忐忑不安的到了周一,叶青刚到厂委就听到一个震惊消息,罗连长要和叶向红解除婚约!

工会会议室,就是当初大家开拥军会议,给叶向红准备婚礼的那间屋子。

矿厂委矿工会严以待阵,对面是三个绿军装。

李玉坤的爱人这次没有跟着,除了罗连长,还有两个年龄稍大的中年军人,表情严肃面容冷峻,眼中的肃杀之气仿佛将人带到弹火横飞的战场,肩章上的星星杠杠叶青也看不懂是什么官职。

“由于叶向红同志的家庭背景不符合军婚规定,经罗广胜本人同意,现在我郑重宣布,之前他们的婚姻约定不奏效,即时解除,请矿厂委做好职工安抚工作。”威严军人说完郑重行了军礼。

矿厂委和工会一片沉寂,叶青不自觉咬紧下唇,双手在桌子下面暗暗攥紧。

私人恩怨是一码事,她和叶向红撕头发打架都是各人矛盾,就算叶向红再不是东西,她也是矿上的职工,不管谁对谁错,事情总要说清楚,厂委必须要替她出这个头!

厂委里周矿长和刘矿长都是老红军,脾气火爆,一旦闹僵就不好收场。蒋书记身份特殊,他的话可以代表整个厂委乃至二矿的态度,现在还摸不清对方进退尺度,也不能贸然开口。

既然如此,那就还她当枪吧!

看了眼表情凝重的蒋书记和各位矿长,叶青只稍稍迟疑了下就站了起来。

“敬爱的……解放军叔叔首长同志!我理解你们的纪律,但是有件事我必须要说清楚,叶向红和罗连长不是婚姻约定,他们是婚姻事实!就在这间会议室,我们矿厂委和工会开展拥军工作,给他们举办婚礼,还报销了招待所房费,单据都有!”

紧张说完,叶青已经浑身冷汗!站在那里没动,会议室里一片安静。

“你的意思……不同意?”中年军人皱着眉头冷声,凌厉目光盯向叶青。

叶青顷刻间就吓得腿软,声音发颤:“不是不是!我的意思是要搞清楚情况,要给个说法!军爱民,民拥军,军民共建鱼水之欢!”

“咳!”

“咳咳……”

中年军人憋着笑努力保持镇定,摆手道:“那个……小同志,你,你坐下说。”

叶青擦了把冷汗,战战兢兢坐下直喘大气,只觉得头晕目眩!

对面的罗连长也是一头冷汗,坐在那里一声不吭。

叶青擦了一把虚汗,觉得浑身燥热难安,捋起衣袖,不经意间就露出腕子上的手表。

中年军人突然怔了下,和旁边的军人对视一眼,两人谁都没说话。

叶青还在惶惶不安中,接下来也没听清楚他们怎么交涉谈的话,等到醒过神时候,会议室已经变了另一番气氛。

……

“呵呵……部队的纪律我理解,并且坚决服从!即使现在不穿军装,我也是扛过枪的人!”周矿长和中年军人正在寒暄。

叶青也可以理解,不该问的她就不问,但是不能这么不清不楚的就算完事。

当初罗连长和叶向红结婚时候并没办理登记手续,但是矿上大张旗鼓的给操办了婚礼,虽说当时不算什么大事,没人在意他们是先领证还是先办婚礼,但是现在出了问题就不是小事!

凡事都要有个说法,稀里糊涂的解除婚姻约定,叶向红究竟是离异还是退婚?不清不楚的让她以后怎么生活?被牵扯连累是她的事,那位罗连长何尝不是违反纪律?

……

“当年解放新南的战役我们师也参加过,说起来咱们也算是一个战壕的战友!”刘矿长和另一位军人攀交情。

“退伍老兵参加地方建设,更值得我们尊敬!”军人客气恭维。

一团和气畅谈下,双方达成默契,各家的孩子各自善后,叶向红和罗连长解除的是婚姻关系,而不是婚姻约定……

罗连长面如死灰的跟着出去,甚至没提出要见一面刚新婚就离异的前妻。

矿上也没通知叶向红过来发表本人意见,一切就这样决定了。

任大姐摇头叹气,和牛大姐商议事后的安抚工作。

叶老蔫家毫无意外又是乱作一团,叶青没心思跟过去,反正不是高桂英的哭嚎就是叶向红的迁怒指责,她知道这种事怎么安抚都没用。

快下班时候牛大姐回来,坐在厂委办公室长吁短叹。

“这可怎么办?叶向红这种情况以后咋结婚啊?这孩子今年才十八岁!”

