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承佑回去的这一路,都阴沉着一张脸。

就算回到了盛家,他的脸色也还是十分不好看,盛泽就在外头提着灯笼候着他,瞧见他下来便笑着迎了过去,“小少爷回来了。”

原本想同人再说几句,迎面看见赵承佑黑沉的脸,却是一愣。

还未吐出的话也被梗在了喉咙口,半响,才着急道:“您怎么了?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赵承佑看到他的神情也察觉出自己的不对劲了,他知道自己不应该这样,顾无忧对他而言就是一颗棋子,他怎么能被一颗棋子乱了自己的心绪?

可有时候,情绪就是这样。

越是不想外露,越是不愿去想,越是控制不住。

他只要想到顾无忧说得那番话就觉得怒火中烧,尤其是想到她在质问他是不是喜欢她时的那副神情,更是让他觉得难堪极了。

这世上有什么被从前深爱你的人避讳、厌恶更让人愤怒的?就仿佛若是知晓他喜欢她,她会觉得厌烦,觉得他是个麻烦似的。

行为几乎被情绪主宰。

他第一次这样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甚至恨不得回到那个时候,掐住她的喉咙让她闭嘴,省得让他听到那些让他愤怒不甘的话。

“小少爷?”

盛泽见他还不说话,更担心了,刚想吩咐人去传大夫,还没说话就听到赵承佑开了口,“我没事。”

赵承佑不欲多言,说完便继续往府里走去,也是这个时候,他才发现手里竟然一直攥着那只锦盒,因为太过用力的缘故,指腹那处被压得通红,都快有淤血了。

额头青筋直跳。

他冷着嗓音吩咐道:“把这个东西给我处理掉!”

只要想到自己竟然蠢得一天一夜没有睡觉去做了这么个玩意,他就觉得自己简直是蠢透了。

盛泽显然很吃惊,但看着他的神情面貌也不敢多言,刚应了是,伸手想接过锦盒,却发现锦盒的另一端仍旧被人死死握着。

“小少爷?”

赵承佑听到声音,脸上的神情变得越发难堪,他紧咬着牙,看着那只锦盒沉默半响,最终还是泄力一般,闭上眼睛沉默片刻,开了口,“罢了,我自己去处理。”

说完。

他便收回了手,把锦盒攥在手心,继续往里走去。

盛泽自是不敢多言,跟在他身旁,小心翼翼地提着灯。

直到走了一段路,吹了一阵冷风,赵承佑的情绪总算恢复正常了,虽然眼中的幽深还在,但声音已经恢复成往日的温和了,他没看人,问道:“今天家里可来了人?”

盛泽见他问起,忙答道:“尹家小少爷还有许家少爷都来过,见您不在便说明日再来找您,还有几家给您送了礼,我也都登记在册了。”

赵承佑点点头,没说什么。

“还有......”盛泽看他一眼,声音突然变得犹豫起来。

“什么?”

“琅琊来信了......”盛泽觑着赵承佑的神色,小声道:“永安侯马上就会来京城。”

脚下的步子突然就顿住了,赵承佑在这漆黑的夜,看着前方不甚清楚的路,刚刚才恢复如常的脸色顿时又黑沉如墨。

顾无忧回到家后,让白露先把杏仁豆腐给父亲送过去,然后便独自一人先回了摘星楼,打算换套衣裳再去同父亲他们一起守岁。

红霜替她端来洗漱水,小丫头因为今天没能一起出去,还有些不大高兴,撅着嘴说道:“小姐是不是厌弃我了?现在有什么事,您都是同白露商量,出门也不带我。”

顾无忧听到这话便有些好笑。

她也没说话,只是把早些就给人准备好了的一盒蜜饯果子递了过,见人神色微怔才开口,“我若是厌弃你,还会给你带吃的?拿去吃吧,福满斋的蜜饯,你不是最喜欢了?”

红霜虽然和白露差不多大,但心性却天差地别。

白露稳重可靠,做事也内敛,平时院子里的事都是她在做的,红霜讨喜会说话,平时最容易和旁人打成一团,也很擅长打探消息。

这两个丫鬟都是自幼跟着她的,顾无忧对她们没什么差别,只是大将军一事,还是越少人知晓越好......好在红霜也就是个小孩心性,前头还吃着醋闹着小脾气,这会拿了喜欢的蜜饯又高兴起来。

正好顾无忧洗漱收整的也差不多了,这会便让人把孟嬷嬷唤过来。

孟嬷嬷过来的时候,顾无忧已经重新穿戴好坐在外头了,红霜被她打发到了小厨房去传话,让人给今夜还当着值的下人们做些夜宵,免得她们夜里饿着。

白露还没回来,屋子里就她一个人。

孟嬷嬷进来后便要给人磕头,只是不等她动身就被顾无忧抬手扶了一把,“不是早就和嬷嬷说了,平日没人的时候不用这么大礼数。”又指了身旁的软榻,同人笑说:“嬷嬷坐吧,我这么晚找你过来,是有桩事想问问你。”

“这怎么能行?”

