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过天晴,乐阳县衙里,赵瑜打了个哈欠,从床上爬起来。

一晚上听着窗外雨声哗然,又加上初来乍到这陌生地方,赵瑜抱着枕头翻来覆去总是睡不安稳,后来便开始臆想自己在京中的相好,想来想去,便又想到路上遇到的那位小娘子……一直弄得自己虚火上升,手便往下探去,自己解决了一回。

顶着两个黑眼圈坐在床边,赵瑜无精打采地看看简陋的卧室,摸摸脸,自言自语道:“似本公子这般人才,屈居在这鸟不拉屎的鬼地方……真是宛如明珠美玉弃于暗室,实在是暴殄天物……”

自怨自艾了一阵,叫了赵忠打了水进来,无精打采地洗了脸。

赵瑜踱步出外,见一地的湿,水却多半干了,只有一些洼地还汪着水,墙角的芭蕉叶子被雨水洗的碧绿,倒有几分可人,跟白墙上斑驳的青苔相映成趣。

赵瑜抬头看了看天,深吸口气,张开手臂动作了一下,回头道:“赵忠,早饭备好了吗?”

赵忠一脸地意味深长,道:“公子,你这话算是问到点子上了……”

赵瑜狐疑地看着自己的吃货仆人,赵忠给他把洗脸水倒了,便头前带路。

赵瑜跟着他过了廊下,来到一处落满尘灰的空旷房间,赵瑜道:“蠢材,你带本公子来这儿做什么,这又是什么地方?”

赵忠道:“公子您不是问早饭吗?这便是咱们的厨房。”

赵瑜呆若木鸡:“做饭的人呢?怎么这里跟没人呆过似的,敢情先前的县太爷,不用吃饭的?”

赵忠垂着手谦恭说道:“这个小人我已经打听过了,据说县太爷看不上这个地方,于是另置办了居处,吃喝都在别处……”

赵瑜的嘴总算慢慢合上,不再似先前那样如个螃蟹洞了。

半晌,赵瑜咳嗽了声,道:“真正是岂有此理,当县官不住县衙,跑到别处,如此奢靡无耻,贪图享受,怪道他被革职查办了,活该。”

赵忠将双手拢起来耷拉在腰间,道:“是啊,他是活该了,那公子怎么办?总不能在这里喝西北风吧?”

赵瑜瞪了赵忠一眼:“你给我闭嘴,难道本公子刚上任就要被活活饿死?你去!赶紧找个能做饭的人来,至于今天……先凑合凑合,出去吃馆子吧!”

赵瑜同赵忠在县城里走了会儿,顺着衙差的指点,到了最大的酒楼内吃了顿,赵瑜美其名曰“微服私访”,大概是饿了,竟觉得食物也还可口。

而对赵忠来说,只要有吃的便成,当下风卷残云地把赵瑜剩下的都吃了一干二净。

赵瑜斜睨着赵忠,越看越不顺眼,便说道:“本公子好歹也是县太爷,你也给我留点颜面,免得让人以为我是来刮地皮的……瞧你把这盘子舔的,都不用洗了。”

赵忠摸摸肚子:“还成,有七八分饱了……公子,不是我说,这厨子一时半会地不知能不能找来,小人这是为了下顿在囤积粮食。”

“你娘的,”赵瑜忍不住骂了声,“我虽然四体不勤五谷不分,却也知道囤积粮食没你这般放在肚皮里的,你别说你是牛,能反刍。”

两人骂骂咧咧出来,一路看着县内的风物,虽不算富庶之地,倒也安静祥和。

回到县衙,赵瑜琢磨着看会儿书,却见主簿匆匆急急地赶来,道:“大人!”

赵瑜道:“何事?”

主簿道:“大人,不知昨日大人阅览过的那本遣返满兵役壮丁的簿子在何处?”

赵瑜一想:“那本?哦……本大人昨儿翻看了几页,放在书房里了,怎么,莫非要用?”