任大姐无奈:“过一阵子再说吧!矿上打光棍的大龄青年有的是,家里穷负担重,娶媳妇也不容易,年纪稍大点的也明白事理,等这阵子风平浪静了再给撮合个合适的吧。”

“也只能这样了……”牛大姐满面愁容的离开。

叶青心绪也乱糟糟一团,自己的全部人生经验不过就这二十几年,叶向红的困境她也没什么更好的办法解决。

上班下班,恍恍惚惚熬日子,叶青总觉得有把剑悬在脑门上,随时会落下来,而她能做的也只是等待那一刻。

没过两天,叶向红的事还没消停,叶向兰那边又闹了起来。

厂委办公室,叶青看着对面的郑大春彻底没了好脾气。

“郑大春,你至于的么?好好的为什么要分手?部队是部队,军人的纪律和咱们老百姓不一样!别说叶家只是大妮儿和地主坏分子有牵扯,就算他叶老蔫本人是地主,你和叶向兰结婚无非也是多盖几个章的事!”叶青怒吼。

郑大春抬起头,眼神疲惫:“叶同志,你没有兄弟姐妹,没办法知道我的难处,我家晓冬晓秋都是有大造化的人,我不能拖他们后腿……”

叶青瞬间说不出话来。

下班时候,刚出厂委就遇到叶向兰。

已经盛夏天气,叶向兰规规矩矩的两根麻花辫梳得整齐,身上还是那件常穿蓝色大罩衫,袖子只挽到手腕,衣领一片汗渍浸湿。

“向兰……”叶青无奈。

“叶同志,我能和你说几句话么?”

“可以可以!我们去小凉亭,那边人少。”叶青忙不迭答应。

两人一路默默走路,叶向兰一声不吭,叶青也不知道如何开口,这样的打击是她无法想象的。当初和徐友亮误会吵架决裂分手时候她有怨有恨,可以大哭大闹找借口发泄报复,叶向兰现在要找谁抱怨?

叶青还记得当初无数次在小公园和路灯下见过的情景,叶向兰和郑大春保持着半米距离,一个羞怯一个憨厚,两人悄悄低语,一定是在说情侣间才会交谈的甜言蜜语吧?

两人到了矿门口的小凉亭,默默坐下。

“向兰,你想开点,其实事情还没查清楚,一切都有转机,冷静下来再等等,也许过不了多久又柳暗花明呢?有情人总是会终成眷属。”叶青想了一路才憋出这么几句安慰的话。

“叶同志,我不怨……”叶向兰幽幽开口。

叶青叹气,是不怨,因为没办法怨!这种事不是只她一人遇到,如果现在是七十年代,她一定告诉叶向兰,这点事根本不算事!过几年大家都放开胆子发家致富种田经商,谁还管什么成分出身?大胆的结婚!别管别人怎么说。

可是现在……谁能保证以后几年郑大春的家人不被连累呢?

叶青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和叶向兰一起坐着沉默。

叶向兰半垂着头,眼神一直悄悄打量对面的叶青,白色半袖衬衣,米色长裤,脚下一双浅棕色的系带方口皮鞋,手腕子上明光闪闪的女式坤表……

“叶同志,我不怨大春是因为他妹子上到高中,将来也许会去机关单位上班,我不想连累他们……”

叶青无奈点头,如果郑晓秋真的去机关上班,这事还真不好解释清楚,单位审查有具体参考办法,就怕执行的人行事偏颇。就像惠安何淑敏一家退休接班的事,厂长想压着不办那是符合政策,给办了也是符合政策!