孟嬷嬷是个固执的人,便是从小奶大顾无忧,也还是谨记着自己的身份,从来不敢逾越一步,无论顾无忧怎么说都不肯坐在她身旁,到最后两边各退一步,她搬了个圆凳过来,却也只是挨了一半坐着。

顾无忧看得无奈,却也知道她的性子,便递了一盏茶过去,而后才问道:“嬷嬷可还记得我小时候的事?”

孟嬷嬷一听这话便笑了,“当然记得,您五岁之前都是老奴看着长大的,不拘大小事,老奴都记着......”许是想起从前的事,她在烛火下的眉眼又变得柔和了许多,看着顾无忧柔声说道:“您那会就小小的一个,跟观音大士座下的童子似的,特别好看。”

“那嬷嬷可记得李家七公子?”顾无忧等她缅怀完过去的事才开口问道:“我小时候和他见过吗?”

“李七公子?”孟嬷嬷一愣,似乎对这个称呼有些陌生,等反应了一瞬才笑道:“您是说那个叫阿狸的孩子吧?”

“阿狸?”

这次却是顾无忧愣住了,这是什么称呼?她知道大将军排行七,字重光,却不知道阿狸这样的称呼。

孟嬷嬷问道:“是魏国公府那位七少爷吧?”

等到顾无忧点了头便笑道:“那便是了,阿狸是小时候的称呼,说是魏国公夫人生他的时候,梦到一只狸猫,他出生那会人也瘦弱,跟个猫儿似的,索性便取了这么个小名养着。”

眼见顾无忧听得津津有味,孟嬷嬷索性又多说了几句,“那位魏国公夫人同咱们小姐交好,那会小姐嫁到京城和那些人都不熟,倒是一次去寺庙碰到了这位夫人,两人来往几次,倒是越来越投契,后来都是以姐妹相称。”

“......后来魏国公夫人生了个儿子,咱们小姐也刚好有了身孕,两人还笑着说若是小姐这胎是女儿,便给你两指个娃娃亲呢。”

“可惜——”

想到后来那些事,孟嬷嬷的声音也低了下去,轻声叹道:“咱们小姐去得早,那位魏国公夫人没几年也跟着去了。”

怕惹起顾无忧的伤心事,孟嬷嬷也不敢再说下去,抹了把微红的眼眶又笑道:“您和那位李七公子幼时是见过几面的,不过那会您年纪小,记不清也是正常的。”

又问她,语气有些疑惑,“小姐今日怎么突然提起这个了?”

顾无忧是真没想到自己和李钦远竟然还有这样的缘分,她呆了一瞬,半响才回过神答道:“没什么,就是想起一些事。”

孟嬷嬷还要再说,白露回来了,她给顾无忧请了安便道:“郡主,国公爷他们已经都到了,您是这会过去还是再歇一会?”

“现在去吧。”顾无忧站起身,见孟嬷嬷跟着起来便嘱咐道:“夜深了,嬷嬷早些歇息吧。”

孟嬷嬷笑着应道:“是。”

白露扶着顾无忧出去,见她还有些呆怔的模样,知道她应该是打听到了想知道的那些事,就是这幅神情看着有些奇怪,不由出声问她,“孟嬷嬷说了什么吗?”

外头明月尚且当空。

两边大红灯笼轻轻摇曳,顾无忧披着斗篷缓缓走在这还有些薄雪的地面上,听着那“咯滋咯滋”的声音,须臾之后才轻笑道:“就是觉得这世上的缘分,有时候还真是有些妙不可言。”

她根本没想过。

她跟大将军居然会有这样的缘分。

若是阿娘还在,若是沈夫人也还在,若是她从未去过琅琊,那她跟李钦远是不是早就认识了?他们会一起长大,会一起上学,大将军也不会变成后来那副样子。

“郡主?”