主簿道:“正是,清早上,连家村派了人来,说名册出了差错,有个人的名字漏记了,要小人核实核实。”

“漏记?”赵瑜挑了挑眉,道,“那到是要核对一下,本大人去拿给你便是了。”

主簿便随着赵瑜往书房去,赵瑜到了书桌边上,忽地“噫”了声:“原先放在此处的。”

主簿站在桌边,见书房内窗户开着,地上各处还汪着水。

他呆了呆,忍不住抬头往上一看,却见屋顶上湿了一大片,原来这屋子年久失修,昨晚上又是空前的雨狂风骤,因此竟漏了水。

主簿有种不妙之感,目光转动,忽然看到桌子边上有本簿子,他急忙弯腰去捡起来,却见那簿子已经被湿了一半,翻开来看,上头墨迹模糊,难以辨认。

主簿暗暗叫苦,赵瑜见状便凑过来,惊奇道:“是这本了么?哟,都被雨水湿透了。”

这记录的簿子被雨水毁了,自然无法详查,主簿侧目,赵瑜并不以为然,道:“是本官一时大意了,不过,也是这县衙失修所致,也算是天有不测,因此也不能说全是本官之误,这样吧,反正此事不着急,本官发一封信函,去押解兵司,再要一份名单回来便是了。”

主簿心道:“官大一级压死人,明明是你的错,却如此轻描淡写。”表面上自也奉承着,只道:“大人说如何那便如何就是了。”

赵瑜点头,主簿又问:“那小人该如何回连家村之人?”

赵瑜想了想,道:“唔……既然他们人回来了,怕是无误的,人总比名册要可靠,多半该是漏记,因此你就只管出去跟他们说,是漏记了,让他们回去补上那人名姓便是。”

主簿松了口气:“大人英明,小人遵命,这便去说了。”

赵瑜见那主簿要走,忽然间福至心灵,便将他唤住,问道:“你说的那个连家村,是不是在县城外七八里处,要拐好几拐……村口依稀有棵大槐树的?”

主簿乃是土生土长的乐阳县人,当下问道:“大人怎么知道?”

赵瑜有心再问连家村是不是还有个一笑就会露出酒窝的小媳妇……但到底还有贵公子的矜贵,便只高深莫测一笑作罢。

且说连世珏相问宝嫃,宝嫃只说自己出去外头,连世珏人倚靠在门边儿上不动,只道:“你是不想同我说实话?”

宝嫃定定地看着他,不知为何,心里有种隐隐地恐惧,急忙跳起来:“夫君……”

连世珏不再言语,只是看着她,而后目光望下,又看向她手心的伤。

两人沉默片刻,宝嫃终于低了头,轻声道:“昨日你回来……我一时着急想着去找你,就把隔壁世誉兄弟家借来的车扔在了路上,我、我忘了!我不是有心的……”

她着急的眼睛都红了,局促不安地合起手掌:“夫君,你先别对婆婆说,我真不是有心的……今早上我去赶集买菜,世誉媳妇对我说,我才想起来,她说有人看见连显把车子推回家了……”

连世珏道:“连显是谁?”

“就是……保长。”

“连世誉家里的人既然看到连显把车子推回家,怎不去要?”

宝嫃呆了呆,她好像没想过这个问题,被一问,眼中就透出茫然之色,对她而言,车子是她丢的,秦氏跟她说了,她便自有责任要回来,倒是没想到其他一层。

连世珏双眸微抬,道:“连显不是个好对付的,是不是?”

“啊……是啊……”

“所以连世誉家的人才不去,只对你说……你就去了?”

宝嫃听出他的声音冷冷淡淡,底下自有一股不悦压着,就小声道:“车子……车子是我丢的……我……”

“连显对你动手了?”不等她说完,连世珏又问道。

宝嫃身子一抖,目光往下,看着手心的伤痕,喃喃道:“他……不承认,推了我一把,一不留神……珏、夫君,你别恼……”

宝嫃说着,却听不到连世珏应答,她怔怔地抬起头来,忽然间发现门口已经没了他的人影。

宝嫃一惊,把手中的菜一撒就跳起来,奔出房门,正看到连世珏往外而行,宝嫃急忙叫道:“夫君!”就跑过去拉住他,“夫君你去哪?”

连世珏脚下一顿,看她有几分着急,便道:“出去一趟,待会儿回来,你去忙吧。”

宝嫃哪里肯放心,兀自抓着他不放,正在这时,身后连婆子出来,一看,便叫道:“宝嫃,你还不去赶紧地准备!又干什么?”

宝嫃最怕她吼叫,当下一哆嗦,手也跟着松开,连世珏似笑非笑地看她一眼,迈步出门去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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