叶向兰见叶青神情恍惚,也不知道她听没听明白自己的话,不由得微微皱起眉头。

“叶同志,如果这事换到你身上,我想你也一定会主动离开,不会拖累其他人吧?”叶向兰抬起头眼神直视,将话里的意思说的更加明白。

叶青猛地收回思绪,听到这话怔住了!

直到叶向兰离开,叶青任然魂不守舍的坐在小凉亭里,许久没动地方……

天色渐渐昏暗,不知怎么走回的家,叶青随便洗漱把,倒头就睡,一夜的各种毫无逻辑的噩梦,整晚都没睡踏实。

转天一大早,叶青顶着黑眼圈去上班,大半天都心神恍惚,抓起值班调度表随意翻看,怎么也静不下心,一沓子表格在手里翻来覆去,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随手扔开,表格里突然飘出一张小纸片。

叶青弯腰捡起来,原来是一张去上海的火车票,仔细看日期,居然是今天的!

谁这么马虎?调度表经手人十几个,叶青也不知道是谁丢失的,今晚夜里的火车,估计要急坏了,于是忙拿着车票跑到工会。

“牛大姐!快广播下,看谁丢了车票,今晚的车次,别耽误事。”

牛大姐狐疑接过车票:“矿上最近没人出差啊?谁会去上海?”

叶青一想也是,但凡矿上的职工出差都要找她去开介绍信,最近好像没谁要去上海。

“牛大姐,那车票就先放你们工会,要是谁来认领麻烦你转交。”

叶青心里烦躁,顾不上理会这些小事,反正职工丢了东西也都是让工会的人帮忙找,于是放下车票离开。

扔下乱七八糟的一堆情绪,转天叶青代表厂委去市矿务局开会。

“我们接手了外省人员,可是对方厂子的设备迟迟不能落实,希望各位领导帮助协调。”叶青发完言冷着脸坐下,这套设备交涉几个月了,就是不能痛快解决,零部件缺这个少那个,想方设法的拖时间。

桌子对面是矿务局的领导,坐在一排软座带扶手的椅子上喝茶看材料,各个漫不经心。

其中一个二十七八岁的年轻人,身量很高,穿着黑色衬衣,领口解开两颗扣子,歪坐在椅子上盯着叶青,唇角上挑带着笑,眼神毫不避讳的在她身上打量。

叶青早就看见那人,警示般瞪了一眼,扭过头去不理会。

两个矿的代表各自发言,将矿上工作进展作了汇报,又提出各种困难,矿务局的领导还是那个轻松散漫的态度,也不知道有没有听进去。

陆陆续续有人离开,会议就这么不了了之,至于那些困难如何解决,矿务局的领导们让等通知,天知道他们什么时候才会给通知!

叶青憋着一肚子火气收拾材料准备离开,刚要出门就被拦住去路。

“叶干事?你刚提的……那几个问题很好,能不能再单独和我聊聊?我们坐下来好好研究研究。”黑衬衣桃花眼带笑,一瞅插在裤兜,一手撑着门框。

叶青冷声:“会议有记录,想研究自己翻材料去,让开!”

黑衬衣又笑:“叶干事何必拒人千里呢?都是革命同志,交个朋友嘛……”

叶青不耐烦:“你让不让开?再不让开我就要去跟你们领导单独聊聊,跟他交个朋友。”

光天化日,矿务局办公楼人来人往,叶青不怕他怎么样。

黑衬衣笑笑,到底还是让开了路。

叶青看都没看他一眼,起身出门。

会议室里,黑衬衣坐到沙发掏出香烟,白皮的烟盒没有商标,上面只印刷着数字编号,抽出一颗点上,手指惬意的瞧着扶手。

“真够辣!”

旁边戴眼镜的瘦高男子微微皱眉:“咱们才刚来新南市,你少惹事!”

黑衬衣无所谓:“这破地方还不知道要呆多久,你不闷?”

瘦高男子冷笑:“你没看见她手腕上的表?”

“劳力士?有什么好稀罕的?”

“那是四二年的恒动!当时买得起的人不多,现在还能堂而皇之戴出来的更不多,你老实点,别再给你父亲惹麻烦!”

黑衬衣怔了下,讪笑道:“我就随便说说,又不是什么国色天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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