身侧传来白露的声音,带着一些疑惑的语调,大概是在诧异她在想什么。

顾无忧笑笑,摇了摇头,“没事,走吧。”

她虽然可惜,却不觉得遗憾。

人这一生会历经许多事,会走过许多路,这些路有些可能一帆风顺,从头到尾都不会绕什么弯路,但也有些会在你走的时候出现许多分岔......你没法确定每一条路都是好的。

但只要最终能走出去,能走对,那便没什么。

她虽然可惜没能在一开始认识大将军,和他从小一起长大,但她很庆幸能在那样晦暗的岁月,碰到他、认识他,也很庆幸上苍能给她从头再来一次的机会,让她有幸能够那么早遇见大将军。

这些走错的路上历经的美景,也同样值得她用余生去回味。

守岁就没去祖母那边,祖母年纪大了,便是平日看着很有精气神的样子,但也吃不消这样折腾。所以早在先前就已经发了话,让他们回去守岁,两家子人便各自回了自己的院子。

顾无忧领着白露往大房走去。

丫鬟、婆子围了一大堆,有人拿旧日里的积雪堆了几个雪娃娃放在院子里,傅绛穿着一身大红服制的衣裳正领着几个丫鬟,让她们布置夜里吃用的果子、糕点。

“这糕点太腻了,粘牙,换一份山楂糕,这盘梅花酥是蛮蛮喜欢的,放在那边。”

“老爷喜欢喝卖油茶,你待会嘱咐厨房拿着小炉煨着,再煮两碗杏仁茶,蛮蛮和九非喜欢喝。”

......

还没走进去。

顾无忧就听到傅绛忙里忙外的安排,她不知道以前是不是也是这样,往日她从来没有和爹爹他们一起守过岁,几乎都是在祖母那边吃了饭就跑到自己的院子,最多和三哥说会子话。

心里是有些熨帖的,也有些感激。

有丫鬟瞧见她连忙过来请安,紧跟着里面的声音一静,再然后便是傅绛打了帘子出来,她看起来似乎有些高兴,也有些无措,僵在那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还是顾无忧笑着先给人请了安,“傅夫人。”

“哎。”

傅绛笑着应了一声,然后说起话来便寻常许多,“外头冷,快进来吧。”

顾无忧点点头,由白露替她解了斗篷,又把手里握着的手炉递给了一旁候着的丫鬟,看了一眼屋子,问道:“爹爹和九非呢?”

“在书房呢,”傅绛笑着同人说道,“开了春,九非就要去鹿鸣上学了,老爷正在考问九非。”她算了下时间,“这进去也有一阵子了,我让人去喊他们出来,刚才老爷说你没回来,一直不肯放烟花。”

“说是要等你来了再放。”

顾无忧笑了下,“还是我去吧。”言毕,她便自行一人往书房走去,还未靠近就听到书房里传出一道沉稳的少年音,透过明亮的烛火,能够瞧见九非和爹爹的身影,两人一个站着,一个坐着。

她也没直接进去。

而是等九非回答完问题,又等爹爹说了话,这才上前轻轻叩了叩门,等到里面传来爹爹的声音,她笑着推开门,同两人说道:“爹爹,九非,该去守岁了。”

顾无忌听到她的声音就抬了头。

暖色烛火下已经有些年岁的面容依旧俊美,笑着说道:“蛮蛮来了。”

他站起来朝顾无忧走去,路过顾九非的时候,倒也没像以前似的,而是拍了拍他的肩膀,“功课学得不错,但也不能放纵,这段日子在家里再好好准备。”

“是。”

“走吧。”顾无忌说完便朝顾无忧走去,面对女儿,他的神情便要柔和许多,摸了摸她的头,柔声问,“东城门的烟花好看吗?”

“好看。”

顾无忧弯着眼眸笑,和爹爹走出去的时候,她看了一眼身后,发觉顾九非仍是和从前一样,沉默地跟在他们身后,便又停下步子朝人招了手,“九非,快些。”

廊下灯笼轻晃。

顾九非脚步微顿,他抬起眼帘朝前方看去,披着大红斗篷的红衣少女弯着眼眸冲他笑,而他身边的男人也没说什么,他轻轻抿了抿唇,心跳得有些快。

而后。

脚下的步子随着那一下一下的心跳,轻快的,欢喜的,带着少有的雀跃,往前走去。

原本一前一后的情景变成三个人一起走在长廊上。

傅绛瞧见他们这样过来的时候还愣了下,等反应过来便笑了起来,迎过去,柔声说道:“来了啊,正好东西都上得差不多了,我让人把椅子桌子都搬到了东边窗,那边视野好,过会要放烟花的时候也不用出去看。”

说完,又跟以前一样,去问顾无忌的意思,“您觉得这样可好?”

