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铎含风,响出天外。

宝铎所指本就是大铃,周斯音的名字都是配套的,铃铛儿是他的乳名,现在已经少有人叫了,也就是周寒鹊。

但周斯音和周寒鹊都没想到,周寒鹊说了那么多要事……纪霜雨就抓着那三个字了!一点也不按牌理出牌,你说你要钱难道都是装的吗?

周寒鹊只看到周斯音的俊脸腾一下就红了,一直蔓延到耳根,好笑之余不觉惊讶。周斯音平时这混不吝的模样,满京城都知道,什么时候见他难为情过。

更惊讶的还在后头。

“关……关你什么事!!”周斯音怒而拍桌,指责道,“现在是说这个的时候吗?!”

――周寒鹊没想到周斯音还能有杀伤力这么低的时候,她都不想说这叫发火了,看动作幅度之大好像是生气,但“关你什么事”是她在发脾气时的外甥嘴里听过最客气的话了。

“我就问问,没想到你小名这么可爱。”纪霜雨老神在在地道,一点也没被吓到,“现在我们来聊正事吧。”

仿佛刚才挑事的不是他。

而周斯音,也就冷哼一声,坐下来板着脸谈正事。

周寒鹊心想:我知道了,外甥可能长大了,不爱骂人啦!真好,姐姐,你看到了吗??

纪霜雨和周寒鹊、周斯音三人详谈了条款,最后草拟了一份合同,等再审过法律条文,就可以签了。

字帖稿费分期结算,第一笔在定完稿之后,后续则待发行上市后,才能结算,有一定周期。而周寒鹊那边,可以协助纪霜雨申请笔尖的专利,也会据此支付一笔首期两千元的使用费,签完合同即可拿到。

纪霜雨不知多开心,有了这笔钱,住的方面可以升级了,“买房!买二环的四合院!”

这时候房多人少,房租一个月也就几块钱,即便加上契税和装修费用,两三千块要买大房子也是绰绰有余的。

周寒鹊奇怪地看着他:“你不买小洋房或者楼房么?”

纪霜雨后续字帖还能赚,就是现在看房,看地段最好的小洋房,拿着合同也足够去银行贷款了。

就房价来说,此时小洋房是最贵的,每间均价就是四百,其次楼房,再次四合院,最后是普通平房。四合院瓦房均价大概是一百多一间屋子。

“我就喜欢四合院,小洋房和楼房不稀罕。”纪霜雨非常真诚地道,什么洋房楼房别墅在现代还没住腻么,倒是四合院真没正经住过,也就短时间住过四合院式酒店。

从性价比来说,其实四合院更高,纪霜雨琢磨买四合院,能买个五六间房的院子了,选个地段好的地方,省下来的钱用来装修,改造一下,内里陈设上新一些的工具,不比洋房要好?

纪霜雨已经开始美滋滋地琢磨起来了,可以住独门独院啦。

但是在周斯音心底,这就又是古怪的一笔了,暗自记下。

对周寒鹊来说,洋房或者四合院都算不得什么,只觉得以现在的房价,买两套也不是不行,她只是奇怪纪霜雨年纪轻轻,一点不爱赶时髦的样子,便道:“那纪先生开心就好,待审过合同,咱们约个饭庄签订合同吧。”

“我还没下过馆子,好贵哦。”纪霜雨很赞同,他穿过来之后,先是因为扮吊吊,没法去聚餐,后来又忙着排新戏,很遗憾没能尝尝这时候京城有名的饭馆。

尤其是,听说京城最牛的饭店,那都是自带戏台花园,不止供吃,还能游乐的地方。之前纪霜雨就算有时间,也去不起。

还真是直爽到底。周寒鹊一笑道:“如此,咱们便去‘醉东风’吃,有名,还很贵,哈哈哈,到时让宝铎派司机去接你。”

纪霜雨一听这名字,就觉得肯定是这时候的经典传统菜色,他就想尝点特色,忙不迭点头:“好好好!”

