂。

今年,荣亲王府人来人往,纷纷攘攘,可没人发出一丁点的声音,冷清的就像天上那轮将满的明月一样。

宝如回海棠馆不过歇了半刻钟,只待孕吐一过,便赶过去照料李悠容了。

三更半夜的,她床前围着苦豆儿并几个丫环,四五双眼睛,眨都不眨的瞅着李悠容,就怕她再一回闹自杀。

厨房熬了清毒解毒的绿豆汤来,宝如闻之竟也觉得开喂,自己一口,给李悠容一口,哄着她吃了半碗。

慢慢儿的,边吃,宝如才一点一点,缓缓的给她讲顾氏已死的事情。饶是转寰了半天,李悠容在听说顾氏已死的那一刻就不肯再喝汤了,一把掀了被子便要起:“她在那里,我得去找她。她是我娘啊,我爹也太狠心了,便她有错,关起来不行吗?杀了她,我们几个就没娘了。”

于一个人来说,有娘在,家就在,娘没了,便高门大宅,家就算是垮了一半。她终于抑不住嚎啕大哭了起来。

宝如忙劝道:“并不是父亲的错,当时也是意外……”

正说着,李代瑁走了进来,深青色内里白衽的道袍,竹簪结发,神情疲备,远远站在临窗的位置,一脸愧疚,望着女儿。

丫头们自然都避了出去,宝如端着只碗,也准备要避,李代瑁忽而道:“对不起,都是为父的错。”

眼看中秋,阖家阖户都要团团圆圆,他们一府却在闹满长安城最大的笑话。

李悠容攥着宝如的手,坐在床上拼尽全身力气嚎哭着,宝如听得有脚步沉沉,回头一看,帘子外进来个人,猛一看那瘦高高的身材,乱蓬蓬的头发,还以为是野狐,待他掀帘子进来了,才发现是李少廷。

他缓步走到李代瑁对面,忽而猛得出拳,欲要打父亲,拳到李代瑁的鼻尖上又生生忍住,走到床边拍了拍悠容的肩,抵着她的额头道:“别哭了,听听你的声音多难听。”

李代瑁再一次恳声道:“是爹不好,爹对不起你们。你们的母亲没了,但爹还在,爹此生不会再娶,你们母亲原本替你们做的,爹也……”人到中年,妻子出轨儿女抱怨,顾氏一死百了,安抚孩子,李代瑁并不拿手,但他是真的想肩负起为母亲的责任来。

岂知话才一出口,少廷便是一声吼。

“我会自己安葬她,不要你的银子也不要你的地,你管好你自己即可。”他弓着腰,就在宝如身畔,鬓角青筋急剧的颤抖着。与他相抵额的悠容,眼中泪亦不停往外崩着,俩兄妹额抵着额,无声哽噎,那种悲伤,无法用语言形容,更不是旁人能开解的。

宝如放下碗,起身出了屋子,当空一轮明月,庭前桂花疏疏,季明德黯蓝色的袍衽花纹团簇,一身笔挺,就在树下站着。

眼看三更,荣亲王府灯火通明,处处都是人,忙碌着与已不相关的事,间或低语一句荣亲王妃,脸上皆挂着心照不宣的笑。

并肩而行,季明德一直在沉默。宝如道:“小时候我一心想嫁给少源,这你是知道的。”

季明德笑了笑,心中略有些不适,但也知道宝如是信任自己,才会说这些话,于是不语,仍在继续听她说。

“我嫡母亦是连李纯孝都要竖着大拇指赞的贤妻,可但凡说起王妃,我嫡母都怕,她觉得,我嫁到荣亲王府,永远也达不到王妃的高度,在王妃的阴影下,也不会过的幸福。所以她一直很严格的要求我,想让我能比肩王妃。”

于是不妒不嫉,整日想着要贤惠大度,还没入府,就赢得李少源丫头们的喜爱。

“可我姨娘告诉我,爱由心而发,若果真爱一个人,就不可能不妒不嫉。”这也是她一门心思要把顾氏的事弄个水落石出的原因。

停在半途,宝如咬了咬唇,不想让季明德纳妾的那句话还未说出来,管家匆匆而来,将季明德给半路截胡,截走了。

宝如孕吐的厉害,但架不住杨氏填鸭式的喂法,三更半夜连吃了两只月饼,胸口便颇有些沉腻,时时欲呕又呕不出,睡又睡不着,又怕吵到才睡下的季明德,遂闭着眼睛,蜷在他怀中假寐。

若睡着了还好,这般醒着,便叫他顶的格外有些难受。

约莫睡到快鸡叫的时候,便见旁边的季明德起了床,无声拉开了门。他夜里从无起夜的习惯,宝如以为这土匪三更半夜又有了杀人的事要出去,心说反正也睡不着,不如起来去瞧瞧,看他今夜究竟要去做什么。

她也起了床,出门,便见季明德并未远走,而是进了前厅后面那小隔间。

小隔间本是储物,置茶水的地方,也是丫头婢子们呆的地方。宝如心中起了些犹疑,心说这厮那条蟒蛇,这些日子整夜突突着,其形容就有刚成亲那会儿的样子,会不会这一个多月他憋的久了,这是勾上那个丫头了?

孕中的妇人多怒,况且整日昏昏沉沉,便样子也难看了许多。

宝如心中万分委屈,心说我怀着身孕,他明里不说,暗中竟勾起了丫头,这可怎么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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