顾无忌点点头,“就按你的意思来。”

傅绛便笑着应是。

距离新年还有大半个时辰,怕守岁无聊,傅绛还准备了不少东西,例如叶子牌、马吊,也有围棋这类......这会顾无忧就同顾无忌对坐着下棋玩。

虽说是闹着玩。

顾无忌也让了好多棋子,但顾无忧还是输得十分惨烈,她是一点都不在意找外援的,就跟之前打叶子牌时一样,这会就光明正大拉着顾九非帮她下。

顾九非看一眼顾无忌,见他笑着没说话,也就顺着顾无忧的意思帮她下棋。

本来已经呈现败局的一局棋经由顾九非的手,倒是挽回了一些局势,顾无忌原本看他们也就跟看小孩玩闹似的,这会看到棋局上的形式,倒是有些吃惊,而后下起棋来,便也认真了许多。

两人一个执白子,一个执黑子,看似平静的棋局下仿佛有血光剑影似的。

顾无忧原本还耐着性子看着,到后来越看越迷糊,索性就靠着引枕睡过去了,等她再被叫醒的时候,棋局已经结束了,她眨了眨迷糊的眼,声音有些哑哑的,“谁,谁赢了?”

顾九非看着她,薄唇微启:“父亲。”

“啊......”顾无忧一听这话就显得有些失落,她还以为九非能赢呢。

顾无忌见她这样就想笑,他伸手拍了拍顾无忧的脑,笑得十分爽朗,“你爹爹好歹比你们长那么多岁,不过......”他把目光转向顾九非,也笑道:“你下得不错,就是还小,缺少了一些经验,后面下得有些急躁了。”

顾九非少见得有些脸红。

他毕竟还年幼,便是再聪慧,行事再沉稳,碰到经验老道的人难免还是会露了怯,不过他也没觉得这有什么丢人的,知道哪里错了,再去改正便是,这会听人说完,便垂首道:“谢父亲教诲。”

外头又响起了几声爆竹,紧跟着是一阵丫鬟、婆子的声音,欢天喜地的说着,“新年到了。”

顾无忧听到这个便把半边身子探出去,外头金光艳彩,夜色如昼,她脸上洋溢着灿烂的笑容,在漫天烟花还未消散的时候,在心中默默许着愿:希望新的一年,家人身体康健,大将军越来越好。

刚刚许完愿。

面前就多了一道红包。

顾无忌见她转过头,抬手摸了摸她的头,嗓音温和又充满着慈爱,“新的一年,蛮蛮也要开心啊。”他从不求别的,只望自己的女儿能够开心喜乐。

“爹爹......”顾无忧的眼圈有些红。

顾无忌又笑着摸了摸她的头,然后把手里的另一份红包递给顾九非。

顾九非看着这一份红包有些怔忡,从前父亲从来没有当面给过他红包,都是托人带给他的,也没同他们一起守过岁......这是第一次,他们一起守岁,一起下棋。

顾无忌似乎也有些不大习惯。

他可以毫无保留的对自己的女儿表达爱意,宠着她,纵着她,但对自己的儿子,因为一些各种各样的缘故,总是少了一些亲近,就算如今稍有缓和,但那些话也不是那么容易说出的。

到最后也只能干巴巴的吐出几个字,“新年快乐。”

顾九非哑着嗓音,接过红包,说道:“......谢谢父亲。”

他修长的手指紧紧握着那一份红包,似乎是有些不敢确信,他握得很用力,就连手指都有些发白了。

他自幼沉稳,鲜少外露自己的情绪,也想得通透,对那些缺失的情感,或许很小的时候为此哭过,但长大后也就变得不在意了......他曾向自己许诺,这一生,只要好好守着母亲就好了。

不爱他的人,他也不会多看一眼。

可原来,他还是心存贪念的,贪念那日巷子里顾无忧拿着棍子冲出来救他的样子,贪念顾无忧当着众人一点都不遮掩说“他是我弟弟”的情形,亦贪念......父亲的这一份舐犊之情。

他要的不多。

只要对方的心里是有他的,只有对方记挂着他,即便只有一点,那对他而言也足够了。

傅绛进来的时候,看到她那个少言寡语的儿子手里握着一个红包,因为低着头的缘故,她看不到他面上的表情,但她能够猜到他在想什么......眼眶有些发热,她勉强把那股子泪意逼了回去。

等收整好情绪才走过去。

她手里也握着两个红包,给了顾无忧和顾九非,又说了几句祝福的话,看着眼睛越来越迷糊的顾无忧,笑着关切道:“蛮蛮也困了,要不我让人把轿子抬过来?”