离开的时候,周斯音先为周寒鹊拉开车门,请她上车。

周寒鹊欣慰地道:“我看你是稳重许多了。”说真的,外甥做事干练,但有时候总喜欢剑走偏锋,而且嘴巴不饶人。她每次看周斯音催书妄言,都有点担心是不是措辞太狠了。现在看到周斯音对待新作者纪先生的态度,就放心不少。

周斯音都没听懂,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

周寒鹊:“好了,去吧。送完纪先生,早点回家。”

周斯音关上车门,悄悄车窗示意周寒鹊的司机开车,“知道,我掐着十二点过,出了节去骂一下书妄言就回家。”

车开走,周寒鹊:“……”

.

时间转至第二日,京城大小胡同所谈,俱是《感应随喜记》,各家报纸也几乎全被《感应随喜记》占据了,相关评论、报道层出不穷,还有专门出增刊谈论的。

莺歌舞台版的剧评众多:

【此版《感应随喜记》机关新奇,场场出彩,一切装潢亦无不精美……】

【昨日观看这出《感应随喜记》运用最流行之服饰,天降飞雪,神鹿登台,尽皆沪上最新颖形式。】

【不愧是天下机关所宗的沪派布景!今日见了,才知从前都是小阵仗,戏台亦是西洋最新形制,又阔又大,机关层出不穷,目不暇接,堪称今年必要看的戏!】

长乐戏园版的剧评数量也不相让:

【长乐戏园《感应随喜记》一出,京城又多一名旦!“金仙”金雀,唱腔宛转,表演逼真,色艺俱佳。若只论仙气,古来旦角都输她!】

【风华一瞥金仙,如见藐姑仙人,诸君要看《感应随喜记》,只进长乐戏园即可,莺歌舞台是大可不必看的。】

【未来一个月,京城裁缝铺收到最多的订单,一定是金雀身上那件墨荷宝褶!】

莺歌舞台花了那么大价钱打广告,加上昨日也的确火爆,今日新闻多得很。长乐戏园这边,风头也不相让,拥有自己的支持者,尤其是书妄言这个刺头儿。

除了夸自家,还有攻击对面的。大家都老熟练了。

那么多意见不一的报纸,看热闹的民众一一看下来,觉得哪边夸得都天花乱坠,都有吸引人之处。

但是当书妄言的剧评出来,嘴仗的天平开始有了倾斜的趋势。

――这个书妄言,昨晚在长乐戏园看完,居然还通过书迷的关系,溜进莺歌舞台看了后头的戏,回来写评也有理有据有底气。

【要我说,大家很不必为这两版《感应随喜记》而争吵。依我观看,含熹班的《随喜记》是优美的戏曲,雅俗共赏,看罢了人人欢喜,还可回味,正应了那句戏谚,不求当面乱拍手,但求过后暗点头。而莺歌舞台排的《随喜记》不就是马戏杂耍?演员每要飞天,总在掩饰自己的紧张――哪里的神仙驾云还会小心翼翼的?台下观众喊好,飞得越高他们叫好也越响亮。变化魔术,也能引得一片惊呼。因此,两处的剧目都值得观看,但建议想看戏的观众去长乐戏园,要带孩子看杂耍的,便去莺歌舞台。只是,切莫再把这二者相提并论啦!】

书妄言这损到极致的剧评一出来,支持长乐戏园的人立刻有了主心骨,哈哈笑着应和,【不错,千万别再拿这两剧来比了,一个是戏曲,另一个是魔术杂耍。】

【是极,人家是唱戏的,你叫人飞来飞去,简直可笑。】

【实不相瞒,我的家人想去看,我想满足家人的期待,又怕对不起金雀仙子。看了这评论,我倒是想开了。也可以带孩子去看看,毕竟,这是不同的东西。】

――短短时间,金雀已经有大批粉丝了。以前只出了封面照时,都是颜粉。看了她的戏后,全都死心塌地了,一定要捧她,还起了个“金仙”的雅号。

就这些粉里,最重要的两类都有了。

一类是时下的文人,能得文人写诗文捧角,是相当重要的。另一类是女性支持者,早说了,一出戏要能叫女座,票房才能真正大爆。

女孩子们喜爱金雀的样貌和装扮,戏上演的第二天,就已经有手快的女士,连夜改了同款褶子,简约高雅,日常或赴宴都合适,外边再套上西洋风外套,中西合璧正是眼下流行。

妆容更不必说,《影剧世界》发行后便学起来了。

那莺歌舞台的支持者也不想认输,又很难和书妄言对线,想了半天,也想出了办法,另辟蹊径:

【长乐戏园设立“导演”一职,将要毁掉我华夏戏曲!】

【从此以后,演员不成演员,只如木偶,呜呼哀哉。】

【戏界人士,本就失学者多。如今让一个文盲来做所谓‘导演’,指点戏文并全台戏曲,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竟有人吹嘘纪霜雨以黑白出彩,失学之人也有文人素养?】

――哎,你骂我们的演员,我们就骂你家的导演!

