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宝如拉着赵瑜一阵狂奔,赵瑜身不由己地,只觉得自己像是初春二三月被放起来的风筝,被个顽童拉着线疯狂飞跑,扯得七零八落磕磕绊绊。

宝如一路跑到厨房,才松开手,赵瑜停了步子,颇有点上气不接下气的意思,抬手扇了扇风,才发现自己的手刚被宝如握过了,他脑中一恍惚,心里才觉出有一丝异样,可见宝如那孩子气的样儿,便仍旧只扇风去了。

宝如扔下赵瑜,回头到厨房门处往外探头探脑地看,见没人追来,才又笑嘻嘻地回过身,正对上赵瑜一双抑郁的眼睛,宝如一怔,只觉得他那抑郁比之先前更厉害了三分似的。

宝如便道:“老爷,你怎么了?整个人怎么灰突突地没什么精神?”

赵瑜叹了口气:“小孩子家,不懂……对了,你刚才做什么拉着我跑呢。”

宝如道:“老爷,后面有好凶一只狗呢,不跑,会追过来咬我们的。”

赵瑜道:“真的吗?”

宝如点头:“当然是真的,这么大一只……”说着,就伸手比量了一下。

赵瑜看着,叹道:“还真是挺大的一只,快赶上人了。”

宝如就笑,赵瑜却丝毫没有笑的意思,板着脸就要出门,宝如便道:“老爷,您到底是怎么了,这么没精神,是不是遇上什么难题了?让我姐夫帮忙啊,忠哥说我姐夫能耐着呢。”

不提凤玄还好,一提,赵瑜只觉得心如刀割:“是啊,委实能耐……”能耐到不动声色,就把他耍的团团转啊。

“老爷真的遇上什么难题了?”宝如惊奇地瞪大眼睛。

赵瑜闭了闭眼,委实无奈:“没有,你不要管我。”

宝如见他这话很有些破罐子破摔的味道,便安慰道:“老爷,你别这样,这世上没什么过不去的坎儿,比如你看我们家,前些日子,大雨把房子给冲垮了,我爹娘跟天塌了一样,又不敢给我姐姐知道,生怕连累她……可谁想,这事儿给我姐夫知道了,他居然拿了银子来给我们重新盖房子……现在我们家可好了,亮堂堂地四间瓦房……”

她说起自己家的喜事来,一阵眉飞色舞,赵瑜本来对些琐事毫无兴趣,可是一想到是宝嫃家里头,就有几分在意,便道:“你姐夫拿了银子给你们啊?得多少银子呢。”

宝如挺胸道:“要五两呢!”

赵瑜问道:“这是什么时候的事儿?”

宝如想了想:“一个月了吧。”

赵瑜脑中转了转,差不多正是自己遇上凤玄来当那什么物件……被他截住了“威逼利诱”叫他来当捕头的时候。

当时看他一脸轻蔑,分明是没把这个捕头放在眼里似的,后来却忽然改变主意,原来他之所以答应了自己,是因为宝嫃家里出事了需要银子吧。

赵瑜想通这件,又叹了口气。宝如见他神情变幻,最后却仍旧唉声叹气,就道:“老爷,你究竟在愁什么?说出来我或许可以帮你啊?”

赵瑜看她一眼:“你?”上下打量宝如一眼,见她一身顽劣似地,又摇头。

宝如见他总是这样愁眉不展地,她也没别的法子,就说道:“老爷,我看你是肚子饿了,我肚子饿的时候心情也会很不好……我给你做好吃的吧,你想吃什么呢?”

这时侯倒是吃饭的点儿了,赵瑜想了会儿想不到,就意兴阑珊说:“我没什么想吃的。”

宝如也把他的脾气摸到了几分,当下眼睛一眨巴:“人家都说,好过不过倒着,好吃不过饺子,老爷,我给你包饺子吃好不好?你想吃什么馅儿的,我这里有白菜,韭菜……可以做白菜猪肉的,韭菜鸡蛋的,可惜今天天儿晚了些,改天早一些,可以包虾仁馅儿的,我早早地去买鲜活的虾子回来,一个饺子包一个虾子,一咬一个准,可鲜甜可好吃呢……”

赵瑜几分神往,肚子忍不住咕咕地叫,随口就说:“我不吃韭菜……”

宝如笑道:“那么今天就做白菜猪肉的了。”

赵瑜见自己这是默认要吃饺子了,想改口又来不及,就哼了声,只不过被宝如三言两语把腹中的饥饿感勾起来,一时半会地就来不及抑郁了,正火烧火燎地等吃的,因为饿,倒是添了几分精神气儿。

宝如开始和面调馅儿,赵瑜看她忙来忙去倒也有趣,就暂时不走。宝如就跟赵瑜说:“老爷,方才你是要去找那廖小姐吗?”