顾无忧摇摇头:“不用,这儿过去也不远。”

她虽然困了,但也不是走不了路了,笑着站起身说道:“那爹爹,傅夫人,我先回去了。”说完,她便起身往外走。

顾九非也跟着站了起来:“我送你过去。”

有些诧异的看了他一眼,顾无忧也没说话,笑着点了点头,姐弟俩便一道往外走去,等他们走后,傅绛看向顾无忌,这个她少时就爱慕着的男人,即便过去这么多年,她看到他的时候也还是会心生悸动。

屋中烛火摇曳。

她见人还是望着顾无忧离去的方向,眼中带着似有若无的怅然和怀念,便知晓他又想起了亡妻,对此,傅绛心中已经没有什么多余的想法了,还上前问道:“王姐姐那边的东西也都准备好了,老爷是现在过去吗?”

“嗯。”

顾无忌收回视线,站了起来,要走的时候,他停下步子,看了眼望着他的傅绛,似是犹豫了一会,他才开口,“你也辛苦了,早些睡吧。”

傅绛笑着应“是”,目送着顾无忌离开。

青黛不赞同的看着她,等把人都打发出去了,扶着傅绛小声道:“您干吗主动提起这个?我看老爷今天挺高兴的,您......”

傅绛笑笑,没说什么,只道:“服侍我洗漱吧。”

“夫人......”

青黛抿着嘴,见她还是这幅模样,不由又叹了口气,“是。”

她喜欢上顾无忌,是年轻时侯的事了。

那个时候,顾无忌还没娶妻,也没后来的沉稳,整日梳着高马尾,骑着烈马在城中奔跑,他是个性子疏阔的人,不拘小节,那会京城同龄的少年都喜欢跟着他。

少年时的顾无忌喜欢穿绯衣,戴金冠,腰束白玉带,十足的潇洒意气。

每次他出门都会有不少女子明着暗里打量他,可她喜欢上他,却不是因为他那张脸。

而是因为一次比试——

旁人皆因为她是女子,觉得赢了女子不体面,故意让着她,只有顾无忌没把她当女人,而是直截了当得和她说,“你既然要比赛,我便不会让着你。”

然后,果真就没让他。

她是武将世家,大大咧咧惯了,不比其他姑娘心细,等她发觉对顾无忌的情意,他已经跑去了琅琊,再之后......他就像是变了个人似的,以前横冲直撞、肆意妄为的少年突然变得成熟起来。

有人和她说,他要娶亲了,是琅琊王家的姑娘。

她偷偷骑着马跑去顾家,正好在半路看到顾无忌回来,他仍旧骑着烈马,却不似从前那般,而是温驯的靠着马车慢慢踱着,后来不知说了什么,惹得马车里的姑娘笑出声。

他撒着娇弯着腰凑过去。

那辆马车里便伸出一只很好看的手,握着一方绣着昙花的帕子去擦拭他额头的汗。

傅绛从来没想过原来有朝一日京中的小霸王也会变得这么乖顺,她一直以为顾无忌会那样肆意纵情一辈子......再后来,他娶了王家姑娘,夫妇和睦、琴瑟和鸣。

如果不是王姑娘的身体不好,他们或许会这样一辈子。

这门婚事,是她求来的。

为此,她挨了父母一顿骂,就连自幼疼惜她的哥哥也不赞同,可她还是铁了心要嫁到顾家,即便她知晓这一路必定坎坷,可她还是义无反顾。

那是她年少时的梦。

在她还是知慕少艾的年纪,第一个让她怦然心动的少年。

傅绛知晓旁人是怎么看她的,可她不在意,她不恨顾无忌,也不嫉妒王成黛,她要得不多,只要能常伴在他身侧就够了。

像今天这样,一家子高高兴兴的,他能对她说一句“辛苦”,她就很开心了。

夜色幽幽,傅绛看着镜中的自己,笑起来,还是年少时那副英气的模样:“我求仁得仁,无怨无悔。”

几日后。

顾无忧靠在引枕上,她这几天不是祭拜先祖就是走亲戚,今天好不容易闲暇下来。

但忙碌的人一旦闲下来,就有些不知道要做什么了。

阿瑜和婶娘去柳家走亲了,她又不知道大将军在哪,想来想去,还是打算去二姐那边坐坐,刚要吩咐人替她准备东西,便瞧见白露走了进来,她踩着软底鞋下榻,同人说道:“正好,你替我去把前些日子外祖母送来的香料找出来,我去看看二姐。”

“郡主,”

白露走过来,却没立刻应声,而是附耳同她说道:“李七公子来了,这会正在三少爷那边。”

作者有话要说:  get了七郎的小名,蛮蛮以后可以逗他了~比如揪着小相公的耳朵,甜滋滋喊“阿狸”,然后七郎肯定跳脚脸红,“你怎么知道?!”

因为你sha呗,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说的就是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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