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青岚醒来之后, 命人把毓德宫所有门窗上都贴了蓝道行进献的符咒,见魏采薇为了给自己诊治,熬得双目通红, 赶紧要她下去休息,“我不烧了,现在又是白天,黑眚只在夜里出没, 你就放心去睡。”

魏采薇一心想揭穿蓝道行的真面目, 就必须想上一世那样,尽快找到犬尸,她没有睡,问尚青岚遭遇黑眚的经过。

一个月风沙天气, 困在屋里无能出门, 笼中鸟似的, 这下把尚青岚憋坏了, 嘉靖帝要玩杂耍的、傀儡戏等消遣的班子轮番进宫为新宠表演取乐。

尚青岚新鲜没几天, 就觉得无趣,嘉靖帝又每日送她烟花玩耍,每到天黑, 她就坐在室内的玻璃窗下,看着一朵朵升起的烟火。

但是,烟花要自己放才有趣, 尚青岚每晚都会戴上眼纱和面衣,去外头自己放几个玩。

昨晚, 她照例出去放烟花,刚刚点燃一个花蝴蝶,就听过有人尖叫说“有妖怪!”

她转头一看, 果然有个绿色荧光的犬形妖怪,双目泛着金光。

宋嬷嬷当场大叫“护驾!”,众人纷纷保护尚青岚回到屋里,可是黑眚快如闪电,很快袭来,众人都被妖怪吓坏了,内侍陈矩挥着火把阻止黑眚,可是一股黑气随之而来,大伙都被笼罩在这股黑气里,倒的倒,疯的疯,尚青岚也中招了,当场晕过去。

外头巡夜的锦衣卫听到动静,连忙进宫救驾,来时不见黑眚,只看到院子里一群倒的倒,疯的疯的宫人。

“等等,陈经纪为何在你这里?”魏采薇连忙问道。她还是宫外的习惯,把陈矩叫做陈经纪。

尚青岚说道:“上次你介绍他给我认识之后,我觉得他这个人挺机灵的,字写的好看,还会写诗,酒令说的也不错,我和皇上行酒令时玩不过,就要他偷偷写字条帮我作弊。反正他晚上内书堂有没有功课,我就把他叫到毓德宫来看烟花写诗应应景。没想到出事了。”

魏采薇忙问:“现在他如何了?”

宋嬷嬷端来一杯参茶说道:“他站在最前面,离黑气最近,当场晕倒,抬到了偏殿,刚才已经醒了。”

宋嬷嬷年纪大了,受不得风沙,一直在屋里子待着,刚好躲过一劫。

尚青岚无奈摊开双手,“之后我也晕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宋嬷嬷说道:“之后贵人被抬进来,高烧说胡话,皇上闻讯赶来,蓝神仙在藴德宫正门外顶着风雪开坛做法,收了黑眚妖怪。再后来魏大夫就来了。”

魏采薇喝了参茶,振奋了精神,然后穿着灰鼠皮披风,在绣鞋外头穿着一双防水防滑的锯齿底木屐,抱着一个手炉去了院子。

今天出门就不用戴眼纱和面衣了,昨完雨夹雪下了一晚,雪水把空气中的灰尘压在来了,涤荡了空气,魏采薇闻到一股雨后的土腥气,好多天没有这样畅快的呼吸过了。

毕竟还没有到冬天,雨夹雪下到凌晨时,就变成了小雨,空气越发洁净清澈。天亮后雨停了,因皇上还在毓德宫陪着尚贵人,这里有御马监的壮士营,还有锦衣卫重重把守。

宫殿正门外,蓝道行捉妖的祭台还在,点着一盏长明灯灯。

魏采薇在毓德宫走了一圈,每个路口、拐角都有侍卫站岗巡逻,守得跟铁桶似的。

防守如此严密,门里门外都盯着那么多双眼睛,魏采薇猜测那条伪装成黑眚的死狗应该还在宫里。

毓德宫里,火墙、地龙、炭盆都烧起来了,温暖如春,所以死狗不可能在殿内,否则散发的臭味就暴露了位置,死狗应该埋在殿外的院子里。

和上一世一样,蓝道行事先挖好一个深洞,装神弄鬼除妖之后,毒死细犬,扔进深洞里回填,掩人耳目。

然而,毓德宫不是到处都是土的兔儿山,大明自从南京迁都到北京,第一年新建的皇宫就遭遇火灾,差点烧没了。所以,为了防患火灾,嫔妃聚集的东西六宫里是禁止种树的,都铺着石板或者石子路,不见浮土。

后宫的绿色是一盆盆从花房里搬来的盆花或者盆树,根据四季的更迭来更换。

初冬万物凋零,菊花都撤了,院子里唯一的绿色,是一一盆盆四季常青的松柏,花盆都有水缸那大。

魏采薇心想,如果是我,我就把提前把花盆挖个洞,把死狗埋在里头,等到事情平息,外面没有那么守卫巡逻,我就把把死狗挖出来带走。

反正已经到了冬天,死狗冻在里头又不会发臭。

可是,魏采薇转了一圈,藴德宫里的水缸那么大的花盆足足有三十个,死狗会藏在那一盆里?