闪避重点,找你的痛点,指责你家这个导演长此以往,会毁了演员。顺便咬死了导演没上过学的事情。

这边粉丝也翻着白眼大骂,“失学不能自学?别忘了我们纪导演还会那个什么西洋的蒙太奇理论,你们会吗?而且人家的墨字背景明明写的很好!你们马戏团没文化不懂审美,不要以为别人也一样。”

对面本来就只是找个借口攻击罢了,哪里相让,大声道这能是一样的东西吗?你这样说,我们的布景师也精通科学机关哦!

而且你扪心自问,在华夏,学问是那么好做的吗?真有那么好的才华,还犯得着在戏园打工?

工匠就是工匠,为什么还想着插手剧本上的事。还有,你说写好就是写得好,我怎么觉得是鬼画符呢?跟你们家花旦一样!

如此你来我往,实在对骂得好不热闹,恰似两家排长队的票房。

……

金雀本人,第二日去长乐戏园时,竟是已经有落款“云外居”的戏迷组织送来鲜花了,上头还写了些墨字“雀鸣云外,仙落凡尘”“雀迷敬上”,另有几封信。

金雀那脸一下就胀红了。

起雅号,戏迷组织,连戏迷称呼也有……

继昨晚之后,又一大惊喜,这都是名角才有的待遇。

戏班的人看到了也都捧起金雀,“如今在京中大火,来日走一趟外埠,便是真正华夏名角了。”

“不错,咱们含熹班也都要靠金雀姐姐了。”

金雀的地位,自排《感应随喜记》以来,提升得和坐飞机似的,听到这些话她还有点惶恐。外埠指的是津门和沪上,而今有句话,叫学戏在京城,唱戏在津门,赚钱在沪上。

在京城成名后,还得搞定津门和沪上,才叫真名角。

这样的前途,以前金雀是想都不敢想的!

只是仍想着那句不能丢纪导演的脸,才红着脸扛下来,学习纪导演宠辱不惊的架势。别说,有这几日的浸润,她此时虽然未上妆容,但神态中散发出来的光彩,仍让人觉得是个美人。

“我去哈哈哈哈哈。”纪霜雨此时走了进来,看到鲜花寄语,不禁大笑,觉得好生眼熟。这后援会,粉丝名,爱豆的美称……他在现代可全都见过。

这里的戏迷组织,也是相当给力的,大家聚在一起捧角,有钱出钱,有文出文,跟对家互撕,甚至报纸打投,那叫一个热闹,不输后世。

能这么快拥有自己的后援会,更说明金雀确确实实要起来啦。

“纪导演!”金雀看到纪霜雨,激动得很,昨天她就想找纪霜雨了,怎么也没找见。“纪导演!!!”金雀的话完全被其他人掩盖了,只见戏班其他人都殷切地看着纪霜雨,仿佛是他许久不见的至亲。

金雀:“……”

纪霜雨也吓得退了一步。

经过了金雀“飞升”为金仙,含熹班的人更加肯定纪霜雨的能耐了。人家说捧你就捧你,长得不够好都能妙笔生花,点石成金……反正就那个意思。

外头的报纸上虽然有似真似假的骂声,指责这“导演”一职。

但含熹班内,哪个不想得纪霜雨青睐,只盼他看中自己,也给自己设计一下,就跟金雀一样一步登天。

大家都是做艺的,别看徐东家每天扒门偷看、嚎叫,我们会不会失败啊。对他们来说,这已经是成功了,看看人家金雀现在的演技吧!