赵瑜道:“嗯……她倒是个挺有见地的人,难得地能跟我谈诗论赋。”

宝如就撇嘴,很是不以为然,便道:“老爷,那我做好了饺子,你别给她们吃好不好?”

赵瑜道:“为何?”

宝如就把今天的事添油加醋说了一番,末了说:“她们瞧不起我们,我为什么要做东西给她吃,备不住人家也不稀罕吃,会给我扔了,白瞎了我的好东西。”

赵瑜早从赵忠那听说了,此刻就笑。宝如道:“老爷你可别不当回事,我最恨这种人了,还说我姐姐的不是,我记恨他们一辈子!”

“你这小丫头,倒是有志气。”赵瑜调侃道。

宝如道:“我也不知道什么叫志气,只不过谁欺负我姐姐,我就不答应。”

她说了这会,又不放心,就又叮嘱道:“老爷,反正我的饺子做的是有数的,你平日里吃不了多少,就给你做十个,忠哥能吃,做二十个,其他的人都不给他们,一共就做三十个,就这样啦。”

“凭什么给赵忠二十个?”赵瑜立刻抗议,忽然又奇道:“那么你自己呢?”

宝如说道:“饺子是稀罕物,我们只过年时候吃的,我给老爷做的,怎么能吃?”

赵瑜本来想逗弄她,听她这么说,便一怔,隐隐有几分感慨,就说:“你是我的厨娘,做的东西当然要自己也尝尝,就多做些吧,放心,不给她们吃就是了,我自己也多吃些。”

宝如这才松了口气,却笑道:“其实我已经富余了几个出来,嘻嘻。”

赵瑜看她喜笑颜开的样子,忍不住也笑出来,倒是把先前的悒郁抛的不见踪影了。

宝如把面倒出来在面板上揉,揉一会儿又去调馅儿,调好了馅儿,极快地又切开饺子团擀皮。

赵瑜望着她动作灵活,很快包出一个个圆鼓鼓地小饺子,不由笑道:“小宝如,这饺子长得倒是像你,胖呼呼地。”

宝如嘻嘻笑着说道:“那老爷你岂不是要吃掉我?”

赵瑜干笑两声,心里却想:“这孩子到底是年纪小,口没遮拦地……这话若是换了宝嫃,恐怕是怎么也不会说出来的。”

这念头在脑中一闪而过,不免又想到宝嫃同凤玄在一块儿那恩爱之态。

赵瑜一边望着宝如忙碌,一边慢慢地在心中便想:“我本以为是彩凤随鸦,娇妻赖汉,没想到却是鸾鸟凤凰,相偕于飞,唉,虽然说与我所想的不同,但连捕头是那样英武不凡的人,倒也没有糟蹋了宝嫃那小娘子……连捕头对她又好,正是夫唱妇随鸳鸯成双,岂不正像是我所写的那些郎情妾意的桥段?我该也为他们高兴才是,何必郁郁于一己无望的私欲?”

想到这里,心里那个结才算也释然了,整个人也渐渐地高兴起来。

廖涟泽暂时离开乐阳县衙,便回到府衙之中,见了廖仲吉的面,便把在乐阳县的事儿交代了一遍。廖仲吉道:“杜家已经完了,杜虞估计也等不到秋决,这回你就不必再回去了。”

廖涟泽道:“父亲,女儿还想再回去一趟。”

“这是为何?”廖仲吉有些意外。

廖涟泽道:“就是为了方才女儿提过的那个人……乐阳县新任的捕头连世珏。”

廖仲吉疑惑道:“区区一介捕头,值得你再回去一趟?”

廖涟泽说:“别人都看他是区区的捕头而已,但是女儿看到他的时候,却好像看到了那个人。”

“那个人?”廖仲吉惊诧。

“女儿见谁也不曾张皇失措,就算是见了干爹,也是举止得当,干爹还因此夸过女儿。”

“是啊。”廖仲吉显然自得,“涟泽自小举止大方得体。”

廖涟泽道:“唯一的一次,是那天女儿代替父亲去给干爹祝寿,正当春耕之庆,干爹一时兴起,便也带女儿同往,当时天子从九龙御辇上下来的时候,女儿遥遥地看着,心里升起的那种感觉,就如同见到连捕头的时候一样……”

话还没有说完,廖仲吉惊已经色变,惊讶地失声叫道:“什么,这怎有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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