况且,魏采薇并不确定花盆就是埋尸之地,一个个去挖的话,宫人会以为她疯了。

怎么办呢?

魏采薇在外头转了第二圈的时候,她看见正院里站着一个宦官,这个宦官也穿着一身华贵的大毛衣服,正是陈经纪。

陈经纪目前只是内书堂的一个小学员,无官无职,他这一身富贵的穿着,一定是尚青岚赐给他的。

还真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了。

昨晚尚青岚遇险,慌乱之中,只有陈经纪举着火把迎战黑眚,虽然并没有什么用,但是勇气可嘉,嘉靖帝都记住了这个还在内书堂读书小内侍的名字,以后定是尚青岚跟前的红太监——上一世则是汪大夏汪公公。

冥冥之中,陈经纪重走一遍汪大夏走过的路。

两人相视点头打招呼,陈经纪指着脚下说道:“我昨晚闻到一股很奇怪的香味,就倒在这里了,醒来时已经是现在,就过来看看。”

魏采薇问道:“你眼中的黑眚长什么模样?”

陈经纪闭上眼睛想了想,“不怕魏大夫笑话,我觉得跟狗差不多,当时我举着火把,因而看得比别人要清楚一些。可是黑眚全身散发着鬼火般的绿光,狗并没有这样的颜色,而且,我挥着火把,狗都是怕火的,那黑眚并不怕火,还是直冲过来了。”

魏采薇说道:“狗经过训练,也有不怕火的,你看街上玩杂耍的就有狗钻火圈。”

陈经纪说道:“魏大夫怀疑是狗?”

魏采薇低声道:“只是怀疑,此事不要声张,你还得现场都有那些人吗?”

陈经纪以前是做中介生意的,自有记人记事的本事,他写了一个名单给魏采薇。

魏采薇拿着名单,找宋嬷嬷去核对,有那些人是当场晕倒,那些人发疯,陷入幻想,四处乱串的。

晕倒的人当场被就锦衣卫抬进屋子里去了,所以那个藏起犬尸的内鬼一定是假装疯癫,跑开把死狗埋起来了。

疯癫的宫人一共有五个,内鬼就在这五人当中。

查到这一步,已经中午了,昨晚几乎通宵熬夜,魏采薇精疲力竭,她揉了揉胀痛的太阳穴,深感自己现在势单力薄,举步维艰。

如果在上一世,有汪大夏在,她的任务到现在就已经结束了,动脑子的活她来做,剩下的就放心大胆交给汪大夏,她可以休息了。

汪公公会将这五人带到东厂审问,手下们也会一哄而上,三十个花盆马上就能查完,双管齐下,找到证据,蓝道行倒台。

可是现在,汪公公没了,汪大夏身在锦衣卫,有自己的路要走,他不再是那个吃软饭的汪公公了。

魏采薇找到了宋嬷嬷,指着名单中的五人说道:“尚贵人并无大碍,我反正也是闲着,这五人看到黑眚后疯癫,我给他们瞧瞧病,看是何物导致他们发狂、最好能够治好他们。”

宋嬷嬷说道:“怕他们发疯伤人,都绑在床上,像条鱼似的挣来挣去,一会说鬼,一说喊妖的,折腾了大半天,天快亮时实在没力气了,就都昏睡过去,这会子还没醒。”

魏采薇拿出一套寒光闪闪的针,“没事,我会叫醒他们的。你们若听到什么了不得的动静,不要进去,我在给他们治病。”

宋嬷嬷将魏采薇带到关着五个发疯宫人的厢房,“当然不会打扰魏大夫治病。魏大夫医术高明,心地善良,不辞辛苦给普通宫人治病,是他们的福气。”

魏采薇谦道:“嬷嬷过奖了。”

魏采薇把门关上,眼前五张小床上绑着五个人,从谁开始呢?

许久没有休息,魏采薇脑子发木,就像生锈似的不太灵活了,她干脆用手指点着五个沉睡的嫌犯,唱起了童年时候的歌谣,“点兵点将,点到谁谁就是我的小兵小将。”

点到最后一个字,魏采薇的手指落在中间那个人的头上,缘分啦,就从你开始吧。

与此同时,阜成门大街,白鹿观。

魏采薇在宫里度过了一个不眠之夜,汪大夏和陆缨也是通宵没睡。

且说他们两个□□进了白鹿观,吴小旗在里面接应,三人潜入白鹿堂,听了大半夜的三堂会审,众道士商议如何处置志平道长。

有保他的,有要处死他的,吵到激烈时,两派动手打起来了。

“停!成何体统!”观长气得跺脚,“你们难道都忘记了,我们还有正经事要做吗?你们就这样回报景王殿下的?”

观长指着鼻青脸肿趴在蒲团上请罪几乎要睡过去的志平道长,“先罚他守丹炉,不得走出丹炉房半步,等我们把殿下交代的事情做完,再来商议如何惩罚他。”

炼丹的炉火昼夜都不能熄,也就是说这段时间志平道长都不能睡个安稳觉,的确是个蛮不错的精神折磨。

等守完了丹炉房,估计志平道长就只想睡觉,不想睡女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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