“纪导演,我有个唱段,您能不能指点一下……”

“纪导演,我新想了一个唱腔……”

“可以可以,大家先出去,我统一时间,咱们一起交流。”纪霜雨非常熟稔地道,“来,找我徒弟登记一下,自己有什么问题。”

他的徒弟,指的当然是检场人了。

含熹班的检场人早就私下做过梦了,跟着师父学,咱以后是不是也能当上导演,扬眉吐气,咱们这检场科,可以改名叫导演科……

待人都散了,纪霜雨这才笑看着金雀:“怎么,看你有点忧虑的样子,红了不好么?”

这红的速度确实快了些,但京城之中,一夜走红的例子也不在少数。只是可能大多数人不像金雀这样,跨度速度都夸张。

金雀在他面前才放松下来,“哎,正是,昨日我还收到几张帖子,有些不知所措……”

“你现在要做的,就是稳住自己,沉淀下来。”纪霜雨捡起戏迷给她的信,看了看道,“你之所以不知所措,是因为你和其他名角有不同之处。

“他们很多熟读诗书,笔墨娴熟。作为演员,没有文化是不行的,否则你要如何理解戏文,不可能永远都是我来指点,戏曲需要好的导演,但更需要好演员。你要有自己理解中的‘云霄’,以及日后的每一个角色。

“你缺少了这方面实力带来的自信,所以不安。日后,我就让鸡老板花钱,请语文、历史老师,还有外语课老师,你,和演员们都去上课。书法,我可以教你,你从试着给戏迷回信练笔。”

金雀听着不断点头,那种不安渐渐驱散了,因为她知道了该从什么方向努力。

即便这样,听到最后,金雀还是惊讶了,“外语?咱们还要排给洋人看么,我可没试过把洋文给唱出来……”

“不用唱洋文版啊,但以后你要上国外唱华夏戏曲给洋人听,不得和洋人打交道么。”纪霜雨轻描淡写地道。

金雀嘴巴都张大了,当别人还在说,让她上外埠闯时,纪霜雨已经剑指海外了……

要知道,就在前不久,还有人用西洋戏剧的标准,来指责纪霜雨的错漏,他却扬言要把戏曲搬演国外。

纪霜雨“哎”了一声,“不说了,我得找东家讨薪去了。拜拜。”

金雀还在原地呆了一会儿,纪导演语气随意,别人可能会以为他在开玩笑。但是,不知道为什么,金雀隐隐觉得,也许日后,真的有机会站在异国他乡,表演华夏戏曲……

……

接下来,金雀推了名流们的社交邀约,随纪霜雨练字,就用回戏迷的信,和写海报作为练习。

她人是越来越红,心情也越来越好,唯独慌乱是消失了,愈发自信的她,发现自己即便是素颜之时,也能收获无数爱慕的目光――虽然有部分是粉丝滤镜。

眼下,两个版本的《感应随喜记》看起来旗鼓相当,都是每天满座,观看者众多,对台戏演得好生热闹,每天出门倒垃圾的伙计都要相对互相瞪一眼。

媒体上的争端也越来越激烈,都在断言自家会取得票房冠军。

徐新月每天疯狂盯着票房和报纸,一看到有什么骂导演的,就比纪霜雨本人还要痛苦,他可实在是太太太担心被莺歌舞台碾压了,“你们懂什么!他没有文化,能赚我那么多钱么!!”

纪霜雨:“……”

纪霜雨:“你少造谣了,最占便宜就是你……”

靠,投资人什么都不用懂,都是我们打工人在帮他赚钱!他还要嫌给我太多!

但徐新月的解脱之日很快就要来了。

就在最新一期为莺歌舞台摇旗呐喊的期刊,再次刊文,矛头直指纪霜雨之时。

昆仑书局推出最新期刊《书学教育》,在旗下各大报刊为其广告,并有邹暮云为首的高官名士刊文,内含对刊头的赏析。

最惊爆眼球的,还是昆仑书局直接喊出口号“此君比之谭佑安君更可胜任刊头书写”,单这点,就够让人想了解一下这位横空出世的“葫芦老人”是谁了。

而这刊头的书家“葫芦老人”者,也没刻意隐瞒马甲,事实上大概只蒙住过周若鹃的眼。翻开《书学教育》即可知道――

葫芦老人,正是刚被骂了几轮“失学之人”“没文化工匠”的纪霜雨导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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